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地牢。温恪昏沉地看着外面的天色,已经是酉时了,他所期许的离开,
不知到底是否会来。一阵伶伶的细响传来,伴着的是女子银铃般的笑声:“王爷,
姐姐将要回娘家探亲,做妹妹的须得好好送送呢。”温恪抬起头。果不其然,是仓津携着凌微来了。她看到了女子
脚上系着的一串花铃,那上面的图案,分明是她最爱的翠雀花。她冷笑一声道:“倒是方才发现,凌微果然比本宫更衬得起这
翠雀花……”
仓津那握着凌微的手猝然一紧,他知道她是看到了那串雕花的银铃,心中不禁滴血。温恪,你可知,那本是赠与你的东西……
他定了定心神,道:“本王来送你。”温恪道:“送?那可真是有劳郡王和妹妹了。”凌微闻言,亲密地附身在仓津旁,娇笑道:“姐姐放心,妹妹
定会替你好好照顾郡王,姐姐安心回去待产便是。”温恪这时才抬起头仔细打量着她,身上的衣着只觉华丽了许
多,方才道:“果不其然,如今已是不同了呢。”凌微含笑道:“郡王垂怜,封了妹妹侧福晋之位,旨在帮姐姐
打理府中事务罢了。”虽是表面谦辞,却还是带着藏不住的炫耀之色。
温恪亦颔首笑道:“如此,就要恭喜妹妹了。”说罢她看向仓津,轻轻站起身:“那,我何时可以启程?”仓津眉头微颤:“且等一等,你要回宫,这样的衣着总不太合
适罢?”说罢唤两个侍女上来,又抬来了梳妆镜和脂粉奁。“来人,为大福晋梳妆。”
温恪被人扶着慢慢坐在了妆台前,凌微和仓津只在一旁看着,都相对无言。
她安静举眸,看到镜中一张消瘦而苍白的面孔。她确是瘦了,自怀孕以来,除了那双浮肿的双腿,她确乎是瘦了太多。铜镜的光泽昏黄而冰冷,几个侍女在她脸上搽着脂粉和胭脂,而那脂粉却也像浮在脸上一般,没有一丝活气和娇艳的模样。碧玉复瓣芙蓉钗轻轻簪在发髻间,她又变回了那个如花容颜的温恪公主,只是心境,早已不复从前。
她身上披上一件蜜合色闪银菊纹的披风,雪白的绒领映衬着华丽无比的珠翠。她要回去了,自然会打扮得同那里的人一样。
温恪缓缓地站起身来,面若桃花,表情却凝若冰霜。仓津看着她,忽地有一瞬想要伸手去扶住她摇摇欲坠的孕身,终究也没有反应。
他只是点点头道:“如此便可。送大福晋出城罢。”此刻,已是黄昏时分,草原上浓烈的赤日映衬着繁华的乌丹城,
记得她出嫁那日,也是这样撼心的晚霞呢。她被送至城墙的高台上,按礼制接受了三声鼓乐。那一刻,她
倏然望向背后,心中不免慨然。红河日下之时,江山如画,那是世间男子都想要掌握在手中的天下啊。
一念及此,又不禁微微蹙眉。公主的仪仗被送至了城外,温恪最后一眼看向仓津,眼神里没有凄楚。
倏然间,她蓦地瞥到了一抹炽热而不舍的眼神。但她只当自己看花了眼,坐上马车,在一声“启程”之中行至了他再也望不见的地方。
望断南归路,雁南飞,心茫茫,与君长诀。
紫禁城,丹青苑。
“姑姑,姑姑!乌丹那里来消息了!”一个小宫女欢喜地拿着手里的书信跑到李梦之面前,此时她正在装裱一幅丹青画。“怎么了?”
“姑姑,乌丹传来消息,说是即墨大人已经回朝,并且八公主马上就要回宫养胎了。”
李梦之眼前一亮。“真的?”她之前还在想,如果即墨卿已再不回来,就收拾好盘缠准备出宫去寻他,如今看来真是大好不过了。
“等一下,你刚刚说,温恪要回宫养胎?”“是啊。”小宫女点点头。“杜棱郡王应允了的,说是本该依
照礼制早些回来的,如今公主已快临盆,于是就赶忙回来了。”“是么?”李梦之眉头一挑,这才想起,前些日子怜玥同她说
过的那番话。
杜棱郡王仓津要谋反,那么作为大清公主的温恪便是他最大的阻碍。如今却安然将其送回,丝毫不顾及是否泄露消息。即墨卿已分明是去阻止他的,而今却又准备回朝……这一层又一层的联系,究竟是谁的心思和筹谋?
远处,高据一方的角楼闪烁着琉璃瓦刺目的光芒,李梦之握紧了腰上的出宫令牌。若君不归,我愿寻你。
三日后,温恪到达了盛京,时公主仪仗入皇城,正午,皇帝亲自迎接。
皇帝见到温恪只是热泪盈眶:“朕一直在想念温恪,终于等到你归来的这一日。”
温恪同样含泪,只是加上心中的一腔郁郁心事,泪水更是伴着委屈夺眶而出:“父皇!”
宜妃在一旁率先上前,温恪赶忙向她行了个礼,轻声唤道:“额
娘——”
轻轻拥住,这一相拥,已是相隔三年。温恪回宫,住所被安排在了绛雪轩,这一处地方最是清爽怡人,
不远处便是浮碧亭。盛夏临近,温恪也可偶尔去御花园闲逛,当真是避暑纳凉的最佳之所。
这一日,李梦之闻讯前来,向温恪公主请安。“公主,丹青苑的昭仪良侍李梦之求见。”阿蝶小心地说道。温恪正昏昏欲睡,抬起玉藕般的手臂轻轻一挥,侍女手持一把
桃花白纨扇的手便蓦地停了下来。她听清了来人,道:“请她进来。”“是。”不消片刻,李梦之便踏着细碎的步子走进暖阁,轻轻屈膝:“微臣参见公主,公主吉祥。”温恪笑道:“多年未见,已是昭仪了?”李梦之也笑了:“一别经年,公主美貌依旧,别来无恙呢。”温恪道:“如果真的是别来无恙,此刻你我也不会这样恭恭敬
敬地说话了,不是么?”李梦之笑而不答。温恪遂挥挥手道:“你们都下去。”把所有人都屏退下去,李梦之方才到一旁的一把梨花木椅上就
坐,脱口道:
“杜棱郡王要谋反,此事当真?”温恪不语,微微颔首。
“那,即墨卿已此去也并没有回来,而是暗中在对抗郡王?”温恪依旧颔首,只是眉头已然蹙起。李梦之疑惑已然迭起:“那公主为何不去劝阻?”温恪反问道:“劝得了吗?”是的,劝不了。她又何尝没有劝
过,只不过三缄其口,最终选择保全多数罢了。“他的谋反,必死无疑。不过我已告知即墨卿已,留他一命,
只捣毁悍狼堡即可。日后生存与否,就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了。”温恪别过头去,用那把桃花白纨扇半遮住面,掩饰住那止不住的泪
水。
不知从何时起,她已变得如此爱流泪。从前,她记得自己是那样爱笑。
手中的桃花扇已经被染得晕色。李梦之淡淡叹息,听温恪讲述着这些年的波折,连连唏嘘。
紫禁城初夏,向来和婉的风今日却格外凉透人心。而在乌丹,沙尘已起。
翌日,乌丹郊外。“兄弟们,”即墨卿已身披坚甲,骑在一匹红鬃宝马之上。“今
日,就是我们等待已久的日子,赢了这场硬仗,我们就可以衣锦还乡,报效母国了!”
“衣锦还乡,报效母国!”士兵们发出低沉的吼声。为了这一日,他们真的是等了太久太久。
“杀——!”随着即墨卿已一声令下,众将士冲向悍狼堡的方向。
彼时,仓津也披上了坚甲,坐在悍狼堡的密室里静静等待着。他自然也不是傻子,一早就料到了即墨卿已的到来。而这一战,
他胜券在握。
“咚——”堡外,传来撞门的声音。仓津站到悍狼堡高起的城墙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下面来犯的即墨卿已。
“即墨大人,本王不曾想到,你还存了这份心思。”他眯起微狭的眸子,看着下面的浩荡军队。
“是啊,微臣更不曾想,杜棱郡王受圣上恩惠颇多,却存有不轨之心,妄想谋反!”即墨卿已吼道,震得周遭沙尘顿起。
“哼,”仓津不屑地仰起头,挑起剑眉。“既然如此,那就只能一战了,来人,开城门,我们正面交锋!”
城门被缓缓打开,即墨卿已高举左臂,挥手道:“杀进去!”
一时间,城门顿开,两方士兵混战而起,厮杀声,炮火声不绝于耳。即墨卿已肃然立在战场中央,无人敢碰他,他在等待与那人的生死较量。
终于,血红的晚霞在渐渐消退,副将飓风悲戚地策马而归,他已失去一臂。他道:“大人,我们的人已经没有多少了,悍狼堡人马并非我们想得那么简单,他竟训练了数万精兵!”
即墨卿已神情没有一丝改变,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城墙上的仓津。是的,他料定了是这样的结果,不过是想尽力折损他的兵力而已。他挥起手中的长矛,高声唤道:
“杜棱郡王,是否轮到我们一决高下了?”仓津微微颔首,随即消失在了城墙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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