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项微月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她想要大声喊人救命,可是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发不出来。她感觉到自己的眼皮越来越重,视线也变得越来越模样,眼前刘良枥的嘴脸变得晃动可怖。
项微月扶着花厅房门的手无力地垂下去,昏迷的前一刻,她看见刘良枥朝他伸出手来。
憎恨与厌恶充盈在她心间。
母亲昨日说的话仿佛还在耳畔——“微月,你记住,姑娘家的清白虽然重要。可有比名声清白更重要的事情,别说只是拉坏了袖子。这就算是成了亲有了骨肉,若非良人也要及时止损痛快地了断!”
项微月失去意识的那一刻,咬牙心想今日就算遭到这小人的暗算,也绝对不会妥协嫁给他。等她醒过来,必要手刃这个卑劣的小人!
……
项微月耳畔逐渐有了些嘈杂的声音。
她这是在哪里?这里是她的闺房吗?好像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头这么疼?
小贩拉着长音的叫卖声悠然飘过来,她隐隐觉得熟悉,这不是回家必经的路上要经过的那条开着一家家商铺长街吗?
这是要回家了吗?
刘良枥丑恶的嘴脸忽然浮现在项微月的眼前,她于昏迷中打了个哆嗦。
“微月?微月?”
母亲温柔的声线一开始很遥远,逐渐又变得清晰起来,项微月终于被唤醒。她忍着头疼睁开眼睛,入眼是母亲担忧含泪的眉眼。而她正枕在母亲的腿上。
“母亲……”项微月虚弱地唤着。
项夫人点点头,心疼地抚摸着女儿的脸颊,温柔哄着:“没事了,不怕了。”
项微月这才知道这是回家的马车。
她缓慢转头打量着车厢里,只见母亲,不见父亲。断掉的回忆接上,她想起了昏迷之前的事情,心头一凛。她怎么会在马车上?刘良枥那个小人得逞了没有?
他是不是故意对她做了些什么,然后让两家人都看见?
一想到这里,项微月恶心得想吐。她撑着想要坐起身,这才发现自己身上裹着项阳曜的外衣。
项微月愣了一下,问:“阿兄后来去刘家了?”
项微月提到项阳曜,项夫人微怔,目光躲闪了一下,紧接着就是没忍住,掉下泪来。
项微月撑着坐起身,拉开阿兄的外袍,检查自己的衣服。她发现自己的外衣衣襟被扯坏了。
项夫人瞧见她的动作,赶忙说:“微月,那卑鄙小人没能得逞。青萍机灵,知道不该留你自己在花厅里,走了一半又回去找你,她也刚好遇见你阿兄。阳曜让他的小厮回马车给你取披风,他和青萍一起去找你。瞧见花厅从外面落了锁,你阿兄直接踹门进去了……”
项夫人说到这里,半张着嘴,明显还没说完,却突然停了下来,没有继续说。
项微月一想到被阿兄撞见那样的场合,纵刘良枥没有得逞,被阿兄瞧见她被扯开了衣裳……想想那样的情景,她心里就觉得很难堪。
过了一会儿,项微月没有那么头疼了,人也从迷药的药效中缓过来,没那么迟钝了。她才问:“爹爹和阿兄呢?他们不一起回家吗?是不是还在刘家算账?”
项微月拧着眉,气恼地说:“母亲,咱们把刘良枥拉去报官!我才不怕别人议论,我就是要恶有恶报!”
项夫人忽然就捂住嘴,涌泪般地哭。
项微月觉察出不对劲,望着母亲,问:“怎么了?出、出什么别的事情了吗?”
项夫人忽然拉住项微月的手,紧紧地攥着。她望着女儿的目光,像个溺水的可怜人抓着浮木。她说:“微月,你和刘良骥的夫人有些走动是不是?你能不能通过她求求情,让刘家高抬贵手?还、还有……你最近也不是时常进宫吗?还给皇后娘娘送花灯,那你能不能向皇后娘娘求求情?微月,你要想想法子救救阳曜啊……”
项微月懵了,她心里隐隐不安,急急追问:“阿兄怎么了?”
“他一气之下把刘良枥给杀了。还有守门的小厮、侍女,都杀了……”
项微月整个人愣住。
项夫人哭着说:“刘良枥是卑劣混蛋,可咱们只能报官,等着上面惩治他,直接将人杀了就算有缘由,这也是命案啊!”
一阵初秋的凉风从窗口吹进来,卷进来一阵冷意。项微月缩了缩肩,将身上项阳曜的衣袍紧紧裹在身上。
项夫人六神无主地哭着:“咱们再怎么有理,也不能杀人啊!更何况刘良骥是陛下眼前的大红人。咱们家的右丞是虚的,刘家的功勋却是实打实,实在得罪不起……”
若不是不想得罪刘家人,今日退亲又何必客客气气地上门?直接令家丁将聘礼送回去就是了。
项微月拢了拢项阳曜的衣袍,衣袍上残着阿兄身上好闻的花草气味。
前一刻项微月还很气恼要坚守底线,绝对不愿放过刘良枥。可是这一刻,项微月忽然想,若当真能够时间倒流、若真的能够有选择,只要阿兄平平安安,她嫁给谁都无所谓。
可是没有如果。刘良枥已经死了,还有他的小厮、侍女,死在众目睽睽之下。
项微月又开始怪项阳曜,怪他这样冲动。
阿兄向来处事圆润,他总是笑嘻嘻地说:“抬头不见低头见,做人嘛,就是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客客气气的日后好相见嘛。”
他今日怎这般冲动?实在是糊涂极了。
项微月进宫求见沈聆妤时,沈聆妤正从青葳宫看望康康。康康早产出生,养了这么久,还是小小的一点,太医日夜守着不敢马虎。不过太医说康康的情况已经好了许多,不像刚出生时那样凶险了。
康康正在温暖柔软的小床里睡着,沈聆妤不想将他扰醒,只看了他一会儿,就退出去。
沈聆妤又去看望了丹娘。
丹娘坐在床上,正在喝药。
沈聆妤有些惊讶丹娘居然已经能坐起身了,她欢喜地说:“瞧着气色好了许多呢。”
“娘娘。”丹娘将手里的药递给宫婢,转头看向沈聆妤,想要宫婢扶她起身行礼。
“别。”沈聆妤快步走过去,摁住她的手,“你这样子还能下床?可别吓我了。等以后完全好了,不需要别人扶的时候,再下床给我行礼也不迟。”
沈聆妤又从宫婢手里拿过那碗饮了一半的汤药递给丹娘,说:“先把药喝了。”
丹娘点头,接过药碗,将里面的汤药饮尽。
沈聆妤柔声道:“我以前很佩服你,觉得你很坚强、很聪明,也很强大。”
“这可不敢当。不过就是求生活罢了。”丹娘说。
“你太自谦了。以前每次去金香楼的时候,都觉得那个你好像在发光一样。”沈聆妤微顿,“所以呀,你一向很坚强,这一次不过区区生病而已,也应该很快好起来。”
“我刚刚去看望康康了,小家伙又长大了一点。”沈聆妤又说。
丹娘眸色微暗。
她并没有看过康康几次,即使记挂得厉害,她也逼着自己不去接触那个孩子。当初她与谢云说得很清楚,生下这个孩子交给谢云,自己不会再与他们父子牵扯。她不敢多看那个孩子,她怕自己舍不得。
沈聆妤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丹娘的神色,识趣地将康康的话题打住。她也知道丹娘和谢云之间剪不断理还乱,不是她一个外人该多嘴的。
沈聆妤笑笑,柔声道:“还没有认真感谢过你。谢谢你冒着那么大风险孤注一掷地救下小八。过来谢你,也不仅是我一个人的意思,也是陛下的意思。”
虽然谢观没有明确对沈聆妤说过,可是沈聆妤很清楚谢观对丹娘的冒险之举也是感激的,否则以他那性子绝对不会时不时向太医询问青葳宫这里一大一小的情况。
丹娘皱了下眉,立刻说:“不需要感谢,我也不是什么大善人,有着自己的私心,甚至在陛下称帝之后,也没有立刻让允澈知道外面的消息。实在心里有愧。”
“一码是一码。”沈聆妤摇头,认真道,“丹娘,你这样想不对。你的救命之恩,于小八、于谢家都是天大的恩情。至于后面的隐瞒,只是让小八晚了几个月回家而已。与救命之恩相比,实在不堪一提。”
沈聆妤想了想,又说:“这段时日,我瞧着小八又瘦了一圈。”
丹娘叹了口气,想说什么,又很无力地选择沉默。
沈聆妤微笑着,将丹娘腿上的被子往上提一提,柔声:“所以呢,别的事情都放一放,先养好身子。”
丹娘点头说好。
沈聆妤瞧着丹娘有些精神不济,也不敢多叨扰她静休,没有再说什么,叮嘱宫婢好好照顾着,转身出去。
沈聆妤走出房门,迎面遇见谢云。
谢云对沈聆妤笑着,唤一声:“七嫂”,再道:“我送七嫂。”
沈聆妤轻轻颔首,两个人并肩往外走,时不时闲聊几句。谢云将沈聆妤送到青葳宫门口,他有些犯难地开口:“七嫂,我有一件事想要请教你。”
“你说。”沈聆妤微微侧了侧身,静望着他。
谢云迟疑了一下,才问:“七嫂是如何喜欢上七哥的?”
这话问出口,谢云立刻觉得不该这么问,似乎有打探别人私事的意味,他赶忙补了一句:“七嫂见谅,我的意思是……实在不知该如何让她喜欢我,如何留下她。”
年少时便惊才绝绝的谢八郎,此刻却颇有焦头烂额的无奈之态。
沈聆妤莞尔,柔声道:“喜欢你和愿意留下来,是两回事。”
谢云笑:“这话七哥也说过。”
沈聆妤眼前浮现谢观说这话时可能的模样,忍俊不禁。她问谢云:“为什么是她留下来呢?”
“什么?”谢云没听懂。
沈聆妤道:“你跟允霁说过丹娘是雄鹰,为什么要雄鹰折翅?天高云阔,那里才是她的家。”
谢云沉默着。
沈聆妤走了之后,他仍旧驻足在原地,望着枝头逐渐开始枯黄凋零的秋叶。
沈聆妤在青葳宫待了不短时间,项微月在凌霄宫等了很久,等得心焦难忍。沈聆妤终于回来,项微月迎上去,直接跪下行礼。
沈聆妤瞧一眼她的神色,一边温声让她免礼,一边款步走到软塌前坐下。
项微月没起身,跪行至沈聆妤面前,道:“家兄冲动之下做了错事,求娘娘念在他事出有因宽宥他的死罪!”
项微月俯首,不敢有半分隐瞒,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讲述给沈聆妤。
沈聆妤安静听她说完,她转过脸问小鞋子:“陛下呢?”
“陛下在前殿呢。”小鞋子解释,“正在给刘、项两家断官司呢!”
项微月听得胆战心惊。她抬起脸,央求地望向沈聆妤:“皇后娘娘,事情因我而起,若真要判阿兄死罪,能不能让我来替?”
沈聆妤没有立刻接话,微微蹙着眉。牵扯到重臣,这件事情便不仅仅只是意图奸污和杀人命案这样简单。不过在沈聆妤看来,若是让她来判案,她是不会判项阳曜死罪的。
可是这件事情就坏在不是她来判案,刘家气冲冲抓着项阳曜进宫面圣要说法。事情闹到谢观面前,沈聆只会担心刘项两家吵得厉害,吵得谢观不高兴,大手一挥把两家都给处理了……
“你先归家去,我去前殿看看。”沈聆妤道。
项微月哪里能安心回家?她问:“我能不能跟着娘娘过去?”
沈聆妤没阻止。
沈聆妤没有耽搁,急急往前殿去,她对谢观如何判这桩命案实在是没谱,想要赶在谢观下令之前赶过去。
走得快了些,沈聆妤便觉得腿有一点发麻。不过她也顾不得了。
可让沈聆妤没有想到的是,项家父子和刘家一家子都被晾在殿内,谢观并不在。
刘项两家人脸色都很差,看见沈聆妤进来,赶忙收了收脸上的怒意,向皇后行礼。
项微月跟在沈聆妤身后,立刻望向项阳曜。事发之后,项阳曜被刘家人直接押进宫来,项阳曜身上的衣服自然还没来得及换。他今日穿了一件霜色的长衫,只是如今绣着雅竹的霜色长衫之上溅着斑斑血迹,而他的手上、脸上皆是没有擦的血迹。
项微月恨铁不成钢地瞪项阳曜,不敢说话,只朝阿兄摆口型:“糊涂!”
项阳曜冷寒的漆眸在望向项微月的那一刻柔和下来,虽然项微月在骂他,可他还是对项微月扯了扯唇角,摆出一张往日里的笑脸来。
这下,项微月更气了!
气归气,她还是默默朝着项阳曜和父亲走过去。
沈聆妤在上首坐下,刘家人立刻开口向沈聆妤禀明今日所发生的事情。刘家人也不敢说假话,只是同样一件事情换个立场换个说辞,说出来的话总是偏着刘家的。
满朝文武皆知皇后娘娘和陛下一起上朝、一起理政,那些送回的折子、颁布的律政,皇后娘娘料理得比陛下要更多些。
眼下陛下将他们晾在这里,所以刘家人自然而然向沈聆妤禀事、讨公道!
等刘家人禀完,沈聆妤“哦”了一声,慢条斯理地说:“直接进宫来判案了。”
刘良骥赶忙开口:“皇后娘娘,若是旁人,今日之事自然是要送去官府查办。只是项阳曜身为右丞,不得不押进宫来,向陛下和皇后娘娘讨个公道!”
沈聆妤没有接话,她抬眸,视线越过殿内,望向门口。
谢观回来了,怀里抱着一只小狗。
“陛下。”沈聆妤站起身。
殿内的众人齐齐转身向谢观行礼。
谢观抱着怀里的小狗,穿过大殿,走到沈聆妤身边坐下。他只在进门的时候看了沈聆妤一眼,没有再看其他人一眼,他掐着怀里小狗的后脖子,问沈聆妤:“你判完了?”
“没有。”沈聆妤说,“我才刚过来。”
“哦,那你判。”谢观垂着眼,看着怀里的小狗,口气随意。
沈聆妤望向下方的刘、项两家人,开口:“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刘家人松了口气,项家人立刻心中一急。项微月惊惧地转过头望向项阳曜,项阳曜脸上的表情却很淡然,并没有一丝惧,更无悔。
“只不过事出有因,”沈聆妤再温声道,“刘良枥作恶在先,项阳曜又护家人心急冲动作案。”
沈聆妤沉吟了片刻,道:“刘良枥既然已经身死,也算自食恶果。项阳曜蔑视王法自行报复,又身为右丞知法犯法引出不好的导向来,现解去右丞一职,贬为庶人。”
项阳曜跪下行礼:“庶民项阳曜领罚,谢陛下和皇后娘娘宽宥。”
项老爷松了口气。能够保全儿子的性命自然是大好事。至于贬为庶民?项阳曜这右丞本来就不是一步步挣回来的,自他当了右丞,家里每日都是提心吊胆。
刘家人心有不甘,可是又不敢发作。刘家人自然是想要项阳曜偿命,可皇后娘娘已经判了案……他们将目光落在逗狗子的陛下身上,再把目光挪回来。
罢了……陛下下的旨,皇后娘娘可以劝服陛下收回成命。皇后娘娘下过的命令,陛下就从未驳回过……
刘家人转念一想,项家没什么背景,项阳曜没了官职,想要私下报复那还不容易?比如……
刘家人正气愤地思索着,沈聆妤再次开口打断他们的思绪。
沈聆妤正色了些,沉声道:“刘良骥,你身为陛下左膀右臂,理当向满朝文武百官有表率之用。胞弟丧命,你的痛心疾首,本宫很是理解。可是不问缘由,只凭一腔气愤行事真的合适吗?”
沈聆妤没有给他回应的机会,再望向刘家老爷,道:“子不教父之过。刘良枥今日行径实非君子之行,让本宫有些对刘家的家规家风生出些好奇来。”
刘老爷一惊,冷汗直接沁了满背。他噗通一声跪下,道:“皇后娘娘教训的是,老夫教子不严,归家之后重制家规,严格管教子孙晚辈!”
沈聆妤的面颊上这才重新浮现温和的浅笑,她轻颔首,道:“你既解甲,便不罚俸了,就罚你向百姓施粮布粥,广结善因。”
“是!”刘姥爷立刻应声。
谢观这才抬眼,将目光从怀里的那只小狗身上移开,打量着身边的沈聆妤。
刘项两家都领了罚退下,沈聆妤这才转眸望向谢观,问:“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谢观说:“你越来越像皇后了。”
这已经不是谢观第一次这样说了。沈聆妤也不太懂他说这话的含义,她想了想,说:“我也不知道别人当皇后是什么样子,尽量去做自己觉得应该做的事情就是了。我是觉得……身在高处,每一个决定未必能够完全从心。今日之事,夺了项阳曜的右丞之职无关紧要,反正也早晚要拿回来。只是思量右丞人选变得更急迫了。至于刘家,也得敲打一番,不能让刘良骥成为第二个秦斌蔚。你将他们晾在这里,自己出去了,也是存着晾一晾刘良骥的意思吧?”
谢观目光定定地望着沈聆妤,没说话。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在听沈聆妤说的内容。
沈聆妤将鬓间垂下来的鬓发掖到耳后,问:“陛下是觉得我多事了吗?”
“不是。”谢观将怀里那只小狗放在沈聆妤的腿上。他说:“我只是有些疑惑。”
谢观说:“以前觉得你像个冬日的小太阳,一张小圆脸永远带笑。每次见了都想将人摁到床上,在你那张爱笑的小圆脸上亲来亲去。”
沈聆妤立刻皱了眉。殿内还有宫人呢!他又开始胡言乱语了!
谢观熟视无睹沈聆妤警告的目光,继续说下去:“后来你变成个瘸子,整日病恹恹坐在窗前发呆,一点生气也没有,像个活死人。可我觉得你发呆的样子也好好看,还是想亲你。”
沈聆妤知道眼神阻止谢观闭嘴已经没用了,她直接说出来:“陛下,您是不是又吃酒了?”
谢观继续说:“现在,你变得温柔端庄沉稳冷静,又满心朝政,我还是想……”
沈聆妤直接将腿上的那只小狗重新重重放在谢观的腿上,打断他的话:“塞给我一只狗子干什么?”
“逗你开心啊。”谢观说得一本正经,“挑了很久,就这只最可爱。”
他重新将这只小狗放在沈聆妤的腿上,说:“来,给咱们闺女起个名儿。”
沈聆妤将脸偏到另一边,又把腿上的小狗塞还给他,不想理他。
谢观突然想起月牙来,他恍然道:“对了,咱们有个闺女了,月牙儿,那小女儿是叫星星还是太阳?”
被送来送去的小狗,抬着头看看沈聆妤,再看看谢观,委屈地嗷呜一声,耷拉着耳朵。
听见小狗的叫声,沈聆妤这才转眸望过来。她伸手捏了捏小狗耷拉着的耳朵,说:“叫‘气死了’。”
“不好吧?死字不吉利。”谢观伸手拽了拽小狗的另一只耳朵。
“气昏了!”沈聆妤站起身,转身往外走。
谢观拽着小狗的后脖子,语气闲散:“气死了,你娘不喜欢你,你怎么这么没用?”
小奶狗委屈地呜呜两声。
谢观将它丢给魏学海,魏学海赶忙双手接过来仔细抱着。别人不知道,魏学海可是知道这只小狗可是谢观在一千只小狗里精挑细选,选出来的最漂亮的一只啊!
谢观起身往外走,有些意外沈聆妤还站在门外没有走。
谢观的脸上立刻浮现灿烂笑容。
——看,他的呆呆也不愿意和他分开,故意等他一起回去呢!
沈聆妤望了他一眼,欲言又止。她转过脸,侧首询问小鞋子步辇什么时候过来。
谢观皱皱眉。
行吧,原来不是故意在这里等他。
沈聆妤的双腿仍旧在康复期,她每日都会练习走路很久。如今停在这里等步辇,必是腿上又疼了,走不动了。
谢观走过去,迈下沈聆妤身前下面的一级石阶,说:“上来。”
沈聆妤迟疑了一下,才慢慢趴上他的背,让他背她回去。
长长的宫墙上,柳枝的影子错落的飘在上面。谢观和沈聆妤的身影也映在了宫墙上。
沈聆妤抱着谢观的脖子,她低下头,将脸枕在谢观的肩上,歪着头去看他,问:“我又重了些没有?”
“八十五。”谢观说得笃定。
回去之后,沈聆妤坐上秤上的吊椅,让谢观给她测一测体重。
“说了八十五。”谢观看着刻度。
沈聆妤有点惊讶,说:“猜得好准!”
“不是猜的。”谢观说,“这秤可以撤了,我的手臂就是秤。”
沈聆妤不信:“那你秤一秤旁边那个椅子?”
“只对你有效。”
谢观朝沈聆妤走过来,在她身前弯腰,去亲了亲的额头,右臂环过沈聆妤的腰身,用力一提,就将人抱起来。
抱着她往浴室去。
他要和她一起沐浴,再更仔细地秤一秤。
项家人归家之后,聚在前厅里,夫妇两个将项阳曜狠狠地责骂了一顿。
“你要护着妹妹,给微月出气的心情可以理解,怎么就能不管不顾地杀人去了?就不能有别的路子吗?”
夫妇两个你一句我一句,狠狠地批着项阳曜,又加上他过往的糊涂事,一时间将项阳曜骂得狗血淋头一无是处。
项微月安静地站在一旁,默默地听着。在父亲和母亲暂时沉默时,她赶忙插话:“爹爹、娘亲,已经很晚了,你们回去休息吧?阿兄也该梳洗一番换一身衣裳才是……”
夫妇两个皱眉看向项阳曜,他这一脸、一身的血迹早就干透了。刺眼的血迹落入项家夫妇二人眼中,更是又气又恨,又责骂了几句。
项微月又劝了好一阵子,两位老人才离开。
项阳曜也回了自己院子,他需要沐浴换衣,身上沾满刘良枥的血,他嫌恶心。
项微月停在厅中望着项阳曜走进庭院,她沉默地跟上去。她心里原本也很是气恼项阳曜的冲动,可是听着他被父母狠斥了一顿,项微月反倒不舍得再责骂他了。
见项阳曜要去浴室,她乖乖跟进去,待下人放好水,她亲自试了温度,再摆好洗漱用具,然后快步小跑到一边的衣橱前,打开衣橱去给项阳曜拿出一套干净的衣物出来。
虽然已经很多年没有踏足项阳曜的浴室,可是项微月对这里的布置却十分熟悉。因为这里的布置,和她的浴室一模一样。
——头几年,他们年纪还小的时候,她有一次跑到项阳曜的浴室里来,瞧着这里布置好看,嚷着将要自己的浴室也布置成这样。
恰好那时候项阳曜有心将几处布置做些改变,就将两个人的浴室重新翻修了一番,修得一模一样。
做好这些,项微月局促地立在项阳曜身前,低着头说:“那我先出去了,阿兄好好先泡个澡。”
“好。”项阳曜说。
项微月像个打破了花瓶的犯错小孩儿,低着头往外走。
“微月。”项阳曜叫住她。
“什么事?”项微月立刻屁颠屁颠转过脸,眼巴巴望着他。
项阳曜想说什么,却又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开口。他笑笑,说:“其实我就看刘良枥不顺眼,今日之事也不完全是因为你,别乱想。”
项微月怎么可能听不出来他的安慰之意?她没立刻说什么,只是让项阳曜先洗去身上的血迹,她出去等他。
项微月转身之后,项阳曜脸上的笑容消失。
他负于身后的手垂落下来,贴在身侧。沾满鲜血的手不停地发抖。是恨,是怒。
他冲进花厅时,刘良枥在项微月身前弯着腰,正在脱她的衣服,项微月的外衣被扯去一半,露出皙白的肩臂。
项阳曜毫不犹豫杀了刘良枥,他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将项微月抱在怀里。那一刻,就算是天王老子,他也会去杀!
项微月没有离开,在外面等着项阳曜。可是项阳曜并不知晓,他坐在热水里泡了很久,借住温热的浴水缓解心里的怒和恨。
等项阳曜走出浴室时,项微月趴在桌上已经睡着了。
项阳曜立刻扯下衣架上的披风披在项微月的肩上,低声唤:“微月,醒醒。回去睡。”
项微月揉着眼睛醒过来,软软一声“阿兄”,让项阳曜的眸色沉了又沉,暗了又暗。
那些疯狂生长的情愫仿佛压制不住。
项阳曜艰难地移开了目光,他在桌边坐下,将倒扣在桌上的茶杯翻过来,提起茶壶倒了两杯凉茶。
“喝点凉茶清醒些回去睡。”项阳曜将茶杯递给项微月。
“居然睡着了……”项微月接过来,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喝着。
项阳曜给自己也倒了一杯,他也需要喝些凉茶冷静冷静他。
一杯凉茶下肚,项微月清醒了些,她迷茫的眸子逐渐清亮起来。她望着项阳曜,认真地说:“阿兄,我、我不知道怎么说……我觉得我应该好好跟你道谢,可是又觉得和阿兄之间说谢谢有些奇怪……”
项微月有些局促地抓了抓额间,不好意思地说:“哎呀!我就是想说有你这样的兄长真的太好太好了!”
项阳曜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用力。
有他这样的兄长太好了?
项阳曜的心情有些复杂,他握着茶杯的力道慢慢松开,又默默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来喝。
他不去看项微月,拿出兄长的身份来说话:“既然知道有些话说了就显得生分了,就不必多说。”
“以后……阿兄就不是风风光光的右丞了……”项微月的声音越来越低。
项阳曜却不甚在意地笑笑,道:“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了?我这右丞根本就做不长久。就算没有这件事,陛下找到合适的人选立刻就会把我踢下去。”
他转眸看向项微月,见她耷拉着眉眼,一副心中有歉的模样。
“而且我本来就不喜欢当大官啊,哪有花天酒地自在!”项阳曜伸手敲了敲项微月的头。
在项微月的头上敲完,项阳曜才意识到这动作有些不对,手指僵了僵。
若是寻常兄妹,这样的举动倒也不算越矩。
可是他心里有鬼。
项阳曜的手指蜷了蜷,慢慢收回来,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
项微月还有好些话想跟项阳曜说,阿兄对她这样好,她觉得自己一定误会了什么,她想将话说清楚,解除和阿兄之间的误会。可是一时之间,她不知道从何问起,东扯西扯,说了好些有的没的。
不管她说什么无关紧要的小事,项阳曜都会认真地听。
夜深了。
“你是说还想去敞镬庄赏菊吗?好,过两日菊花开得更旺些的时候,我就带……”
项阳曜的话没有说完,项微月忽然凑过来,将吻落在他的脸上。
项阳曜的话生生顿住,整个身体也僵住。五雷轰顶的滋味,不过如此。他不敢置信地转过头望向项微月,见项微月眸色迷离,一看就不是清醒的状态。甚至,也绝非犯困的样子,而是受了药物的影响。
项微月的手臂缠上来,抱住项阳曜的肩,柔软的唇在他的脸上蹭了又蹭。项阳曜那件披在她身上的外袍滑落,那自己被撕坏的外衫遮不住如雪的锁骨和肩臂。
项阳曜很快反应过来,他应该立刻将项微月推开。
可是他惊愕地发现自己的手完全不听使唤,他本来是要将项微月推开,却变成了拥抱。
他很快觉察到自己身体里的变化,慢慢不受控制!
受到药物作用的人不仅是项微月,还有他!
项阳曜最后的理智转眸望向桌上那壶凉茶。
疯痴本能的爱欲在药物的作用下将所有的理智压制,屋内两个人的身躯紧密地纠缠在一起。
项阳曜的院子里有几个小妾,都是出身很差的勾栏女、可怜婢。项阳曜在不同情况下救过她们,将她们接回来的时候,明确告诉过她们,给她们吃饱穿暖,但是要求她们安分守己地住在院子里,不可生事。
他从未碰过这些小妾,他只是需要这些摆设,以来弄烂他的名声,以来让京中女眷不愿嫁他,以来终生不娶。
虽然项阳曜无所求地养着她们,可是日子久了,她们或出于担心被赶走,或出于不端的品性,渴望更多。
是以,有一个叫松梅的小妾在项阳曜的凉茶里加了春.药。
听说项阳曜今日被父母责骂得狠了,岂不正是暖玉香浓的好时候?松梅算着时辰赶过来。
她站在门外,整理下衣摆,刚要进去,听见了屋内的旖声。
松梅愣住,难道被哪个小贱人捷足先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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