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津叹了口气道:“有什么事,说罢。”
凌微向前走了一步。“凌微听说,王爷刚刚与大福晋争吵,是因为大福晋不理解郡王,对么?”
仓津眯起微狭的眸子:“也许会慢慢改变的吧。”“会吗?”凌微轻哼一声。“如果王爷笃定了大福晋会变,那
就不会在这里黯自烦恼了。因为你知道,她根本不会与你一道。”仓津道:“与不与我一道,同你有何干系。”凌微道:“凌微也是从大清嫁过来的,自是也清楚分毫。王爷
所忧,亦是凌微所忧,但凌微知道,王爷的势力,完全可以与之抗衡!”
仓津怔了怔:“何以见得?”凌微得意道:“王爷,大清虽然养兵千万,但其实实战能力大
都较弱,这些年除了平定一些外藩叛乱,基本上是没有打过仗的。而且皇帝早已年老体衰,这天下,是该易主了!”
仓津沉默了片刻,看向她的眼神充满了怀疑。“你也是它的子民,教本王如何相信你?”
凌微冷哼:“就凭我与那皇帝,不共戴天!”她想,若不是皇帝钦点了要她十六岁开始就要为温恪当试婚格格做准备,说不定,她早已嫁得一位心爱的郎君,与母亲也不会分隔如此之远。
仓津又盯紧了她:“你很恨温恪?”凌微没有料到他会问这样的问题,蹙了蹙眉,但还是大着胆子
道:“没错。若不是她,说不定此刻与你一起的,便是我了。”仓津沉默了片刻,终是点点头。“本王知道你是个命苦之人,
嫉恨温恪也是情理之中。但她从无恶意,此番,也许不过是她对自己身份的执念吧。”
凌微大笑,继而道:“如果我告诉郡王,从很早以前,她就与别人串通一气,有加害你之心呢?”
仓津大惊:“不可能。温恪生性纯良,你休要趁机离间。”凌微不屑:“生性纯良?好一个生性纯良。”她伸手拿起青儿捧
着的檀木匣子。“那么王爷请看,这是什么。”
仓津略微迟疑地转过身,接过那个檀木匣子,缓缓打开。一个烧黑的残缺竹简映入眼帘。
他皱起眉头。“这是何物?”凌微道:“王爷且打开,一看便知。”仓津从木匣里取出那个竹简,轻轻打开,看到了一行行模糊的
炭黑字迹。
他下意识地在心中默念了出来:“杜棱郡王仓津……在一年前被怀疑有谋反之心……圣上由
是恐之…遂许公主下嫁和亲,其目的在……”“其目的在,”他喃喃地自问道,颤颤地打开最后一片竹简。
“关注杜棱郡王,而后……”此后的字迹再也看不清。而后欲什么?除之而后快吗?
仓津沉声问道:“这是从何处得来?又交付在了何人手中?”凌微答道:“朝廷托付即墨卿已,传给大福晋的信物。”仓津怔住了,竹简从他颤抖的手中滑落。原来,原来,你是否
从来都没有真正爱过我……“郡王。”凌微担心地轻唤了一声。“所以,眼下的情形,你就
算是改变了主意,不想反,也必须得反了!因为皇上已经起了疑心,若你不去拼一把,依皇帝的性子,也会慢慢把你吞噬殆尽!”
他不再作声,背过身去,挥手示意她下去。她也识趣,回头只看了一眼,便退却了出去。
仓津看向窗外升起的一轮新月,眼中是交错的复杂光芒。
温恪回到寝室,挣开了侍女的搀扶,却踉跄地跌坐在了地上。“公主……”阿蝶心疼地哭起来。这时,等待已久的即墨卿已缓缓从屏风后走出来,见到她的样
子,叹了一口气。“你知道,为什么让你去劝他吗?”温恪不语,只是眼睛直直地盯着墙壁。
“因为早就知道,杜棱郡王仓津是个极其固执的人。你对他动了真情,而他却未必领情。”
“如此一来便让你好好看得清楚。只要你对他断了念,碎了心,于我们于大清都是好事。温恪,助我灭了他的阴谋可好?此番良机,不可失。”
她的唇角泛起一丝冷笑。“是啊。只要我碎了心念,只要我的家支离破碎,于父皇于你都是极好的不是么?”她从地上僵硬地站起身,望着天外孤碎的星。
即墨卿已看着她,眼眸流光,幽幽地落在她如漆的发丝上。温恪,温恪。她笑了笑自己,像一朵稀薄的花。护不得任何人
周全,做什么都是无用,做什么都是错。除了三缄其口,保全多数,她还能做些什么?
她轻轻抚了抚高起的孕肚,眉头微微颤动:“我答应你。我会助你捣毁他的阴谋,与你一同回朝,再不问这里的一切。”
心中蓦地一痛,终至潸然泪下。
紫禁城,丹青苑。李梦之静静伫立在小池塘边,是从前,她与即墨卿已常常谈笑
的地方。
距离他离开已经整整四个月了。她凝望着池塘里的一池落叶。从殷红窦绿到秋霜素裹,你曾许诺的归来,又在何处?她身受桎梏,是迈不出这深宫的;而他皇命在身,又何尝能够求得一丝自由?
但她依旧在等着他。她生性执着,认准的人便不会轻易放手。即便许不了她的地老天荒,也要生死不负。
李梦之轻抚发髻,却蓦地抚到了一支凤仙形貌的珠花,不禁苦笑。泪兮,笑兮,都无人问津无人知,谓之至高无上的人,又何常如这云端的燕雀来得自由?
李梦之望向极北方向辽远的碧天,眼前弥漫出一层雾气。
或许,那是她和他毕生都不能到达的地方。
紫禁城的晨曦,朝阳在天际缓缓升起。她踏着橘色的光辉走在青石板的宫道上。昨夜下了些许小雨,
这时的石板路便洗刷得透亮。回首远望,却是望不尽的空洞模样。她叹了口气,继续踏着去内务府的步子。“你知道吗?皇上要大封六宫,据说不少干活勤勉的低品阶宫
人也能得到封赏呢。”“真的?唔,估计是轮不到我了,这段时间净在偷懒了……”不远处,几个小宫女在窃窃私语,见到李梦之赶紧端正地站着,
低头齐唤一声:“姑姑好。”李梦之眼皮也未翻一翻,只是自顾自地向前走着。今日是领月
俸的日子,丹青苑的宫女太监皆喜滋滋地等着她回去,或是把钱寄些回家里,或是让小太监偷偷带着传给宫外的情郎。李梦之却把它们一一攒了起来。没有家人,亦没有嫁人,唯一的依靠却远在蒙古赴生死劫难,她想,她除了攒下这些银钱,什么也做不了。
不久,绣花屐履便踏到了内务府外。李梦之从掌事公公那里领来月俸的钱袋,便又静悄悄地回到了丹青苑。
方才踏入丹青苑的大门,却见所有的侍女公公们皆恭恭敬敬地跪成一排,欢喜道:“恭喜姑姑,贺喜姑姑!”
一旁的站着的一名公公便高声唤道:“李梦之听旨!”李梦之木讷地转过头,缓缓地跪在了地上。“正六品主管李梦之,侍主有方,恭谨勤惠,着晋升为从五品
昭仪,钦此!”
她有些呆怔在原地,神情确没有一丝变化。传旨公公不禁蹙眉:“昭仪良侍,还不快谢恩?”李梦之深深地跪在地上:“奴婢……谢主隆恩。”待传旨公公走后,丹青苑众人都欢喜地迎上来,七嘴八舌地说
道着或艳羡或恭喜的话,只有她自己面容没有丝毫改变。如今于她
而言,晋封与不晋封,恭喜与不恭喜,都没有任何意义。她想要的,至今都没有得到。李梦之把月俸分发给众人,他们便都欢喜着离开了。只余下李
梦之站在原地,如今,她已是一宫的主管,但,心中所愿何时能了?她握紧了拳头。一个计划在心中悄然萌芽。
乌丹,杜棱郡王府邸。屏风外。
“你还是没有想好么?”那男子背过手去,低沉地问出声。对方不发一语。他蹙起眉头。“温恪,只要让本王把即墨卿已逮捕起来,并且
你不再阻拦,我们还是可以像从前一样。”被唤的女子坐在红木桌前,轻轻摇头,鬓上的珠翠发出呤呤的
细响。
“王爷,还是另谋佳人吧。温恪不才,只要活着便会拼命地给王爷的计划下绊子,其他什么也做不了,也不会去做。”
仓津神情微动:“你从前从不唤本王王爷。”温恪笑道:“从前,你也从不直接唤我温恪啊。”他从屏风后缓缓走出来,眼眸温柔如水:“哈斯塔娜,成全本王一次,好吗?”她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他,良久,从檀口中轻启而出:“不-可-能。”
她说着,眼眸满是坚定。他缓缓地点了点头,身子向后踉跄了几步。“好,好。那本王
便只有对不住你了。”温恪闭目,等待着他的决断。
“来人,”他的声音是清冷与愤怒。“把大福晋……关入地牢,非本王的命令,任何人不准探视!”
侍人们吓得惶恐万分,却只是一齐扑地跪在地上,并无人敢动。
大概是众所周知,公主下嫁,驸马的地位是低于公主的;而仓津如今却是一品的郡王爵位,于此作为福晋的温恪地位又低于仓津。两方出了矛盾,两方都不敢得罪,侍人们也只能跪在地上求情了。
他不禁更加恼火起来:“怎么,连本王都指使不动你们了?”他的声音再次低沉而起,只是更添了几分苍凉和冰冷。“本王再说最后一次,把大福晋关入地牢——违令者,与大福晋同罪!”
侍人们吓得哆嗦,只得站起身去搀扶温恪。“大福晋,得罪了。”温恪甩开她们的手,只是用手扶着孕肚勉强地站起来,眼神高
傲决绝,自顾自地跟着侍人走去。他怔在原地,脑海里是温恪清晰朗朗的声音:“王爷,还是另谋佳人吧。温恪不才,只要活着便会拼命地给
王爷的计划下绊子,其他什么也做不了,也不会去做。”他微微颤动,眼眸早已布满褪不去的血丝。哈斯塔娜,是你逼
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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