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要跟你结为道侣了,我如果……我如果不是爱你，我跟你这么大费周折，到底是图什么？”

“我这一辈子的耐心都用在你身上了,小祖宗,差不多得了，你到底想让我怎么样？”

秦妙言说这句话时，脸上甚至带着一些宠溺,从掐着李扶光的下颚,改为捏着他的脸，还拧了拧,在他笑起来有酒靥的地方挠了挠。

“好啦好啦,我们回家吧。”

秦妙言说着又去拉李扶光的手，她这辈子真的是鲜少有过如此轻声细语地哄人。

李扶光却依旧是那副模样，看着秦妙言的眼神越来越凄冷。

秦妙言根本就不爱他。

李扶光这么傻,却也因为秦妙言种种不加掩饰的言语和行为，早已经看清了她。

她或许对自己是有一些特殊的,但也仅此而已。

因此秦妙言来拉他的时候,他又后退了,转身彻底躲进屋子的阴暗里，不肯跟她走。

这里是他曾经居住的地方,屋子里的摆设很简陋,但是却有非常多漂亮的石头、各种鸟类的羽毛，还有一些兽类的角和指甲。

这些都是他变成人以来，陪伴他的好东西。

他本来想要把这一切一个一个介绍给秦妙言，他本来想带她回到这里，给她介绍自己的那七只鹰。

但是他们阴差阳错真的来到这儿，李扶光却一个字都没有对秦妙言说。

在他的认知里,秦妙言不爱他，他就绝不会再跟着她。

秦妙言哄了人半天，因为李扶光的躲避和执拗彻底发火了。

向来谈不拢习惯性动手的秦妙言，一挥手就将这屋子里面的东西毁了大半。

李扶光坐着的床，都被秦妙言用灵力直接轰碎了。

“这里是你以前生活的地方吧？”

秦妙言看到李扶光从破碎的床上爬起来，手边正好滚过来一个圆圆的，不知道什么灵兽的角。

他拿在手里面发愣，角已经碎了。

这是他……很小很小的时候，自己在山里面跑着玩的时候捡的。

是一只灵鹿的角，那时灵鹿在山间跳跃的时候把角给跳掉了。

李扶光很喜欢，都已经摸到表面光滑了。

可现在碎了。

李扶光整个人都有一些发抖，却不肯再看秦妙言，也不肯再跟她说任何一句话。

而秦妙言勾了一下手指，李扶光就扔了角从地上站起来，不受控制地朝着秦妙言走过来。

“我说了你违抗不了我，你还是学不乖，”秦妙言见他还恋恋不舍地看一下屋子里的东西，意识到他非常在意，索性威胁他说，“你想躲在这里不可能。”

“这个小秘境，我动动手指就能将它彻底摧毁。”

她看着李扶光说：“你到底是跟我走，还是我把这里毁了，强行带着你走？”

李扶光的眼睛拉满了血丝，他瞪着秦妙言，不能自主行动却还能说话。

他说：“我不会跟你走的。”

“我不要跟你在一起，”他一字一句地说，“我会永远留在这儿，一辈子都不出去。”

他执拗的言语，决绝的眼神，非常精准地触在了秦妙言的逆鳞之上！

秦妙言整个人像一头暴怒的狮子，一把掐住李扶光的脖子，说道：“你痴心妄想！”

“招惹了我，还想甩了我？”

“你想留在这里，哈！”

秦妙言掐着李扶光的脖子从屋子里面出去，把他一把甩在了门前的空地上。

然后她抬手周身灵光浮动袍袖翻飞，万千灵丝化为急雨，朝着秘境上空的境界边上飞去。

秦妙言手中攥住这些细丝，像一只拉网的大蜘蛛，顷刻之间就要把这一处秘境割裂成碎片。

这对她来说简直轻而易举。

这个秘境在她看来，和凡间的一处深山老林没有区别，实在是低级到可怜的程度。

但是就在她往灵丝当中灌注灵力，灵力化为万千刀刃，朝着境界的境壁飞去。

秦妙言打算当着李扶光的面，把他这最后的执念粉碎，让他以后都不能违抗自己。

她像一个唯我独尊的暴君，只会一味地镇压，摧毁，霸占。

这低等秘境，如何能经得住茧魂镜修士的攻击？

随着境界的震颤，秘境的境壁之上，迅速出现了蛛网一般的裂痕，不断朝着远处蔓延。

而就在这时，站在秦妙言面前的李扶光突然浑身一震，身上顷刻间出现了无数的伤口，喷出了一口浓黑的血。

秦妙言猛地看向他，感觉到李扶光身体当中，和自己连接着的那一部分灵丝，竟是断裂了小半。

李扶光脱离了她的控制，直接软倒在了地上，他的眼神迷茫，看着自己身上的伤，伸手摸了一手的血。

秦妙言迅速反应过来，立刻将攻击秘境的灵力打散，冲到李扶光的面前扶住他，将灵力注入他的身体。

“你……你是一个境灵？”秦妙言非常的震惊。

因为她只听说过境灵，但是从没有见过。

就像佩剑的剑灵，器物的器灵一样，非得是举世无双的神兵利器，才能够炼化出灵。

这一方破旧窄小的秘境之中，竟然也出了一个境灵吗？

而就算是境灵，连秦妙言的鱼肠剑剑灵都无法化形，李扶光竟能化形……这简直天时地利天道气运缺一不可。

这实在太难得了！

秦妙言调动全身的灵力，疯狂灌入李扶光的身体，为他修复着因为自己攻击秘境，而导致他经脉断裂的地方。

这一下她那点怒火也随着震惊而散了。

她还真的不能毁掉这个秘境，甚至得把这个秘境好好保护起来，回去带几个长老过来在这里设下大阵才行。

而李扶光迷茫的神色，也随着身上的伤势修复，渐渐转为清明。

他晦暗的，生满青苔一样的潮湿双眼，因为听到了秦妙言说的话，渐渐地明亮了起来。

很快便变回了曾经灿若烈阳的模样，清透澄澈。

他看向了秦妙言，突然间笑了笑。

笑得毫无阴霾，像他们初见的时候一样。

秦妙言愣了一下，也下意识跟着笑了一下。

但是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李扶光猛地推开了她，顷刻之间将自己所有的灵力，包括秦妙言为他输入这一部分精纯的灵力，全部都调动到他的灵府之中。

然后他带着这样的微笑，就在秦妙言的面前，决然地自爆了。

剧烈的灵力冲击，将毫无防备的秦妙言直接冲得凌空飞了出去。

周遭的一切房屋化为乌有，树木被摧残成漫天细碎的粉末，像一场清新无比的绿雨，轰然弥漫了整个天地。

像极了他们的初见。

修士自爆的威力可想而知，哪怕李扶光只是破妄境巅峰的修为，但因为秦妙言为他两次拓宽经脉，又在他的体内布置了许多精妙阵法，他的修为甚至可以比肩脱凡境。

他真的是毫不犹豫，在意识到自己是一个境灵之后，在意识到摧毁这秘境，就能够断绝和秦妙言之间的联系，不再被秦妙言操控，他便毅然决然选择自爆。

脱凡境修士的自爆，足以让这一方小秘境崩塌。

他竟是宁愿身死魂消，宁愿肉身被炸得粉碎，也不要再被秦妙言牵制，不愿意跟她再在一起！

而秦妙言甚至连喊一声都没来得及，在被强大的灵流冲飞之后，在意识到李扶光做了什么的那一刻，除了肝胆俱裂之外，唯一来得及做的，便是立刻调动全身的灵力，释放出万千灵丝，铺天盖地地裹住那一团自爆的灵流。

以免这些横冲直撞的灵流，真的将此处秘境撞击得四分五裂。

但这无异于是将所有修士自爆的巨大力量，等同于赤手空拳拥抱悍然雷劫。

秦妙言茧魂境的修为，为了压缩住这些力量，将过度过自己的身体，化为无害的灵气，散入身下地面，她身上的法袍都因此崩断了，层层精密符文和一道一道的金光从她周身爆开，如日轮落地，地面都忽然下陷了数尺。

秦妙言长发猎猎乱飞。

浑身上下像是被水熄灭的火堆，在轰然之后，散出铺天盖地的灵烟。

等到微风卷着灵烟散去，虽然先前那些古朴的屋舍被夷为了平地，周遭的树木全部化为了飞灰，但秘境好歹是保住了。

但是秦妙言站在原地，她这一生活到这把年岁，已经不知道有多少年没有如此狼狈，也不知道有多少年没有受过这样的伤。

她的神情都是空白的，整个人处在一种迷茫的状态，眼睛目视着前方，看的正是刚才李扶光站着的地方。

现在那里除了一个巨大的深坑之外，什么都没有。

他自爆了，不是割头喷出血来，也不是像那天为了救她的傀儡血肉模糊，而是在顷刻之间，连血肉都化为了一片飞灰。

秦妙言久久注视着那里，看着那一块地面，恍然陷入了一场青天白日的噩梦。

李扶光就这么没了？

他竟然是决绝成这样，连一具尸体都不愿意留下，为了摆脱她，肉身都不要了，他就不怕自己真的灰飞烟灭吗？

他好像是真的不怕。

李扶光似乎从一开始就不怕死。

他因为愧疚刎颈自杀过。

他因为想要表白，悍然跳入过青冥龙头鳄的嘴里。

他为了救秦妙言，用身体作为肉盾，险些被那把巨剑击成飞灰。

他从来都没有怕过死。

只要他认定了的事情，从来……从来都会悍不畏死地去做。

他在某种程度上比秦妙言还要极端。

他认定了秦妙言不爱他，宁可灰飞烟灭也不肯再回头。

秦妙言再也感觉不到自己和李扶光的任何一丝一毫的联系。

她茫然四顾，想要寻找属李扶光灵魂的那一团灵团。

但是周围只有炽烈的阳光，将一切都照耀得无所遁形。

却没有李扶光……哪怕一丝一缕的影子。

他是境灵，秘境没有毁去，可自爆的灵魂还能活着吗？

秦妙言向前走了一步，足下竟是踉跄了一下。

她跌坐在李扶光刚才站着的那处坑里头，仰头迎着刺目的阳光到处看，她的眼睛也溢满了血丝，像蛛网一样扩散，像她的绝技灵丝一样密密麻麻，却再也捕捉不到属于她的傀儡术踪影。

秦妙言手掌按在深坑的边缘，手指抓住地面焦黑的土地，撑着手臂想爬上去，却感觉到喉咙一甜。

她伸手在自己的嘴角摸了一下，竟是摸到了一手的猩红。

然后她非常短促地笑了一下。

到这一刻才终于意识到，她把一切都搞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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