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赶忙答道:“还未来得及命名。”“好。”景虚挥起手中细碎的拂尘。“这孩子……便叫她,祝师音罢。”
我心头忽然猛地一颤。祝师音——这分明是景虚前世临终前说的三个字!
然而,我虽不知自己为何转世之后仍有前世的记忆,更不知为何景虚还会出现在我的人生里,只知道他的预言,或许就是我前世悲惨死去的原因。于是我暗暗下定决心,二十三岁之前不与任何男
子见面。
时光如斯,转眼间到了我的二十三岁生辰,按景虚的说法,平安过了这一日,我这百年来的情咒便能得以化解。
因为是贵族家的小姐,我的生日宴会筹备得极其奢华。父母特意邀请了我女子学校的许多同学,还有多年不见的远房表妹。
母亲说,这位远房表妹打小就与我亲密无间,只是如今已十多年未见,沧海桑田,不知她如今长什么样子呢?
这天清晨,我起了个大早,欢欢喜喜地穿上了父母为我新买的洋裙,嘴上轻染一抹浅妃色的胭脂,戴上一顶粉红的洋帽,帽檐上垂下西瓜红的面网,面网上缀着一颗花形的红宝石,一亮一暗地落在脸上,像一滴晶莹的泪珠。
从房间里走出来,母亲立刻满面春风地迎上来:“音音,快随我下楼,你猜谁来了?”
我心下不禁欢喜,猜到定是我那个多年不见的表妹到了,连忙拎起长长的裙摆,忙不迭地噔噔走下了楼梯。
到了客厅,一个短发齐耳的女子背对我坐在沙发上,我柔声叫道:“小薇,可有想念阿姐?”
可当她回头向我投来微笑的那一刹那,我却突然怔住了——长大后的小薇,分明……同我前世的试婚格格长得一模一样!我两腿瞬间软了下来,呆呆地看向她。前世,便是她在我的夫
君身边怂恿,致使他将我送入地牢,与我决裂。而今生,竟轮回到了小薇的身上!
“阿姐怎么了?”小薇见状,慌忙收起笑容,在一旁扶起我。当她的手接触到我冰冷的手臂时,我还是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我抬起头,看着她那与几百年前的富察氏一般无二的美艳容颜,眉头紧锁。
“无妨,就是偶感风寒。小薇,你今年几岁了?可有婚配?”我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试图说几句话缓和尴尬的气氛。
小薇马上一脸灿烂,笑嘻嘻地说:“阿姐,我今年刚过了十八
岁,阿妈已经为我订婚了,是乔家的二少爷乔松岩,婚期在明年正月初八……阿姐可莫要忘了给小妹送贺礼哦!”说罢便有点害羞地低下头。
我怔了一怔,已经订婚了吗?听母亲说小薇是上海名流圈子里有名的交际花,本是不该如此早便结亲的,不想竟明年就要成家了。
我微微点头,尽量掩饰住方才眼中的尴尬。“那,阿姐可真是要好好恭喜你,阿姐自己还未结亲呢,小丫头这么快就要嫁出去了。”我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头,惹得她噗呲一声笑出来。
我渐渐放下了警惕的心。或许,她与富察氏长得相似不过是巧合罢了,而且即便小薇与富察氏有前世今生的关系,如今她也绝计记不得了,不是吗?
“对了,阿姐,今天小薇的未婚夫也会来,不知阿姐和姑妈欢不欢迎呢?”小薇调皮地向我眨眨眼,又楚楚可怜地看了我母亲一眼。
我一时拿不定主意,因为二十三岁之前,我不能见任何陌生男子。我无助地看向母亲,母亲悄悄对我说:“反正是薇薇的未婚夫,不关你什么事,便让他来罢。”于是我点点头,看着小薇欢喜地雀跃起来。
到了傍晚,乔松岩才姗姗来迟。我方从别墅里走出来迎客,只见一个戴着黑色礼帽,穿着青黑色长衫的男子从一辆福特车上走下来,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小皮箱,冲着我发出一个憨憨的笑。
乔松岩的模样清秀得很,刮得板板整整不落一丝胡渣的下巴,还有一对粗黑的剑眉,乍一看,还是像极了从前来京应考的秀才。我瞧着他的模样,忍俊不禁。我感到他似乎愣愣地看了我半晌,又赶紧微微颔首:“你好。”
他答道:“你好。”之后便一直盯着我看,气氛不禁尴尬起来。“我……脸上有花么?”我哭笑不得,挥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不不不,非礼勿视,非礼勿视……”他闻听我说话,似乎吓
了一跳,连忙措不及防地摆摆手,灰头灰脑地走进了屋里。毕竟这是我这一世第一次见到陌生的男子。我有些失望地跟着
后面,原来这里的男子都是这般模样吗?小薇很快迎上了他,笑盈盈地挽起他的手臂:“这便是我常常
对你说的阿姐,漂亮吧?只不过我阿姐久居深闺,至今还未嫁人呢。”他附和着点点头,眼神还是一脸呆滞地看着我。
我很不自在地避开他的目光,走到茶厅为他们沏上了一壶普洱,弯腰时不甚露出腰间佩戴的红山玉瓶。而在这时他似乎突然眼神发亮,像盯金子似的看着它:“祝小姐,你,你的这玉瓶,可否借我一看?”
我愣了一愣,随即轻轻点头,从腰间解下那个拴着玉瓶的流苏:“给你。”
他接过玉瓶,立刻爱不释手。一会儿放在灯光下照着看,一会放在手心摩挲细细把玩……小薇也笑笑说:“我这未婚夫就这一个癖好,便是最好玉石这一物,他家的书房净是这些玩意儿,真是受不了他。”
我也附和着笑了,却不放心玉瓶在他手中,意图拿回来。而他却突然想要打开那个瓶塞,我连忙叫道:“不可!”他吓了一跳,慌忙把瓶子塞回到我手里。
我赶忙将它系回腰间。当年景虚把这盛有我痣中血的红山玉瓶放在我身上,并嘱托万万不得打开此瓶,已经有二十二年之久,刚才差一点就被打破瓶颈,还指不定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呢。我嗔怒地看了他一眼,却见他低头沉默了一会,缓缓从身后提出那个精致的小皮箱。
“是我失礼了,可是你看——”他嘴角浮出一丝无奈的笑,缓缓打开了那个小皮箱。
我回头一看,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似曾相识的红木匣子。当我还在纳闷这到底是在哪儿见过时,他已转身打开了那个匣子,一个熟悉的物件乍现:
是那枚红山玉戒!是当年,仓津要娶我时赠予我的定情信物!我震惊万分,扶住了身后的墙。只见他突然潸然泪下,把玉戒
使劲塞到我的手中。小薇斜眼看着我,有些不满地对他说:“阿岩,有这么好的东西怎么从来不送我一个……难道你喜欢上我阿姐了么?”
他依旧不语,面色青黑。而我的眼前,却突然浮现出前世仓津的脸——
除却那一脸的胡腮,那隐藏在下面的脸,分明就是眼前乔松岩的面容!
他把戒指塞给我后,便慢慢转身,走出了大门。我奋力想要追过去,却被一旁仿佛故意在使坏的小薇踩住了裙摆,顿时重心失衡,向前面跌了过去。
红山玉瓶应声落地,飞起了通透的玉碎。一缕异常的芳香自碎片里氤氲而出,我呆呆地趴在地上,看着这缕芳泽越升越高,渐渐缠绕住了我和乔松岩。
顷刻间,周围的事物都渐渐透明。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小薇谩骂着慢慢消失,还有端水果进来的母亲……一切都消失了,身后只剩下一片空白。
“仓津,是你么?”我泪眼婆娑,伸手想要抓住他,却被那缕芳泽紧紧缠住。
他不语,站在一片光华前静静地看着我,微笑。我在这一刻方才明白。他才是我几百年来唯一爱的人,一如他
待我的感情,只不过一个深藏,一个热烈罢了。一滴眼泪从我的眼睛滑过,恰好落在了那颗朱砂红的泪痣上,
融化为一指流砂,飘散进无垠的空气里。他向我缓缓伸出了手。“温恪,本王想你。”我奋力地想要爬过去,却连他的一片衣袂都够不到,便虚脱地
倒在了地上。
我苦笑一声,浅浅地闭上眼睛,原不过最后方明白,只惜曾经
沧海难为水。朦胧中仿佛又看到了景虚的脸,他叹息一声,将长袖拂在了我的眼睛上。
(三)蓦然
在一片刺眼的灯华中,我缓缓睁开了眼睛。“音音!你醒了?”母亲担心地看着我,眼神里是有些担忧的
激动。
蓦然发现,我竟躺在了医院的病房里。我环视四周,床头边有一把精致的烧蓝花纹镜,连忙举起来细细观摩——
那颗承载着几百年情咒的泪痣,已然消失不见了踪影。我笑了。因为看到了门口长袖翩翩的景虚,正拿着一柄拂尘断,
向我微笑。
我转头,轻轻抱住了母亲,落泪:“妈,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人。”窗外月华如炼,花纹镜里映射着一张穿越百年的旖旎红颜,像
花,像雪,亦如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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