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场何其震撼的场面。双方的军队全部屏退百米开外,围起的一堵巨大的围墙里,呈
四面楚歌之势,是双方的头领准备交战。“即墨卿已。”仓津高声唤道。“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你可惧再也回不到朝廷?”被唤的人扬起高傲的头颅。“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
还。今日若我取不了你的性命,我愿以死谢罪!”“哼,”对方挥起长戟,厉声道:“倒是不愧能与我一战。少废
话,杀——!”
仓津率先上前,长戟直逼即墨卿已的命门,即墨卿已轻巧地躲开,执起长剑滑过了仓津的衣甲,嵌下深深的痕迹,鲜血喷涌而出。
仓津吃痛,长戟又一次奋力挥过去,在即墨卿已脸上划开一道血口,风驰电掣般又将一把匕首刺向即墨卿已的马上,马儿吃痛,“嘶”地悲啼了一声,便跪倒在地。
即墨卿已怒吼:“你卑鄙!”仓津轻挑地皱了皱眉头:“兵不厌诈。”他说罢又居高临下地看向孤身一人的即墨卿已,不禁大笑:“原
不过就这点能耐,如何能作为清国的第一刺客?”即墨卿已不语,从背后举起那把长剑奋力刺去,却被仓津一把
攥住,鲜血在手中涌流不止,而仓津却浑若不觉,眼神冷戾地直逼他的眼睛:“是你害得我与温恪夫妻分离,是你,都是你!”
一时怒极,仓津用尽力气策马,镶着铁甲的马蹄登时踢倒了即墨卿已,狠狠踩在他的胸膛上。即墨卿已瞪大了眼睛,一股鲜血忽地从他口中喷出。仓津又迅速地抄起他的那把长矛,在他脸上用力滑过几道血口,狠厉道:“温恪从前不是爱慕你这幅好皮相么?如今,我便毁了它,这世上便再无人与我争夺温恪了!”
“你疯了!”即墨卿已半躺在地上,拼尽全力发出一声怒吼。“你以为,温恪会爱上这样的你吗?”
仓津因为胜利而扭曲的脸上露出狰狞的笑:“爱如何,不爱又如何。我只要她在我身边。”
片刻,寒光一闪,又是一刀砍到,鲜血喷射在仓津的脸上。即墨卿已躺在血泊之中,看了看一旁撕心哭喊着的已经失去手臂的飓风,又看了一眼周遭死伤的将士们,那颗盔甲下永远不曾低下的头颅,终是低了下来;那双凝望着天空的眼睛,终究没有闭上。
他抬起手,微微颤抖着举向盛京的方向。梦之,对不起,我不能回去陪你了。
眼前猛地一晕,终至那手臂猝然落下。仓津冷冰冰地策马回去,对副将英格道:“把即墨卿已扔到野
狐落的乱葬亭,其余战俘,皆杀之。”背手一望,蓦地发现身后如血的黄昏,已再不复曾经艳丽的模
样。
紫禁城,丹青苑。李梦之正在修建凤仙花枝的手突然停了下来,手在微微颤动
着,突然便潸然泪下。她这是怎么了?她想,却抑制不住那莫名落下的眼泪。是突然
想到即墨卿已出事了吗?不,不会的。她赶紧擦干了泪水,强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近日的风都格外地大。她披上一件披风,走出丹青苑宫门,辗转来到了御花园。浮碧亭旁,温恪正立于丛丛佳木之后,看到她,清眸一仰,唤道:“李昭仪。”
李梦之缓缓跟了上去。“这几日,本宫总觉心神不宁,恍若季节更替。”温恪裹了裹
身上薄薄的披风,抬头道:“这六月的大风来得出奇。本宫记得盛京向来都是温和的气候,怎的这几日如此多变。”
李梦之温言道:“公主,六月飞雪尚不甚离奇,何况是这盛暑天气的大风?天凉了,公主还是不要着凉,少走动才是。”
温恪答道:“话虽如此,只是这御花园近来百花齐放,如若任这大风卷集而落,岂不是牛嚼牡丹了。本宫只是来拢一拢这落花,也便不要叫她们白白逝去。”说罢,她又命下人撑起一方布袋,轻轻用花锄将地上的一拢落花锄起,悉数放入布袋之中。
李梦之叹道:“公主是惜花之人。”温恪笑道:“惜花又如何,纵有名花倾国,终究付诸流水,又
有何意义?”
李梦之无言了,看着布袋里的潋滟花色,微蹙眉头。
野狐落,乱葬亭。即墨卿已与飓风等将士的尸身被一并丢弃在这里,周围弥漫着
一股腐尸与血腥混合的气息,遍地是头骨和残肢。即墨卿已面目全非,此刻浑身上下血肉模糊,死状极惨。
忽然,自后面的树林里走出了一个踉踉跄跄的人影,径直来到即墨卿已面前,沙哑道:
“大人,委屈你了。”接着,那人奋力把他从死人堆里扒了出来,背在身上,在一片
诡异的夜色中悄悄离开了野狐落。
.
三日后,紫禁城。远在漠南的探子消息传来,说即墨卿已赴任去乌丹,任务失败,
暴毙而亡。
消息最快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皇帝听闻,痛惜不已,发誓定要好好惩治杜棱郡王,还即墨卿已一个公道。
只是,如今温恪归来,仓津远在漠南无人挟治。皇帝蹙起粗黑的眉,眼眸流转在了御桌上未婚郡主的名册上。
“朕记得,裕亲王福全有一女,正是待嫁闺龄?”“是。”王公公答道。“已经册封过郡主了,身家地位都相当显
赫,只是夫家还未定。”皇帝淡淡地点点头,波澜不惊的面孔下浮生了一个念头。
消息传到丹青苑时,李梦之还在小池塘采莲,正准备插入花瓶之中。
王公公进来后只是悲戚地宣布道:“丹青苑画师即墨卿已,远赴漠南,与蛮夷人纠缠时暴毙身亡,圣上痛惜不已,特赐即墨大人食邑千户,黄金百两以安其家眷。”
他的话清冷地一字一句钻入李梦之耳中,像是无数只飞蛾拍打着翅膀,在耳中嗡嗡地嘈杂着,使她头昏眼花。她几乎是咬破了自己的嘴唇,面孔没有一丝血色,厉声道:“你胡说什么!”
吓得一旁的小宫女赶忙扯扯她的衣袖,小声道:“姑姑,大不敬啊。”
李梦之恬若不觉,只是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王公公絮絮而谈,语调时而悲戚,时而平仄,而李梦之仿佛什么也听不见一般,耳边只是一阵阵乍响着刚刚的噩耗。
即墨卿已死了!他死了,就这样骤然离她而去,都没有说过一声,他就死了。
心中猛地一痛,那些纯白的希望仿佛一瞬间消逝为齑粉,手中的花瓶“咣当”一声落在地上,破碎了一地的珐琅。
她的泪一滴一滴地落下来,蜿蜒滑落在脸颊旁。闻琴解佩神仙侣,挽断罗衣留不住。那些黑夜里微茫的希望,那个这世界上唯一给过她温暖的男子,再也不会出现在她生命里了。
送走了王公公,李梦之踉踉跄跄地走回去,强烈而痛楚的绝望,令得她眼前一黑,身体像倾落枝头的最后一片落叶,不由自主地倒了下去。
李梦之的神志并没有晕过去,只是一手扶住汉白玉的围栏,因为伤心过度而猩红的眸子,已经流不出一丝眼泪。
她自然深知,即墨卿已何尝是因为与人缠斗暴毙!不过是被仓津所害,杀人灭迹罢了。
她被人扶着坐在了丹青苑的内室里,只是一昧盯着池塘里盛放的荷花出神。
推窗望去,满眼皆是他亲手为她培植的怒放的凤仙。脑中突然一个想法像过电一样滑过,激得她忽地清醒过来。是
的,她不能再这样消沉颓废下去了,这样不过是亲者痛,仇者快。她要报仇,她要为即墨卿已报仇。
手中紧紧一攥,只听得“啪”地一声,是一根透亮白皙的指甲折断了。李梦之攥紧了那只断甲的手,那是嵌入心底的深深的痛。
这一日,温恪尚在宫中养胎,在盛夏的御花园慢慢走动着。她总爱遥望那极北的方向。那是她丈夫的家,是她曾经的家。而今,却金屋藏娇,生生逼得她退居娘家。温恪一念及此,愁上心头。她望向御花园里自己大婚时带来的
翠雀花种,在园艺工的精心照料下,那明艳的草原之花在这个盛暑的天气极其反常地盛开,枝桠间竟还隐隐藏匿着一朵嫣红的异朵。
她瞧见了,抚着那极美的花瓣,悄悄泪落。“公主,您看这花,竟开了朵大红色的呢。”侍女开心地指着
花大叫。
“是啊。”温恪的眉头舒展。“这花的颜色,本宫只在一个人那里见过。”
“啊?殿下竟还见过这样的奇花吗?”她轻轻闭目,任那惆怅泪流回眼眶。大红的飞燕草,我只在一人那里见过。他是我的夫君,曾经,他为我亲手绘制飞燕妆,一时间风靡乌
丹城,成为夫妻和睦,琴瑟在御的美好象征。我记得他的样子,我触不到他的脸庞;我记得那飞燕妆的形貌,
我调不出当时的色彩。
……温恪轻轻拭去眼角的残泪,终是无语凝噎。
回过神,却恍然发现侍女已一把摘下那仅有一朵的红色翠雀花。她惊了一惊,想要上前制止,却再也无济于事。
“公主殿下,让奴婢为您簪花在鬓上吧。”她苦笑着摆摆手,示意她们都下去。回不去了,永远都回不去了。那些逝去的光阴,只如一场翠雀
花盛放,凋零了,便再不会是曾经的样子。她丢掉了手中的丝帕,独自一人,颓然地走向了花木深处。地上的丝帕,只残存着一朵被泪打湿的翠雀花,鲜妍明媚,却
又似乎乐尽伤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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