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你逃我追的戏码,变成了满屋子找猫。
猫是液体。猫是非牛顿体。
猫消失了,不是在柜子里就是卡瓶子里。
猫还有长方形、圆形、三角形各种形态。
在继卡壶里之后,他陆续又看见了一块猫、一滩猫、一片猫等等形态。有一次他熟练地翻柜子、看茶壶、还有角落里的任何黑乎乎的箱子,却都没有找到姜狸。
突然,他发现对面的毛茸坐垫子有点眼熟。
坐垫子转过头来:嗨!
虎:“……”
他把坐垫子提溜起来打量:他到底抢回来了个什么生物?
他一提溜,狸花就顺势舒展成了一长条,像条围巾一样丝滑地对半滩在了他的手臂上,倒着和他面面相觑。
虎:“……”
——算了,只要她不跑就行。
08.
一般来说,被强取豪夺的情况下,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应该很紧张。
如果她消极一点,她应该绝食、自闭,悲愤欲绝;如果她积极一点,她应该忍辱负重,伺机虎口逃生。
但是姜狸在做什么呢?
她企图澄清上次卡壶里是她计划逃跑的时的调虎离山之计,绝对和她的体型没有关系。
为此,她多次挑战那个壶。
被卡五次。
玉浮生每天夜里杀完人回家,就能够看见一个移动的茶壶东倒西歪撞到他的小腿上。
他沉默地看看姜狸,又看看那个壶。
他再一次对她进行了十分凶残且血腥的警告,当着她的面把壶捏得粉碎,然后把茶壶换成了茶缸,姜狸才悻悻作罢。
第二天,她的脑袋又卡柜门把手上了。
他:“……”
渐渐的,她开始放飞自我、解放天性了,也距离一开始的清纯小白花形象越来越远。
而且姜狸神奇地发现了一件事:就是这个看上去很凶残的魔头,其实对她的容忍度非常高,只要她不逃跑,他绝对不会嘎了她。顶多就是眼神把她刀了千万次,但还是会从把手/茶壶/柜子里把她解救出来。
人还怪好的咧。
09.
尤其是发现她真的不怕他之后,他尝试着搬进了这里,住在了一楼尽头的房间里。
一般来说,被强取豪夺的那个总是会无限向往自由,蹲在窗前郁郁寡欢;对于他的接近会非常厌恶。
但是姜狸是一个很容易找到自己的舒适区,并且无限扩张自己舒适区的人。
在宗门里她就靠着漫山遍野地溜达,将整个宗门划分进了自己的领地;现在,她已经自动把这座别院划分进了她的领土里。
每天夜里,为了不让姜狸反感,他都会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关上房门。
但是每次刚刚关上门没有多久。狸猫就会蹲在他的门口惨叫、撕心裂肺地发出了一声咪,狸花开始挠门、大叫。
一开始,他以为她是不满意被关着、或者不喜欢他靠近他。
这个认知让他感觉很糟糕。
但是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搞错了。
她是不满意这个家里有任何一扇对着她关上的大门,只要关门,她就会用猫爪制造刮擦门板的声音,发出凄厉的喵叫。
他必须打开门,确保这只猫在家里畅通无阻,她才会满意地进来巡视一番,回到自己的卧室里;但是如果风把门关山了,三秒钟后:“喵啊——!!”
他缓缓地坐回了黑暗里。
他记得没错的话,这房子好像是他的;她好像也是他抢来的。
而且渐渐的,他发现姜狸好像把他也划分进了她的领地里。
她给他安排了活动空间和生活区域,而且这只小猫咪挤占了他很大一部分生存空间。
他们家里有一个长长的坐榻,小狸猫把他挤到了角落里,还不满地回头问他怎么那么大一只?
他能怎么办?威胁她再挤他就杀了她么?
这心眼也太小了,太斤斤计较了。他是杀人如麻的魔头,又不是和她画三八线的小毛孩。
玉浮生作为妖界十三墟的王,当然是默默地挪边上去,阴沉地看着小狸猫在榻上滚来滚去了。
这样的事情还有很多。
他们家有片草地,偶尔,白虎也会变成本体,感受着不归墟惨白的阳光;但是现在——他变成本体后经常因为太大只压到渺小的姜狸,她总是会发出快要被压扁的惨叫声,然后指责他故意压她。
他能怎么办?杀了她么?把她打一顿?
就为了这点鸡毛蒜皮的破事?
当然是默默忍受着姜狸往他的脑袋上爬了。
10.
不得不说,强取豪夺也不是没有好处的。比方说姜狸的存在,的确是给他一潭死水的生活增加了很多跌宕起伏,他乏味的人生因为姜狸精彩了许多。
某天早上,风和日丽。
他几十年没有吃过东西了,早就忘了食物的滋味。
难得,他想起来了对自己好一点,让人准备了一顿丰盛的早餐。
猫从柜子上飞扑过来,因为脚滑,一脚踩进了他的早餐里。
他低头看着那个小爪印。
血压开始飙升。
猫优雅路过:报一丝,脚滑,脚滑。
……
夜里,他只想孤独地忍受反噬的痛苦。但是当他在无边黑暗里的时候,有只猫在他的头顶精神抖擞地蹦迪。
飞舞!狂奔!猫猫突击!
第二天,姜狸优雅地端着茶杯:报一丝,夜里血脉觉醒了。
但每次道歉完了,次日夜里她又会受到远古血脉的召唤。
更加不可思议的是:他竟然全都忍了下来。
他的脾气一直很差,经常捏碎别人的脑袋。但是他愣是忍受着姜狸在他的底线上蹦迪:只要她不跑,一切都好说。
——虽然她除了不跑外,什么坏事都干尽了。
终于有一次,他实在是被她惹毛了,鬼气暴涨。
结果猫蹿进了柜子底下。
他气笑了,鬼气变成了触须。
柜子底下的姜狸看见朝着她飞来的鬼气触须。
猫:?什么东西?
猫爪从柜子底下探出来掏了掏、又掏了掏。
虎:“……”
他缓缓坐回了角落里。
他开始思考一个问题:
他到底为什么要把她抢回来?
他想起了第一眼看到姜狸的感觉:唯一纯白的茉莉花。
现在他看见姜狸的感觉:祖宗。
11.
只不过呢,剧情弯弯绕绕,还是会拐回强取豪夺的正道上。
后来,他问过她一个问题:羊会爱上把她关起来的狼么?
这是一个危险的隐喻。
姜狸说:“这叫斯德哥尔摩情节。被欺负被囚禁的人会爱上始作俑者。是一种畸形的爱,等到脱离那个特定的环境后就会慢慢清醒过来。”
他沉默了许久,陷入沉思。
英俊的面容在黑暗中显得很是阴沉。
讨论这种问题,只会让双方更加认清楚各自的定位,什么都改变不了,只会把矛盾摆在明面上,越拉越大。
但是第二天,他送给了姜狸很多只鸽子。
姜狸看着漫天纷飞的鸽子毛,百思不得其解:这是何意啊?
一般人会认为,这是一个隐喻:你插翅难飞,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但是姜狸神奇地灵机一动:
斯德哥尔摩。
撕的鸽子毛。
姜狸试探了一下他。
果然,他十分轻描淡写地问她,这几只鸽子够撕么?
对,他没听懂,但是他认为自己理解得很准确。毕竟姜狸是只上蹿下跳的狸花猫,喜欢抓鸽子毛不是很正常么?
姜狸诡异地看了他两眼。
她得到了一种智商上的碾压感。
这种感觉自从幼儿园毕业后,姜狸再也没有从别人身上体验到了。
姜狸说:“我有点撕的鸽子毛了。”
她大发慈悲地说她允许他亲吻她的手背。
她朝着他伸出手。
他愣了一下。
于是莫名其妙地,他竟然下意识地低下头亲了亲她的手背。
亲完后,他愣住了。
——话说,他为什么那么听姜狸的话?虽然她经常半夜蹦迪,让他整整一年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虽然她经常让他血压飙升,体验气血上涌的感觉;虽然她最近把他的房间改成了她的书房,把他赶去了杂物间睡。
但是她说话,他总是会下意识地去听。
他想:他可能也有点撕的鸽子毛了。
12.
形势一片大好。两个人关系越来越融洽,就像是茶壶找到了壶盖一样契合。姜狸觉得脾气这么好的冤大头很少见了。他看起来很凶残,但只要不逃跑,她做什么都行,要星星给星星,要月亮给月亮。把他赶去睡杂物间,他顶多阴恻恻地看着她一会儿。就算是在小杂间里伸不开腿,他还会知道自己去客厅的沙发。姜狸独占家里的十间房,就像是山大王在领地里一样自在。
就在这个时候,姜狸收到了一只姗姗来迟的小纸鹤。
宗门终于要来营救她了!
姜狸当时在摇椅上,看见纸鹤的时候悠哉的心情都消失了:什么,她双份工资的美梦要破灭了么?
玉浮生自然也知道那封纸鹤,甚至,那纸鹤就是他看过之后再送过去的。
他等待着看姜狸的反应。
——他想要让姜狸不要走。但姜狸是他抢过来的,他嘴笨舌拙,想了很长时间,都找不到她留下来的理由。毕竟他的不归墟阴森恐怖,还有他这么一个别人口中的疯子,她恐怕恨不得早点离开才对。
果然,姜狸开始收拾包袱了。他眼睁睁地看着她试图把家里的床塞进储物袋,但因为尺寸太大悻悻放弃;她把被子枕头都塞进去了,想起今天夜里还要睡,又掏出来;她走来走去,最后看见了他。
姜狸喃喃自语:“这个,这个最后带。”
他缓缓坐直了身体。
然后把脑袋搁在了姜狸的肩膀上。
姜狸:“别烦,忙着呢。你就不能安静点。”
他默默地又坐回去了。后来,无数次他都想问她还带不带他了,又觉得自己自作多情,没能开得了口。他看看她连那个垃圾桶都带上了。
他不确定地想:他应该比那个垃圾桶要值钱一点吧。
……
时隔多年,强取豪夺里最经典的你追我逃终于上演了!小白花姜狸即将开始她的逃亡之旅!
第一天,外面下雨了。她探头一看,路上好多泥,算了算了,明天吧。
第二天,走到一半忘带钱了,她施施然回来取钱,一看天色晚了。算了,明天吧。
第三天,姜狸翻黄历,什么,诸事不宜?算了算了。
任何挫折都可以打倒她;任何意外都会破坏她的计划;有块拇指大的鹅卵石挡着她的路了,她都能立马打道回府。
他等啊等,从一开始的焦躁到平静,又从平静到逐渐麻木。毕竟,从准备到出发,就过去了一年。从出发到逃离,又过去了好几年。姜狸走到最远的地方就是他们家门口的栅栏。
但姜狸的行动力差,并不代表她不会表决心。
她每天写信给宗门,告诉宗门她在这里水深火热,申请升职加薪。
他每一封都看了,一开始伤心又失落,而且心中一片冰凉,他认为自己被愚弄了。
但是后来——
姜狸的信上写道她已经三天没吃饭了。
他回头看了看正在吃今天第五顿的姜狸。
“……”
一开始,姜狸还是能卡在茶壶里;但是随和时间的推移,现在她的脑袋都卡不进去了,她还坚称是壶越来越小了,和她日渐圆润的猫躯毫无关系。等到她再也狡辩不了的时候,她就开始怨不归墟的空气胖人,必叫咪珠圆玉润。
姜狸在信上说她每天夜里遭受酷刑,牺牲巨大。
半夜,玉浮生感觉到胸口发闷,如同巨石压顶。作恶多端这么多年,他第一次做了噩梦。
一睁眼就对了揣着手手、压在他胸口的胖狸。
咪换了个姿势揣手:你怎么不睡啊,是有什么心事么?
……
14.
许多年过去了,姜狸的逃跑计划还停留在计划本上。
她跑出去最远的地方还是家门口50米处。
她离家出走最长的纪录还是十分钟。这十分钟还是某次和他吵架怒而离家出走,蹲在屋顶上不肯下来。
强取豪夺的女主角逃跑,是需要毅力和决心,还有超强的行动力的。
但是姜狸是只有重度拖延症的咪,她喜欢懒洋洋蹲在一个地方晒太阳,于是总是明日复明日,明年复明年,就这样一年年地拖下去。
拖了十年、二十年……还要无穷无尽地拖下去。
姜狸上次的拖延症,拖到了世界末日。
这一次也一样。
……
后来他们顺其自然地在一起了。就像是茶壶盖会自动盖在茶壶上一样。他们开始了接吻、约会,滚床单等等有益身心健康的活动。不归墟也从疯子的魔窟变成了一座大小合适、环境适宜的猫窝。强取豪夺作为开头,但是条条大路通猫奴。
在一起后,他时常喜欢和她表白。玉浮生是个只会威胁人的疯子,就算是表白爱意也像是威逼利诱;他不懂得如何和人正常地交流,因为他的生命里只有厮杀和掠夺。
他表白的句式一般都是胁迫和恐吓;他表白的语气一般是死神来了的恶魔低语;他表白的场景经常选在阴森恐怖的暴雨天或者雷电天气。
如果换个人,大概会被吓得瑟瑟发抖,但是姜狸是他的茶壶盖,她每次都听得很认真,还会被他的表白打动。
恐怕很少有正常人能理解这只恶虎的浪漫和脑回路,但姜狸显然不是正常人。
今天,他又对她表白了。表白的内容脑浆纷飞、血肉迸溅。姜狸统计过,他每句话里至少要死三个人,一大篇表白的话说完后,修真界至少要灭门好几个宗门。
而且,因为眉弓有点低,他的眼神总显得阴鸷;因为紧张僵硬,每次表白的时候手里拿的花就像是夺命的刀,每一片花瓣都带着杀气。
但姜狸总能够神奇地明白他的所有意思。
姜狸翻译:“你说你爱我爱得要死?”
他不说话了,扭过头。
好一会儿后,“嗯”了一声。
他往前走,继续:@#¥放血%¥杀光@&…
姜狸翻译:“你说你对我的爱,就像是不归河的血一样绵延不绝?”
他觉得她有点太直白了,但没有反驳。沉默了一会儿,把花塞给了她。
嗯,他对她的爱,就像是血一样绵延、像是脑浆一样迸射、像是死人一样硬得很坚定,像是人死不能复生一样不可转移。
她懂他,很好。
身后目送他们远去的侍女们:“……”
好离奇的对话。
一个鸡同鸭讲,一个南辕北辙,但怎么就严丝合缝地对上了呢?
但很快,侍女们听见了一段更加神奇的对话:
“你能对我撕的鸽子毛一辈子么?”
“好啊。”
鸽子扑棱棱,鸽子毛满天飞。
他们停下来亲吻,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
……
不管是怎么样的开局。
我们都会奇奇怪怪地走到一起。
不管是斯德哥尔摩还是撕的鸽子毛。
在某个冬天,我们总会命运般爱上彼此。
把哥尔摩变成鸽子毛。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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