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温恪
康熙二十六年,我出生于紫禁城,成为阿玛的第十三个女儿。我阿玛是皇帝,是这天下的主人,而额娘是浣衣局的宫女。十三岁那年,我额娘便去世了,一直抚养我长大的,是宜妃娘娘。宫人们都道,我生得一副闭月羞花的好容颜。宜娘娘说,这副长相螓首蛾眉,是旺夫的面相。我坐在铜镜前细细观摩,一对细长的柳叶眉,粉面薄唇,目若秋波,除此之外,还有脸颊边那枚清晰可见的朱砂色泪痣。
宜娘娘找人为我算过,道人们见了这枚泪痣都纷纷叹息,不敢言语。只有其中一个叫景虚的道人斗胆向我母妃禀告,说我天生命短,却有一段坎坷颠沛的情劫。
宜妃娘娘大骇,当即下令杀了那名道人,并告诉我不要听信这术士的胡言乱语。我轻轻点头,后来便听到了下人的禀报,说那道人在临死之前写下了一个名字:祝师音。
我怔了一怔,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于是就把这个名字记在了心里。
那日我及笄生辰,许多仰慕我的富家公子纷纷送来贺礼,有南海的珊瑚手串、赤玉镶金璎珞圈,还有正宫娘娘才能佩戴的东珠项链……我摇摇头,让下人们把这些都存入了宜娘娘的库房。我只留下了一样,便是一枚红山玉打造的简易戒指。
这枚戒指在一堆精美的礼盒里显得十分朴素。它是由一只小小的红木匣子装着的,样式也设计得非常普通。但我却一眼便瞧出来,这是上好的红山玉,而且没有一丝杂质,当真是好东西。
我自这天开始便戴上了它,也自这之后,伤病不断,成了个病西施。如此,任我有倾国的如花美颜,也无人再敢娶我了。
我就这样在皇城里待到了十八岁。因为自小在宫中长大,宫规森严,从来没有单独与男子见过面,
也从未体验过什么是情滋味。只是听到宜娘娘说,我到了年纪,该
出嫁了。我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单纯地以为,要从一个家搬到另一个家住了。
听说,当初送我红山玉的那个人要来娶我,他是漠南的蒙古亲贵。早就听闻过蒙古草原的美丽,想必可以去玩罢。我这样想着,对一场注定无爱的婚配没有感到一丝期盼。
他来提亲了,我躲在大殿后偷偷打量他。长得虽不够英俊,却也英武非凡,长长的胡须盖住了半边脸,黝黑的皮肤透露着草原儿郎的气息。他就是我未来的夫君咯?我想。
这年,本来是他该娶我的一年,我却身染一场大病,元气大损,只得把婚期生生向后拖了两载。
两年后,我穿着长长的嫁衣远赴蒙古,父皇亲自为我送亲。只是这一回,我才算是真正与我夫君见了面。他叫仓津,是翁牛特王的长子,娶我这年,他继任了父亲的爵位,成为了这片草原的主宰。
他对我很好,可我却根本不喜欢他们草原人身上的气息。每当他要亲近我时,我总是想方设法地躲开,我甚至笑道要给他多纳几房美貌的姨娘。直到那一次,他很执着地看了我一眼,终于松开了我,道:“温恪,我只想要你。”
我愣住了,随后被他一把抱住。我闭上眼睛,一滴不掺杂任何感情的泪流过那颗泪痣,缓缓滴在他的肩头。
一年后,我怀孕了。当郎中为我把出喜脉的消息传来时,我仍是一脸错愕。
只觉他从背后温柔地环住我,轻声道:“温恪,我们有孩子了。”“嗯,是啊。”因着初为人母的惊讶,我点点头,轻轻抚着尚
平坦的小腹。心中掠过一丝麻酥酥的感动。但我仍旧不爱他,或许我本就没有爱人的能力,只不过是对腹中孩儿多了几分怜爱罢了。
然而,好景不长。几个月后,我意外发现了他在关外组建的精骑营。而我身为大清的公主,自是知道他有为祸国家的谋反之心。我质问他,与他争吵,并要求他立刻解散精骑营。他拗不过我,只得生生转过我的双手,把我送入了地牢。
虽在地牢,我却知他并非无情。在牢外独辟了一间偏房关起我来,又每日送来上好的汤羹和补气的药膳……我与他赌气,说我要依皇家惯例回京城养胎。他叹了口气,终是同意了。
他很快便纳了一房姨娘,是我成婚前的试婚格格富察氏。我想,他也许想让我没有一丝牵挂地离开。
那天我是含着泪离开的。不是因为爱他,只是因为,将与我相携一生的人不信我,背叛我。回到京城,我没有向父皇禀报仓津私自训练精骑的事。我只想他自后安分守己,不要再做出一些出格的事。
那一日,我正在宫中安心养胎。父皇去了承德行猎,无人在宫中。
我正在侍女的搀扶下,在宫中慢慢走着。因为长期的心情忧郁,太医说,我的胎气很不稳定。
我抚摸着凸起的孕肚,听太医说,像这样的胎像,很有可能是双生子呢。
而遥望如今,我已快临盆。而我的丈夫,还远在蒙古,训练着随即可能危及性命的反清铁骑,跟我的试婚格格亲密无间。
我就这样想着,想着。丝毫没有意识到顺着腿部流下来的鲜血,直到一阵痛意袭来。
我知道,是羊水破了。我早产了。因着初为人母的慌乱,我只是被侍女和稳婆忙忙碌碌地摆布
着,眼睛只是盯着门外,他来了吗?他并没有。痛苦的分娩持续到半夜,我感受到了毕生从未感受过的痛苦。
听到稳婆和太医的窃窃私语,还有我身下抑制不住的鲜血,我知道,情况是不太好了。
我颤巍巍地从苍白的唇间吐出一句话:“孩子,快出来吧,不要再为难额娘了。”
直到太医终于艰难地跪在屏风外,问我那句话——“公主殿下,如今您难产在即,我太医院倾尽全院医术,只可
保母子一人平安,请问您,保大还是保小啊?”我在那一刻心如止水,艰难地露出一丝微笑。在侍女着急脱口而出的“保大”时,抢先回答:“自然是……”
“自然是保小了。”我打断了侍女的话,在场人皆呆。“公主,您可要想清楚,孩子没了,您和驸马身强力壮还可以
再要,可这人没了,可就什么都没了。”太医急迫地劝说道。“保孩子。”我依旧不变着那句话,眼前浮现出曾经的一幕幕。侍女们见劝说不住,全部“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泪如雨下。“不要哭。”我勉强地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到最后……我们都要笑着告别好么?”这是我毕生的最后一句话。
泪眼朦胧中,我清晰地看到稳婆为我剪下脐带,两个小生命就这样诞生在我眼前。
“恭喜公主,诞下两个小格格,母子平安!”稳婆笑出了眼泪。我知道,她在安慰我,整个宫的人都在安慰着我,互相传报着母子平安的消息。
只有我自己知道。那一晚,我力气全无,浑身冰冷,像是坠入了冰天雪地。
“如果是两个女孩,我会把她们当作心尖儿宠,捧作掌上明珠……”我想起很久以前,我与仓津的耳语。
想着想着,我忘了浑身的疼痛,嘴角勾起一丝微笑。模糊中,我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如电光火石般冲到了我的
身边……
(二)师音
二十世纪初,我出生于上海的一所贵族公寓里。出生时,我的
脸颊边还是带着一颗朱砂色的泪痣,同样的,父母亲很担心地为我请了道士察看,门外的道士推门而入,这天,恰好我刚刚睁开双眼。
父母慌忙请他来我的小床边看我,而我却惊异地看了那道士一眼。那男子分明是几百年前说我命薄的景虚道人呵!
只可惜当时我还是婴儿,根本无法言语,只得咿咿呀呀地指着他叫,却被母亲误认为是哭了,抱起来唔唔地哄着。于是我不再挣扎,该来的,终究躲不掉。
景虚看了我一眼,笑得邪魅,大手一挥在我的那颗泪痣上扎了一针。我被弄疼得流出眼泪,吚吚呜呜地哭起来,而他却手拿一个细小的瓶子,从那泪痣上面接下一滴殷红的血,随后便大笑着离去。
他要报复我么?我惴惴不安地想,暗暗偷听着门外的动静。只听得他似乎笑微微地说了一句话:“祝小姐的这颗泪痣来路
奇异,似是被情咒所寄托……我已取得她的痣中血,把这红山玉瓶放在她身边,可保她二十二年平安。”
“二十二年?那,大师的意思是小女只能活到二十三岁?”父亲的牙齿在发颤,惊恐万分地说。
景虚又顿了一顿,继续说道:“那倒未必。只是,二十三岁那年须紧紧盯着小姐,万不可与任何男子交往,否则,将会有血光之灾。”
我似乎又看到他邪笑一声,随即缓缓背过手去,道:“祝老爷,不知可否为令千金取名?”
看完整阅读请进入|笑_#佳%人_小-説。 ,阅读前请退出阅读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