其实这严府,真是一点都不大,那比庞府的一半都还小,我早就模熟了地方。
也正因为此,我才疑惑万分——芝芝去哪儿了?她不是被送来严府了吗?
不消多时,便走到严老爷书房。
书房前的小院里养了两只丹顶鹤,羽雪丹红,体态丰盈,或引颈高歌,或展翅起舞,我猛地想起那幅‘松山瑞鹤图’,一阵心虚。
多好的画!
要能流芳百世就好了。
造孽造孽!
走到房前,我整整拂尘、捋捋胡子,找找平日里见乔笙当道士的感觉,而后敲门,里面传来一声“请进”后,我便推门而入。
目光所及,是侧案上一堆被腰斩的画卷。
我抽了抽面皮,强迫自个儿压下那股子心虚。
移开目光,那严老爷正弓着腰、背着手,手里拿着一只小硬毫、似乎在勾画些什么东西,脸色很是凝重,这一鼓作气的样子明明白白写着‘不要打扰他’。
我便一声不吭地绕到他后头——果然在画鹤。
……
然后我亲眼见证了一幅鹤图的诞生。
忍不住暗暗叫绝,真乃奇迹!
画中夜色深重,一轮明月隐在暗云里,月色晦暗不明,大地上连绵起伏着许多草垛,两只雪白的丹顶鹤立于其中一座草垛,一个仰天、一个垂头,皆展翅飞舞,又似在讴歌传情……
搁下狼毫,他大松一口气的样子,问我,“如何?”
我由衷地点头,“好画!真是好画!”
顿了半晌,他重重叹了口气,“不好不好,比起老夫年轻时画的那些……”他指了指侧案上那堆被腰斩的画卷,“实乃天壤之别。”
说着,又开始抹眼泪。
哎哟,我这一阵揪心啊……要不是我,他还真能凭着他这些画名流千古去了。
“道长,”严老爷突然站了起来,冲我拱手道,“听闻您神通广大、点石成金、无所不能,老夫毕生心血都在这儿了,只求道长您能妙手回春,给我这些画起死回生,老夫愿奉上全部家财,为道长效犬马之劳……”
原来今儿请‘乔道长’来,是想救他这些画的。
说着,还掀开紫袍、准备给我三拜九叩的。
不等他膝盖落地,我赶紧将他扶起,“老爷抬举了,老爷抬举了,贫道不过一修为浅薄的小道士,看看风水、卜个卦还行,哪儿有什么点石成金、起死回生的本事。”
要能起死回生,我就先给我自个儿起死回生了好吧。
那严老爷睁开泪目,仍不死心地问,“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
要不是想到他教出那么个专横跋扈的儿子出来杀死我,夺了我的前程和心爱的女人,我还真就回他一句‘我试试’,然后抱着那堆画卷回去找真正的‘乔道长’了。
然而……他儿子没杀了我,他这毕生心血也不至于落到这步田地。
我冲他工工整整作了个大揖,“还请老爷恕贫道无能。”
然后他就面如死灰了。
当然了,基于对他的同情,我好歹还是要宽慰他几句。
“敢问老爷贵庚?”
他心不在焉地答,“老夫今年六十有四。”
然后我从黄忠六十择明主、到武侯七十率三军六出祁山、到姜子牙八十出山为相……废话一堆,无非就是劝他好好珍惜剩下时光,多画几幅是几幅。
他被我说得哑口无言,又无力反驳,只能看着那些残画空垂泪。
报复的快感与毁于一旦的痛心交织在心头,我百感交集之际,外头突然传来喧哗声,夹杂着刀剑棍棒的声音。
严老爷一下止了眼泪,扬声喊道,“是何人在外头撒野?”
推门进来一小厮,道,“回禀老爷,张道长说布下的阵法符咒被人破坏了,还说府里怨气甚浓、乌云遮天,怕是有厉鬼在作祟,硬要闯进来查看一番、作法驱鬼。”
我心里咯噔一下慌了。
怨气甚浓?厉鬼作祟?作法驱鬼?
呵呵……
那严老爷广袖一挥,愤愤道,“呵!他毁我毕生心血,现在还有脸进来!恬不知耻,当真可笑!”
那小厮又道,“那老爷您看怎么办?他带了好多道士打进来,都快招架不住了!”
那严老爷默了一下,脸色凝重地问我,“乔道长,您看……这?”
我一甩拂尘,故作不悦道,“不瞒严老爷,这修画补卷贫道或许不行,但这捉妖拿鬼、安宅辟邪,乃贫道吃饭的本事活计,严老爷若是不信,大可将那道长请进来,正好我向其讨教一番,看看哪儿来的厉鬼作祟,哪儿来的怨气甚浓!”
“诶,别别别别别,道长救过小儿一命,老夫万万没有怀疑道长的意思啊……”他罗里吧嗦讲了一顿安抚我的话。
等他讲完,我才拿腔作势着道,“怀疑也无妨,毕竟,小心驶得万年船嘛,贫道也不是心胸狭隘之人,还是理解的!”
“哎呀,道长您这么说可就羞煞老夫了……”
我从鼻腔里冷哼出一气,继续道,“兴许,那道长晓得给严老爷修画的法子?请进来瞧瞧,也不废什么功夫嘛!”
不怪我哪壶不开提哪壶!谁让他儿子把我变成厉鬼了?!
那严老爷被戳中痛脚,也是气不打一处来,冲着小厮道,“去,将那群坑蒙拐骗的江湖术士乱棍轰出去!再胡搅蛮缠就说报官!”
“是!”那小厮一抱拳,出去了。
我摸着胡子,转过身来,抿唇微笑,“严老爷,刚我们聊到哪儿来的?哦,对了,你这幅‘圆夜斗鹤图’里虽画得精彩,但夜色晦暗得不太通透,您看此处……”
我那提上嗓子眼儿的心渐渐沉了下来,半是感激、半是兴致地跟他讨论起画儿来。
然而,刚缓了一口气。
‘砰’的一声巨响,严老爷书房的门整个被踹烂了。
那张道长一脚跨了进来,横眉怒目地将目光直接锁在了我身上,那分明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目光。
几乎是同时,他手中的桃木剑,利刃一转,刃口处折出一束金色的光,像一条金蛇一般嚯着毒牙向我缠咬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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