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碎片人

餐厅的电视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张曼玉的访谈，她用不标准，有点沙哑的声音回答着记者的问题。

张曼玉：“我觉得亚洲人比较介意老这个事情，我小时候在英国长大，然后在巴黎生活了十年，那里的人是没有这种观念的。所以我吸收了他们的一些想法，老不是问题，只要你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每天都有意思，就没有20岁或者40岁的问题。所以我已经习惯了。每个人都会老，为什么非要年轻，没有皱纹才是美呢？人不是一定要美，而是做人做事要有意思，美不是一切，它很浪费人生。到了最后，也不过是嫁一个老公，也是做一个女人该做的事情，是没用的。美要加上滋味，加上开心，加上别的东西，才是人生的美满。”

尤兰达被她吸引，她已经五十多岁，还是很瘦，只是瘦得有让自己的面容显得干瘪。

尤兰达笑着说道：“我敢打赌，她也一定去做过一些整容的项目。好多事情，就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大家都这么追求年轻，没有皱纹，幼齿，环境就这样，普通人有什么办法吗？”

老刘一直在专心吃饭，没有看电视屏幕，也没有参与她的闲谈。当尤兰达在对面看向他的时候，他一直微微低着头，甚至还大手一挥，挺潇洒地用手捋了捋太阳穴的头发。其实他是有一点心虚的，当张曼玉在谈老的话题时，他的耳朵就竖了起来，再听到尤兰达有点嘲讽的不相信的口气，他一点都不想让妻子知道自己去做了微调的事情，，所以他想要在不经意间，遮住自己两侧太阳穴发际线里面的针孔。不仔细看是看出来的。

今天的晚餐，彗星也坐在了餐桌上，嘉尔因为太过丢脸而没有回家，此刻的他正躺在两叶子连锁美容机构的病床上，度过他羞愧难当的一天。一个高中生哪里来的钱支付微整形的费用和住院的费用呢，他有真菌兄弟团，李维铭有丰厚的家底，嘉尔向他以最铁兄弟的名义借了一点手术费和住院费。

“哎哟，哎哟——“刘嘉尔躺在病床上哼哼着，他一个人呆在单独的病房单间内，门口的衣架上挂着他的外套，上面满是泥巴，就在架子下面放了一双湿透了，同样满是泥巴，好像是在泥水里浸泡过的鞋子。

李维铭提着一直塑料袋走进来，里面装了点东西，他嘴角有点往下，眼神是责怪的神态。

刘嘉尔一边哼哼一边看向他的兄弟。

刘嘉尔：“看起来，你有点不高兴。“

李维铭把塑料袋丢在了床下面，两只白色的球鞋从袋子里洒落出来。

李维铭：“嗯，我不是不高兴，我是很好奇。”

刘嘉尔不再哼哼，立马按了自动升降，让自己的身体成六十度的斜躺。

刘嘉尔：“我的朋友，告诉我，你在好奇什么嘛？”

李维铭：“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我？”

刘嘉尔：“当然，你说。”

李维铭：“你喜欢宝英，到底可以到一个什么程度？”

刘嘉尔似乎一点都没有听出来他嫌弃，质疑的话外之音。

刘嘉尔抬着眼睛向上看，他的脑子里立马就出现了宝英像天使一样的完美形象。

刘嘉尔：“有一次，我在公共课的时候远远看她，怎么连挖鼻孔都那么秀气。”

李维铭整个五官都酸到了中间。

李维铭：“我谢谢你啊，帮我减肥了。晚餐的饭，我是没胃口了。我不是不高兴，我就是觉得，觉得——“

刘嘉尔：“你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说出来。你是觉得我丢脸是吧，今天的比赛输得那么难看，而且还被打歪了鼻子。你不高兴，你觉得丢脸得就是这个原因吧，你的朋友当着自己喜欢女孩的面，颜面尽失——”

李维铭：“你错了。”

刘嘉尔本来滔滔不绝说出了自己心里的话，他本来也有点要看不起自己，借着这个时机说了出来，好像在检讨自己。一听李维铭说错，他干脆把身体直立起来，整个身体都是朝向他的。

李维铭：“你向知道我这个旁观者是怎么看的吗？你输，是应该的。因为你没有像你弟弟彗星那样花时间下苦功练习，是必然的。相反你明知道不可为而为之，在我们的眼里看，你是有勇气的，说明你很有勇气接受自己的失败。你说你要去固定微表情，要去做任何的赛前准备，我们都是支持你的，永远支持你。你知道，雪为什么是白色的吗？“

刘嘉尔：“因为它，它就是白色的啊。“

李维铭：“你又错了，因为它忘记了自己的颜色。你就是忘记了自己的颜色，做了一些这样的事情。输了就输了吧，连鼻子打歪了，我们都不觉得是丢脸的事情。真正丢脸的是，你没有羞耻心，你不想成为击剑的高手，你不想战胜你高高在上的弟弟，你只是想讨好一个女人，无底线讨好。”

刘嘉尔：“我怎么讨好她了？”

李维铭看了看门口挂着的满是泥水的衣服，还有地上湿漉漉的鞋子。

李维铭：“还用我说吗？今天最丢脸的是，你不战而败之后，最后那个烂泥坑，你怎么做的。你整个身体都趴在地上，就为了你的宝英不沾泥，一个大男人用身体趴成了一道桥，大家都看着你，宝英还不领情，不是我拉你一把，你就掉坑里了。“

刘嘉尔底下了头。

刘嘉尔：“经你这么一说，我自己都没注意。看起来真的好像挺丢脸的。哎，我该怎么办啊。”

李维铭：“最后，我要给你致命的一击，在你来被校车送来医院看鼻子的当下，宝英就跟你弟弟一块走在了回家的路上。他们根本不顺路，你家和宝英，一个在南边，一个在北边，但是宝英送你弟弟回家了。”

刘嘉尔光着脚跳起来。

刘嘉尔;”有这种事情？什么？“

李维铭：“现在，你看见宝英挖鼻孔的样子，还销魂吗？“

刘嘉尔快速地穿上了他送来的白鞋子，套上了自己的衬衣，就要往外跑。

刘嘉尔：“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帮我减肥了。“

他以冲刺地速度从医院离开了，年轻真好，经过重创，还是可以飞快地跑起来。

他现在要去宝英家，飞奔着去，天气也是奇怪，白天还是水患泛滥，结果到了夜晚一切都干干爽爽，好像白天再怎么激烈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都被雨水洗刷干净了一样。

在路上，刘嘉尔的脑子里有一种声音：“也许像我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适合恋爱，因为爱会唤醒我的占有欲，控制欲，疑心病，也会勾引出我的狭隘，自私，敏感，然后这每一种情绪都足以令我痛苦，且越爱越严重，“

带着这样的想法，他不知道连坐车带跑步走路，花了多少时间到了宝英家的平房，他在院子外面张望着，宝英的奶奶正打开门往外扔垃圾，她慢慢悠悠地把垃圾从门里面就那么一抛，抛到了门外，掉在了嘉尔的脚边。

嘉尔一边想着，怎么这么不讲究，垃圾就扔在门口。一眼看见了窗户里的宝英，她的体态是很好看的，他看见她在窗口走来走去，手里拿着春季入学时击剑队的海报，上面印着的是弟弟彗星，白皙的皮肤，高挺的鼻子，头发短而黑，他隔着都能够看得清楚弟弟的帅气。

于是狭隘，敏感的情绪从他的胸中油然而生，他从地上捡起了刚刚奶奶乱扔在门口的垃圾，把塑料袋紧紧地打了个结，在半空中甩了几圈，一个抛物线，直接抛进了窗户里面。

沉醉在幻想之中的宝英，手里拿着海报。她在解读今天彗星胜利的意义，对于她来说，他为了她发起了跟嘉尔的挑战，然后认真进行了比赛，虽然没有结果，但是他是赢了哥哥，为了她。是不是意味着接下来，他们将会有令人期待的接触呢？不言而喻。当她高兴，愉快，有点小激动的时候，一包垃圾砸到了她手里的海报上，海报砸破了，并且满屋子都是垃圾，臭臭的。

她本能地叫了一声，然后往窗外看。

宝英：“谁啊，这么缺德。”

然后她跑出门外，四处张望。

奶奶也跟了出来：“刚才我偷懒，扔了包垃圾在门口。谁这么缺德，把垃圾扔回到我的家里了呀。“

外面一条水泥小道上什么都没有，一个人影都没有。

嘉尔早跑上了大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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