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很不公平,我一岁的时候,父亲进山打猎被野猪给拱了,这穷山僻壤的母亲看着没啥活头,不久之后就改嫁到一个很远的地方。
从那以后,爷爷就天天背着我进山打猎,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我五岁这年。
但是爷爷最后背我那一次,我差点死在了他的手里,而这一小段回忆,还是等我长到八岁之后,爷爷出事了,懵懂的我才后知后觉。也就是从那天起,爷爷就没让我再爬上过他的背。
我还依稀记得那天,大黑的汪汪声在前面猛吠,爷爷拿着猎枪,背着我,循着犬吠的方向追赶,我不断地催促着:“爷爷快点,再快点,今晚要吃兔子腿!”
我好长一段时间,没吃过热腾腾的兔子腿了,因为这冷入骨髓的大冬天。
爷爷听到了我的催促声,更是卖劲的往前跑,可是跑着跑着,他的喘息声渐渐地变粗了,他越跑越慢,突然就跪了下来,咳出一口鲜血。那一抹殷红落在山地上,显得无比鲜艳。
我爬下了爷爷的背,问爷爷你是不是生病了,爷爷的神情,突然之间变得很复杂。最后他喘着气对我说:“阿一,你过来,让爷爷抱抱。”
我扭捏着,钻进了他的怀抱撒娇,跟他说我饿,我要吃肉。
“阿一,爷爷太老,再也背不动你,也跑不动了。”爷爷抽出了腰间那把处理猎物的匕首,默默地把玩了几下,说道:“阿一,爷爷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你被村里人嫌弃,留下你一个人也......你,要不要陪爷爷......一块去?”
说完了这句话,爷爷好像很冷,身体不断地颤抖着,我抬头一看,刚好有一颗液体滴在了我的脸上,爷爷是流泪了吗。
“乖哦,乖,爷爷别哭,我要跟爷爷在一起,我们要去哪里呀?”
我一边擦拭着爷爷脸上的泪珠儿,一边扭动着身体,因为背后被尖尖的东西顶着,刺痛刺痛的,让我很不舒服。
“找......我的那个不孝子,你的父亲。”爷爷说着,重重地叹了口气,还装作不经意地摸了摸眼角。
那时我还小,不知他大限将至,更不知他此时心中的悲苦和绝望,他,这是要带着我一块死!
“苏老哥,住手!你在干什么!”
陡然一声大喝,把我吓了一跳,不过后心的刺痛也随之消失,我转过了头,看见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正气急败坏地向我们走来。
“哦,余光明,是你,怎么,你也进山狩猎?”爷爷的语气很平淡。
我很好奇,因为刚才所发生的,似乎只是我的错觉。
这个叫余光明的人急得直跺脚,他指着爷爷的鼻子喝道:“这是你的亲孙子,你怎么能下得去手!”
陡然,爷爷倏地眼睛一亮,他的双眼,爆发出了强烈的光芒,他紧紧地盯着余光明,说:“余光明,我能不能把阿一托付给......”
“别说了!不行!”余光明摇摇头,他犹豫了一下,最后咬着牙齿说道:“我有方法让你活下去!”
“什么?”爷爷浑身一震。
这时大黑叼着一只野兔回来,在爷爷的身旁摆着尾巴,我高兴得欢呼一声,今晚终于有肉吃了。
爷爷帮大黑拴好铁链,连同我,一起交给了余光明,而余光明则给了爷爷一只小陶瓷瓶子。
一开始我不愿意跟着余光明,我很怕生,更怕受欺负,但是他说了带我回家弄兔肉吃,还跟我拍着胸口,保证说爷爷等一会儿就会回来的。由于馋虫作怪,我才勉强无比地跟着余光明回到了家中。
余光明也算是说话算话,到家了以后,他就煮了一道很好吃的红烧兔子,我吃得满嘴是油。
吃饱了我就眼皮子打架,很快就睡了过去,直到大黑的犬吠声把我叫醒。
平时大黑都是很温和的啊,今晚是怎么了?
随即我又想到爷爷还没有回来,这是不是他回家了?我连忙下床,就走出了出去。
厅里,烛光摇曳,一道人影比我更快地闪身出了门,我看见那是余光明,于是也跟着往门外走。
大黑被拴在门口,它激动地冲前方狂吠着,铁链被绷得很紧,看他的样子,就像平日里它遇见了大野猪差不多。
这是从来没出现过的状况。
我有点心疼,只有停了下来抚慰地摸着大黑的头,眼睛却目视着余光明离去的方向。
很快余光明就走了回来,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个人,这不是爷爷又是谁?
我开心地喊着爷爷,正想走过去,谁知大黑吠得更厉害了。
它龇牙咧嘴地狂吠着,口水都流了出来,我有点害怕,只好紧紧地抱住了大黑,在它的耳边说大黑不要怕,那是咱们爷爷啊。
可是大黑在此时此刻状若癫狂,发了疯一般四肢往前刨着,不知怎么的它就挣脱了铁链,朝着爷爷扑了上去!
我大喊着不要,却被甩在了地上。爷爷和我还有大黑,就是相依为命的一家人啊,它怎么要上去咬爷爷?
“嘭”的一声闷响,爷爷一拳砸在大黑的额头上,然后大黑就趴下不动了。
“爷爷,大黑怎么了?”
“嗯,它,睡着了。”爷爷面无表情地说完,就抱起我走回了屋子。
从此往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大黑,每当我问起这件事,爷爷总会说,大黑调皮,自个儿上山玩去了。有时我也会想,难道村里的狗都跟大黑玩去了吗?因为大黑上山玩了以后,村里的狗就陆续不见了。
当天晚上,爷爷要和我分房睡,我开始是不愿意的,那时我才八岁,胆子也小,爷爷也禁不住我耍赖。
可是到了半夜,好冷啊,爷爷的身体没有一丝温度,我挨得越近就越发抖,而且他浑身硬梆梆的,再也没有昔日的柔软,挨着咯得慌。
最后爷爷起身,帮我盖好被子后,转身就去了另一间房,我才渐渐暖和了起来。往复几个晚上后,我就习惯自己睡了。
也是从那天开始,爷爷不再背着我上山打猎,而我则天天坐在村口的那块大石头上,等待着爷爷在傍晚时分归来。
不过,我的厄运,也随之而至。
理由很简单,因为我是个没爹妈的丧门星。
村里的小孩,刚开始只是向我吐唾沫的,大概是看我年纪小好欺负,渐渐地,就肆无忌惮起来,他们天天都打我,而且下手特别狠。
也不是没向爷爷反应过,但他每次都说阿一,你打不过就别还手,忍忍就会过去。
就是这样,一段日子以后,我又习惯了。
当然,我还是有个伴儿的,她比我少一岁,我叫她小莲花,她爹也死了,由她妈拉扯着。不过她比我好不了哪去,中午村里的大人都出去忙乎了,就会有隔壁村的野男人上门乱搞,她会被她妈赶出来。
一回生两回熟的,我们就做起了好朋友,那帮傻帽儿因此更乐了,天天说我和小莲花是一对儿,都是没爹妈爱的小扫把星。
有天我又被打了,我习惯性地抱着头蜷缩起来,默默地承受着,当时想的无非是好痛啊,这顿打快点过去吧!
我没有试过反抗,因为我知道反抗没有任何意义,就像爷爷说的,忍忍就过去了,再说我也早就习惯。
我认为,没爹妈的孩子,受人家的欺负是理所当然的,虽然他们没有错,不过,我也没有错。
小莲花站在一旁呜呜地哭着,突然,她不知怎么的就压在了我的身上,还嘶喊着你们别打阿一!
不过小莲花没叫几声,好像就睡着了。
被人打还能睡着?好厉害啊!
我虽然觉得奇怪,但也不敢乱动,任由拳脚都招呼在了小莲花身上。当时我是这样想的,要是以后挨打的话,小莲花都压在我身上就好了,她真是耐揍的娃。
今天他们打得非常久,或许是小莲花的行为激怒了他们。
直至爷爷突然的一声怒吼,那些小孩儿才惊慌失措地大叫着老不死来了,仓皇而逃。
我看爷爷来了,就一把推开了压在我身上的小莲花,冲着爷爷乐呵呵地笑,谁知他走近了我,毫无预兆地抽了我两耳光。我转了两圈,才眼冒金星地瘫倒地上,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了。
等我从魂飞天外中回过神来,爷爷已经给小莲花敷上了草药。
就是这样,爷爷背着小莲花就回到了她家,我只能是做贼心虚地在爷爷身后跟着。
小莲花她妈拿着菜刀走了出来,这是在做晚饭呢?
她一看见睡着了的小莲花,突然地就疯了一样嘶喊开来:“老不死的,你把我闺女怎么了?”
当年,在十里八乡,她是出了名的凶悍。
刀光一闪,那把菜刀就镶进了爷爷的肩膀,但是爷爷不躲也不闪,更是不叫疼。
爷爷把刀拔了出来,在身上擦干净血迹,就递还了给小莲花她妈,说:“刀拿好,小莲花的营养,我会想办法。”
小莲花她妈看了看砍崩了的刀口,又惊恐看了看爷爷,好像有点害怕,骂了声你这个斩崩刀的老不死,倏地就关上了门,然后爷爷就带我回去了。
回到了家里,我才看到了一点不同,我就问:“咦,爷爷,为什么你的血是黑黑的?”
我以为是摇曳的烛光,晃花了我眼睛,揉了揉再一看,不对呀,还是那么的黑。
爷爷沉默半响,抬起头对我说,阿一,该死又没死的人,血就是这个颜色的。
定定地看着爷爷灰白色的脸,还有暗红的嘴唇,我哦了一声,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爷爷推着小斗车进了山。
夕阳西下时,他拉回来了一只好大的野猪,他佝偻的影子,在村道上拉得好长,也显得特别的孤独。
村里人经过,问他用什么陷阱下的,他笑了笑,不说话。爷爷杀猪时我留意到,那只野猪心脏的位置,有几根肋骨断了。处理过后,连带着猪下水都给小莲花她妈送了过去。
这件事后,爷爷对我说,阿一,以后你俩再被打,你要压在小莲花身上,这样才是男子汉。
我说:“哦,我知道了。”
也因这件事后,我和小莲花两小无猜的感情,与日俱增。在我的心里,除了爷爷之外,她是我最重要的人。
过了一段日子,爷爷突然咳嗽得很厉害,最凶的时候一张嘴就是老大一口黑血。
在一个夜里,家里没来郎中,余光明,他却来了。
年幼的我坐在爷爷的大腿上,静静地倾听着他们之间的谈话,这人我熟悉,不是本村人,我知道他是个阴阳先生,却不知道阴阳先生是干什么的。
“苏老哥,你,你杀生太多,情况有点失控了......”余光明叹息一声。
“咳咳,你别说了,咳咳咳,我不杀生,怎么去喂饱阿一?阿一还没娶媳妇儿,咳咳,我就一天不能死!”
爷爷身子孱弱,每一声咳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但是语气却是斩钉截铁,他抱着我的双手,很紧,很紧。
“阿一可以交给我照顾,你不如,就安心地去吧。”
“不,我不放心,咳咳,多谢你帮了我,下辈子做牛做马,我也报答你。”
“就怕你牛马也做不了,这是一条不归路啊,苏老哥,你。”
“别再劝了,再帮我一次!”
......
“唉,好。”
爷爷听罢,抱着我的手就松下来,他布满皱纹的脸上,也再次露出了慈祥的笑容,他用沙哑低沉的嗓门对我说:“阿一,天不早了,快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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