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入第四滴，杯中又是一片无色无味，饮下后，自然是要一命呜呼，但之后，尸魂虽分，却藕断丝连。”

“藕断丝连？”

“恩。换而言之，人死后，鬼魂还可继续控制尸身，而尸身所感亦可传至鬼魂。”

“啊？？这不是长生不老了吗？”

“你想得美！”他又抿了口茶，才继续道，“首先，人死后，许多自发性动作，像呼气、眨眼、脉搏，是不是都没了？这个时候即便灵魂能控制尸身，但因为是刻意的，动作相当僵硬，你碰到一个就明白有多……见鬼了。”

碰到一个？

不不不，他这么一说，我一个都不想碰到。

“其次，灵魂能控制尸身是没错，但并不能阻止尸身腐烂啊！比如用个两天，浑身开始发尸臭，五天，尸虫开始在七窍间爬来爬去，七天，疽虫就能从鼻孔里钻出来，除了能用手抓虫外，其他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别提什么药、针灸，没用！尸身就是尸身，成了个死东西，你能对块木头用药用针灸？不能啊！你只能使用木头，仅此而已。等一个月过后，表皮全部腐烂，那……”

我忙摆手，“好了好了，你别说了！”

这会儿要是有肉身，我大概会想呕。

“这你就受不了了？还没给你讲最厉害的哩！”他继续道，“当人死后，若灵魂还与尸身有牵连，那随便来个修为稍微高些的有机可乘之徒，是不是还可以通过控制灵魂进而控制尸身来为非作歹、危害人间？那这算不算扰乱凡间秩序？算不算借刀杀人？这笔帐又该算在谁头上？最后永世不得超生的是谁？”

一口气说完，他似乎还口渴了，又倒了杯茶，一仰脖，饮尽，放下后，才与我对上目光。

他身子往后倾了一下，“你这么看我作甚？都说这姹紫嫣红不是我独创的！”

“你打算再借庞夫人杀庞老爷？”

“是啊！复仇啊，要用让他们最痛苦、最畏惧的方式死去啊，生前受尽折磨而死，死后还不瞑目，如何？这仇报得爽不爽？这对表里不一的夫妻，有太多可利用的破绽了。”

我无话可说，毕竟这一切都是为了我，只是心里隐隐有点不安，又问，“那，回头把天捅破了，可有办法补救？”

乔笙摇头，“没有，再说，补天这种事情又不是我们的事儿，我们只管藏躲逃。”

我嘴角一抽，忍不住道，“几千年了，就这样，地府的人都没把你捉拿归案，你这藏躲逃是有多厉害？”

“嗯哼，不想藏躲逃也行，那就自己强大起来，以一敌百，不过那就得多收集怨灵，但是累啊。”

我心里暗暗忖度着，由此看来，他至少不是一个盲目崇尚力量的狂热之徒。

我继续问道，“那，中了第四层的姹紫嫣红毒，可有办法斩断这尸与魂的藕断丝连？”

“当然有了，魂魄灰飞烟灭，不就没法儿再折腾尸首了。”

“只有灰飞烟灭这一种方法？”

乔笙摇着扇子，笑嘻嘻地道，“还有第二种，将鬼魂收进锁魂笔，也算断了跟凡尘的一切联系。”

对了，感觉这才合理。

想必当初创造这姹紫嫣红的人，就是为了给锁魂笔多收怨灵所用。

“好吧，那只能继续捅破天了。”

“诶，你那边怎么样？庞夫人可知道她殷实的家底被人搬空了？”

“啊，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告诉你……”

然后我把鼓动庞夫人去当铺，结果被半路杀来一蚌老颠倒黑白，还冲我索回辟朽珠的事情跟他说了。

乔笙默了半晌才道，“如此看来，那庞老爷并非在洪祥当铺当得东西，应该是去了别的当铺。”

“不会吧，我亲眼看到他进去的。”

“可能你走之后又出来了，本来附身对他们这些神灵而言就是挺冒进的事情，哪里还敢这般混淆视听。”

“……”好吧，我当时应该跟进去看的。

顿了一会儿，乔笙又道，“而且，若是蚌老一个人来，你也莫怕，那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老头儿，你多夸夸他就没事儿了。”

“真的？”我有些难以置信地看他，“夸夸他，就能把人家百年炼成的珠子拿来用？”

“当然！谁没个被需要的自豪感？你抢他的珠子，他觉得自个儿炼的东西是稀世珍宝、是顶用的，还沾沾自喜，要是无人问津，那说明他百年炼成的东西，就是废物一个嘛。”

“原来是这样。”难怪被他抓住虽说挺害怕的，但又觉得他怪可爱的。

“诶，先不聊了，接下来你在这儿坐镇，我要去县令大人那儿。”

“啊？？”我瞅着他那脸，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样子，“不是，我一个鬼魂，连严檬的身都近不得，又如何坐镇？”

“谁让你近严檬的身了？去跟严老爷讲经布道去啊！严檬还算个孝子，你跟严老爷交谈甚欢，他总不能扰了他老子兴致吧？”

“可是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啊！更何况我现在还是个魂呢！”

“谁让你躲一世了？我去去就回！魂也没关系，唔，去附个身，然后我给你变成‘乔道长’的模样。”

“啊？不行不行，我刚附了个身，差点害死个人，罪过罪过……”

“哎呀，不要紧的，那时管家也就是嗜睡，你让他在街上睡一会儿又有什么问题？”

……

然后他拽着我，让我附身在一痴傻之人身上，食指一点，又将我变成了乔道长的模样，额，大概的模样，回来后，他还给我细致整了整……

我还是不放心地问道，“此人已是痴傻，我还附身上去，岂不雪上加霜？还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乔笙一边给我整理着道袍，一边道，“你该这么想，此人已是痴傻，三魂六魄本就不齐，你附身只要不胡作非为又不会要了他的命，那往后左不过就是多嗜睡一些，无妨的！”

我细细感受了一下那个在身体里跟我共存的灵魂，异常安静，甚至都不需要我运气来压制他。

我又问，“那他三魂六魄为什么会有失啊？”

“那我哪儿知道，兴许投胎的时候没投好，丢了一些在轮回道上，也兴许是故意克扣他几两魂魄下来，让他此生历劫的，又兴许是他后来被人吓得失了魂，变成痴傻的，情形多得去了。”

“诶，那吓失了的魂，还能找回来吗？”

乔笙给我整玉簪的手抖了抖，连带着拽了下这人的头发。

“干嘛？你又要我当好人？我这力量可都是找怨灵签魂契得来的，签了才有，不签没有，一次使用，用完没有，你有事没事就让我当好人，那我……”

“我就问问。”

他摇开折扇，慢悠悠着道，“招魂这事儿，可是门大学问！当然一切前提是，这人的魂尚在人间，一般这种被吓丢了的残魂，比丧命的鬼魂要脆弱得多，一道雷就能将这种残魂给劈飞个干净，所以……”

“乔道长，老爷请您去书房。”外头，一小丫鬟隔着门扬声喊道。

乔笙举起的扇子放下，“得，该干活了。”

然后我一下又犯怵了，“不行不行，万一穿帮了，那咱们在严府那么多努力全泡影了，你能不能晚点去县令大人呢？”

“再跟你啰嗦下去，那县大人就该收了那两箱黄金把丫丫放出来了！还怎么折腾那姓庞的老东西！”

“这……”

哎！这就是传说中的父债女还啊？

罪过罪过。

我正愣怔着，乔笙捻了一张纸片拍在我胸口，我接过，是一张道士模样的小纸人儿。

他道，“再出现意外，就将这纸片压入丹田，我可通过纸片来帮你。”

“咦？好东西！”

我小心翼翼将纸片放进怀里，再抬头，那厮已经不见了。

跑好快啊……

“乔道长，您醒了吗？”

我清了清嗓子，应道，“醒了”，然后发现这厮嗓音也被他改造得一样了。

捂了捂胸口，又整了整拂尘，我才拉开门。

“道长，老爷有请道长去书房，您且随我这边来。”

“有劳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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