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谢观说:“每日晚间等你先沐浴然后我再沐浴,实在耽误时间。”
微顿,他又像下决定的口吻说:“以后一起洗。”
“谁要和你一起洗……”沈聆妤颔首垂眸,手心撑在桶沿上扶着,从浴桶里跨出来,带起一阵阵水花。
谢观的视线落在沈聆妤抬起的腿。
沈聆妤瞪他一眼,嗔声:“不许乱看!”
谢观轻笑,扶一把沈聆妤的湿腰,微微用力一压,沈聆妤往外跨了一半的动作生生被他阻止。她那抬起的一条腿又落回水中,溅起一阵晃动水花和凌乱水声。
谢观再往前一步,衣衫前襟几乎贴着桶壁。他搭在沈聆妤湿漉腰侧的手往后挪去,撑在沈聆妤的后腰,再将人往怀里带,让她湿漉的身子紧贴在他怀中。
他的吻落下来,落在沈聆妤沾着水的娇唇上。
沈聆妤抵在他胸前的手慢慢软下来,在他的温柔亲吻下,不再拒绝。可她刚刚沐浴过全身湿透,耳畔听着时不时坠落进水中的水珠儿声响,湿头发上的水痕沿着脸颊淌落,一切都让这个亲吻让沈聆妤变得难以专注。
好在谢观很快放开了她。
天气转凉,她身上的洗澡水还未擦净,谢观担心她着凉。
绵吻分开时,沈聆妤的身子伏在谢观的胸膛,她身前婀娜的水渍印在谢观玄色的绸衣上。
沈聆妤将额头抵靠在谢观的肩上,鸦睫轻垂,微微起伏地呼出一口气。谢观搭在她后腰的手往下挪去,轻轻捏了一把,低声:“先出来把身上擦干净。”
沈聆妤仍旧低着头,额头抵在谢观的锁骨处,没有动作。她耳畔飘来谢观轻轻的一声低笑。
谢观向后退了半步拉开两个人的距离,撑在沈聆妤后腰的手顺势扶住沈聆妤的小臂,将她扶出浴桶。
沈聆妤知道自己的右腿已经好了,可以行动自如地走路了,相反谢观的左手手臂受了伤。可是她还是习惯性地站在原地,乖乖等着谢观去给她拿擦身的棉巾。
雪色的棉巾宽大柔软,被谢观展开如一件薄毯一样披在沈聆妤的后肩,绕过她的身子,披在她身上。
谢观垂着眼,轻轻扯拽披在沈聆妤身上的棉巾,去吸她身上的水,先是后身,然后是她的前身。怕沈聆妤冷,这条棉巾就这么披在她的身上,谢观又拿了一条棉巾过来。
他在沈聆妤面前蹲下来,用棉巾去擦她腿上的水痕。巾帕摩挲着她的腿,她的右腿和她的左腿一样微微透着粉,偶尔会动一下,不是以前没有知觉时,惨白笨重的样子。
谢观的手抚上沈聆妤的右腿,指端抚着她右腿上的牙印。印子已经很浅了,几乎看不见。谢观欠身,逐渐靠过去,亲吻沈聆妤的右腿,唇覆上她右腿上那道浅浅的牙印。
沈聆妤垂眼望着谢观,眼前浮现他曾经咬她的画面。
那个时候,她是怕他的。
重拾那时候的心境,沈聆妤心中生出时过境迁的感慨,不由弯了弯唇,浅浅地笑。
谢观的吻逐渐向上,让沈聆妤霎时从旧时思绪里回过神。
“允霁……”她愕然望向谢观。
谢观在她身前抬起脸。
沈聆妤的视线落在谢观的唇上,她知道自己的脸颊一定在发烧。她无措地想要说些什么,可是谢观对她笑。她望着谢观眸底的那一抹笑,忽然就失去了开口的能力。
“甜。”谢观说着,又低下头去辗转探吻。
他随口的低语,却在沈聆妤的耳畔一下子炸开,炸得她脑子里晕乎乎的。她的身子僵了一下,继而轻颤,搭在她肩上的棉巾坠落。
在沈聆妤几乎快要站不稳的时候,谢观站起身。他偏过脸去,去拿架子上沈聆妤的衣物,一件一件帮她穿好。
谢观左小臂能抬起的弧度很小,左手上的力气也不大,给沈聆妤穿衣便慢了些。
沈聆妤双手垂放,乖乖让谢观帮她穿衣。谢观将宽松的寝衣给她穿好,再拿起一条窄的巾帕放进沈聆妤手中,说:“出去把头发擦干。”
沈聆妤呆呆望着他,一动也不动。
谢观俯身低头,凑到她耳畔低声:“别急,等我先洗个澡。”
沈聆妤已经泛了红晕的脸颊一下子烧透,她嗡声:“谁急了……”
她转身要往外走,晕乎乎地没注意桌椅,差点撞到矮桌上。谢观眼疾手快地探手,将手搭在桌角上,让沈聆妤的腰侧撞在他的掌中,不至于磕到。
沈聆妤瞥了一眼谢观的手,攥紧手中的擦发巾帕,快步往外走。谢观瞧着她的背影,隐隐有着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谢观舔了下唇,身心皆生出愉悦来。
宫人进来收拾浴室,重新准备好谢观要沐浴的热水,很快又退下去。谢观在沐浴时,沈聆妤坐在寝屋的窗下,拿着巾帕擦拭着头发。晚间的凉风从开着的窗口吹进来,吹起她半湿的长发。虽然有些凉,可是却能让头发干得更快些。
沈聆妤擦拭头发的动作逐渐慢下来,她望着窗外的夜景微微走神。她一双潋明的眸子好似在欣赏着外面的夜色,可是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在看。她忽然没有理由地弯唇柔柔一笑。
笑得没有缘由,又笑得很甜柔。
她将潮湿的巾帕对折了两道叠好放在桌上,眉眼含笑地抬起脸来,让残着夏末的晚间凉风拂面。
谢观还在沐浴没有回来,沈聆妤在窗口又坐了一会儿,站起身来,在寝屋内悠闲地渡着步子。
不是她喜欢走来走去,而是太医叮嘱她一定要在身体能接受的前提下多多走路,才能让这双腿变得像以前一样康健。
沈聆妤走到软塌旁时,望见软塌前小桌上放着的那个小册子。沈聆妤脚步微顿,转过头去望向浴室的方向。
谢观应该还要再洗一阵子才会出来吧?
她重新将视线挪回小桌上倒扣着的小册子。这小册子到底有什么玄妙?貂蝉拜月、鱼翔浅底、龙戏游凤……谢观说起那几个成语时眼底的晦暗浮现在沈聆妤眼前。
她隐隐猜到了些什么,坐在软塌上,拿起那本小册子,将其翻过来。
果然是一本床笫春图。
她的预感没有错。
沈聆妤望着浴室的方向又瞪了一眼,将小册子随手扔回去。片刻后,她的目光重新移回来,盯着被她扔到桌上的小册子。
小册子被她随手这么一扔,凉风吹动着书页,正好停在貂蝉拜月那一页。
“貂蝉拜月……”沈聆妤轻声呢喃着,为数不多的好奇心促使她鬼使神差将小册子拿起来,细细研究貂蝉拜月到底是什么意思。
小册子上文字讲解很少,可是图案很清晰明了。
沈聆妤皱着眉,颇有一种大开眼界之感。好好的词语……怎么就被画小册子的人赋予了另外一种污秽含义!
可恶!
沈聆妤嫌弃地将小册子放回桌上。
过了一会儿,她又转过脸来,重新拿起小册子翻开。反正……都已经看了一页了,再看看其他几页也没什么。至少要弄明白鱼翔浅底和龙戏游凤是什么意思!
沈聆妤又嫌弃又好奇地一页接着一页翻看着,她的眉心一直拢蹙着,看得越来越专心。实在是小册子上的图画太新奇,她一边看还要一边去想这样的动作是不是太难了些?
偶尔,她去想象那些画面里的人物动作的时候,图画上没有面孔的两个人物,时不时会描上熟悉的轮廓。
是她和谢观。
沈聆妤正看得专心,直到一片阴影笼罩下来。阴影劈头盖脸罩下来,将她罩在阴影里,也让小册子上的旖乱图画变得更晦暗起来。
沈聆妤一下子回过神,猛地抬头望向谢观。
谢观低着头,正在看她专注研究的那一页,他慢慢抬眼,对上沈聆妤的目光。
沈聆妤心口一慌,做贼心虚般本能地飞快将小册子藏在身后。
谢观眸底铺着厚云般绵绵的温笑,他望着沈聆妤躲闪的目光,低声道:“这小册子好像是我的?”
是,是他的。
她不该将他的小册子藏在她身后。
沈聆妤短暂的慌乱之后,很快稳了稳心神,她轻咳一声,一本正经将藏在身后的小册子放回面前的小桌子上。然后她移开目光不与谢观对视,若无其事地说:“随便看看,还你。”
谢观沉默了一息,说:“选一个吧。”
沈聆妤微微用力咬了下唇,好半晌,她才转回视线,望向谢观。
刚刚沐浴过的谢观,身上拢着一层水雾,就连眼底似乎也有着一层雾气,是极其少见的温柔。
沈聆妤鸦睫轻轻地浮颤一扫,仿佛将心里所有的慌乱都扫去了。四目相对,她望着谢观永远只会对她一人温柔的眸光,认真想了想,柔唇轻启:“……都可以。”
“那就……先,鱼翔浅底。”
谢观眼底的柔雾散去,只有霁色。
谢观弯腰,握住沈聆妤的肩,将她推转过身,背对着他。他覆靠而来,温暖的胸膛贴着她纤细的脊背,手掌握着沈聆妤的腰侧将她整个身子拥在怀里。
沈聆妤急急说:“关窗呀。”
谢观好像没有听见,沈聆妤扶着软塌抬起纤臂,在摇晃中摘下支木,关上窗扇。
一点点加上一点点,再加上一点点,等于只差一点点。
谢观缓慢地呼出一口气,侧转过脸,望向屏风上映着的两个人的身影。
不是占有她。
而是将自己完完整整地贡献给她。
窗外不知何时开始落雨,夏末秋初的雨,残留着夏的热烈蕴含着秋的干脆。雨帘倾斜,柳枝曳,溪溢柔。
第二天,两个人醒过来时,谢观发现沈聆妤看着她的目光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昨天晚上,两个人睡在软塌上,没有去圆床。
“现在要起吗?还是再睡一会儿?”谢观懒倦地问。
沈聆妤望着谢观蹙眉,眼睛一红,就要哭出来。谢观一下子清醒过来。
“还疼吗?睡前我给你上过药的。”谢观急忙问。
沈聆妤不吭声,微微红着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他,模样瞧上去像是受了很大的委屈。
谢观赶忙坐起身,将沈聆妤抱在怀里,让她趴伏在他怀里,他宽大的掌心一下又一下抚着她的后脑,沿着她丝滑柔软的长发向下抚去,安慰着。
沈聆妤将脸埋进谢观的胸膛,他的锁骨硌得她鼻梁疼。她温声:“把你那些小册子全烧了才是!”
“烧烧烧。”谢观附和。
“都烧了……”沈聆妤软声重复。她心里好生后悔,后悔自己不该有的好奇心。
“都烧了,全国的小册子都烧了。”谢观再郑重附和。
沈聆妤不吭声了,趴伏在谢观的怀里好长一段时间,才不情不愿地退开。她得起来梳洗用早膳了,今日上午楚星疏会进宫来陪她说话。
至于早朝?
昨日早朝之上,谢观下令将做六休一的早朝,改成隔日上朝一次。
偷懒?
怎么会呢。
谢观于朝堂之上一本正经地说以前的皇帝只有一个人所以需要几乎每日都上朝。而如今朝堂政务是他和沈聆妤两个人料理,两个人做事自然需要的时间比一个人要少。所以,隔日上朝足够,足够!
满朝文武皱着眉刚想要劝皇后不该……
谢观偏过脸,懒散瞥向魏学海:“孤是不是很久没杀人了?”
魏学海吓了一跳,觑着谢观的脸色,笑脸道:“朝臣清廉勤政,无需陛下操心惩处!”
谢观满意地笑了。
他转过头,目光悠悠望着下方的文武百官,拉长了调子:“众爱卿还有何事?”
满殿皆寂。
这一场雨之后,天气一下子凉了许多。
项微月带着亲手为项阳曜做的一件长衫,去找项阳曜。一想到自己在不久之后就要嫁人离开这个家,她心里有很多不舍。
到了项阳曜的住处,婢女禀告项阳曜刚被老爷叫过去了。项微月便在屋内等着。
兄妹两个感情好,项阳曜身边的婢女可不会觉得独留项微月在这里等着有什么问题,送上茶水点心之后,婢女便退下去忙别的事情了。
项微月坐在桌边等着项阳曜时,看见阿兄放在香案上的香囊。那个香囊,还是去年项微月给项阳曜亲手做的。
应该用旧了吧?项微月走过去翻看,心里想着这个香囊阿兄用了好久,近日得闲时,她应该给阿兄再绣一个。
她拿起香囊,指端捏到里面一个坚硬的东西。阿兄不在香囊里装香料,难道还装碎银不成?
项微月觉得好笑,将其打开。
可是看见里面的东西时,项微月脸上的笑容微僵。迟疑了一下,她才将里面的月魂扣取出来。
她低头,瞥一眼胸前坠着的月魂扣。两枚月魂扣一对,立刻完美地扣上,成为一个整体。
“微月,你怎么过来了?”项阳曜踏进门槛。
项微月的手一抖,她以为手里的那枚月魂扣要摔坏,可是两枚月魂扣紧紧扣在一起,皆悬在她身前。
她转过身去望向项阳曜,项阳曜瞧见她身前合二为一的两枚月魂扣,脸上的笑容慢慢散去。
片刻后,项阳曜又笑起来,说:“糟糕。就怕两个都被你抢去,还是被你发现了。”
他缓步往前走,走到项微月面前,朝她伸出手,说:“不会不还给阿兄了吧?”
项微月眨了下眼,勉强笑笑,微微用力将紧紧扣在一起的其中一枚月魂扣掰下来放在项阳曜的手中。
她若无其事地说:“之前和你打赌赌输了要给你做衣裳。喏,我做好了。”
项微月抬了抬下巴,望向桌上的衣裳。项阳曜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项微月赶忙说:“东西送到了,我就回去啦。”
也不等项阳曜反应,项微月转身就走。
项微月心虚地不敢回头,甚至胆小地不敢追问阿兄。
自从沈聆妤上次对她提过月魂扣,她归家之后查过,查到这是夫妻定情之物……
她害怕。
项阳曜目送项微月走远,他先将那枚月魂扣握在掌中捻了捻,收进香囊,然后拿起项微月给他做的衣裳,直接换上。他走到里间的镜子前,仔细瞧看着,喜欢得很。
项微月回去之后,心事重重地坐在梳妆台前发呆。她将一只佩戴的月魂扣解下来,收进抽屉里。
侍女青萍捧着脸陪在她身边,问:“娘子是因为婚事仓促不开心吗?那我们出去转转好不好呀?”
虽然项微月并不是因为婚事不开心,而是同意了青萍的提议,出门走走。
项微月心事重重。往日喜欢看的杂耍、喜欢吃的点心,今日都变得没了吸引力。她面无表情地穿过热闹的人群,整个人好像被一个罩子笼罩,耳畔那些喧嚣声响明明离得很近,却好像隔了千山万水。
“项家娘子?”
项微月回头,看见刘良枥。项微月有些意外会在这里遇见他,礼数周到微笑福了一礼。
刘良枥回了一礼,朝她走过来。
“今日出来闲逛吗?”他温声询问。
项微月点头,说:“闲来无事,出来走走。”
刘良枥略沉吟,道:“头几年家里管得紧,不是读书就是习武,倒是很少出来走一走。对京中繁华之地竟是不太熟悉。小娘子可有时间引路介绍一番?”
项微月知道他这是故意找一个借口与她相处。她也同样知道两个人很可能走到成婚那一步,提前熟悉熟悉是应该的。她点头说好,与刘良枥沿着长街旁一间间商铺走过,时不时给他介绍着。
刘良枥笑着说:“微月果然对这里很熟。”
他对项微月的称呼已经悄悄变了。
项微月没接话,也没发现他对她的称呼变了。她有些走神,忽然就想到她之所以对这里熟悉,是因为这里的每一个角落都由阿兄带她走过。
两个人一边逛着,一边闲聊,过去一会儿,忽然下起蒙蒙细雨。
“哎呀,怎么突然下雨了,出门的时候忘记带伞了。”青萍小声说。
“无妨,我带着。”刘良枥从小厮手中接过一把竹伞将其撑开。他为项微月撑伞,两个人共走在一柄伞下。
不过刘良枥很是守礼,纵使用一把伞,两个人之间也保持着恰当的距离。他将伞撑到项微月头顶,自己的身体几乎都在伞外。
项微月不好意思地说:“哪能让你都淋湿了?”
“没事,这蒙蒙细雨不碍事。”他眉眼温柔地望着项微月,“只要不淋湿微月的鬓发就好。”
项微月这才发现他对她改了称呼。
项微月有些不自然,总觉得这一切都太快了,她不好推辞,只好说:“那我们快些走。我的马车停在街角。你送我过去就好。”
刘良枥含笑点头,温润如玉。
两个人加快了步子,朝着项家马车停靠的地方走去。将要走到时,项微月远远看见了自家的马车,同时也看见了风尘仆仆的项阳曜。
项阳曜手中握着一把伞,立在马车旁,微眯着眼盯着项微月和刘良枥并肩走在一起的身影。
离得那么远,项微月还是看见了项阳曜脸上的冷意。在她的印象里,阿兄大多时候都是一张笑脸,此刻的阿兄陌生得让项微月心里生出了微妙的畏惧。
刘良枥也看见了项阳曜,他送项微月到马车旁时,客气地与项阳曜寒暄,同时敏锐地觉察出项阳曜脸色很难看。刘良枥识趣地不去触霉头,转而对项微月说:“家母在家中养了很多菊,这几日就要开了,到时候请你来赏菊。”
“好。”项微月轻点头。
刘良枥与项微月、项阳曜告辞,转身离去。
项微月回头,见项阳曜已经先一步登上了马车。项微月迟疑了一下,才上了车。她在项阳曜对面的长凳坐下,问:“阿兄怎么在这里?”
项阳曜抬起眼睛看了她一眼,又什么都没说地收回视线。
青萍挨着项微月坐下,她疑惑地望了一眼自家娘子,不理解她怎么会这么问,大郎明显是给她送伞的呀!
过了一会儿,马车还停在原地,项微月若无其事地问:“怎么还不走?”
“等一会儿。”项阳曜说。
若是以前,项微月一定坐过去,挨着阿兄追问等什么。可是今日她没有,她安安静静坐在这里。
青萍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总觉得马车里气氛有些不对劲。
马车在这里停了两刻钟,项阳曜让车夫驾车。马车却并非回项家,而是在一个不起眼的巷口停住。
项阳曜起身下车,项微月跟出去。她环顾左右,见是完全陌生的地方,这个时候还是没忍住,主动问:“阿兄,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去叩门。”项阳曜抬了抬下巴,示意前面一个小宅子。
项微月疑惑不解,可对阿兄的信任,让她什么也没问,提裙踏上门前的石阶。立在院门前,她隐约听见一门之隔的院内有孩童的笑声,她轻叩院门。
不多时,院门被人打开。
“你找谁?”开门的人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妇人。
项微月不认识她,疑惑地转过头望向项阳曜。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熟悉的声音落入项微月的耳畔。
“丽娘,什么人?是东河回来了吗?”
——是刘良枥的声音。
项微月的视线越过门口的美妇人,望向院中。刘良枥坐在庭院里,怀里抱着个牙牙学语的孩童。
刘良枥望过来,看见项微月的时候脸色顿变,怀里的儿子差点从他腿上跌下去。
他赶忙将儿子放下去,尴尬站起身:“微月,你怎么过来了?”
“爹爹,爹爹……爹爹抱抱……”小孩子不明白为什么突然被放下来,伸出一对小短胳膊朝爹爹要抱。
刘良枥的尴尬,在孩童带着哭腔的委屈声中,显得更加难堪。
此情此景,谁也不需要再多说什么,项微月已经彻底懂了。刘良枥哪里是恰巧路过?他这是来看望私养在外面的外室!
项微月心里顿时好生膈应,被欺骗的感觉十分令人生厌。她转身就走,气呼呼地登上马车。
刘良枥追出院子,这才发现项阳曜也在。他尴尬作了一礼:“右丞大人。”
项阳曜警告地瞥了他一眼,什么话也没说,转身登上马车。
回家的马车上,青萍替自家娘子抱不平,责骂刘良枥表面上看着仪表堂堂风光霁月,实则竟是这么个糊涂蛋!
项微月的心情也糟糕透了。她原本以为这桩意外得来的婚事已经差不多敲定了,谁知道会发现这种事情?
项阳曜懒洋洋地抱着胳膊,问:“你还要嫁给他吗?”
“当然不啊!”项微月气呼呼地说。
显然,这一刻的气愤,让她暂时忘记了与阿兄之间的尴尬。她生气地向项阳曜抱怨了一通,最后又闷声说:“还是阿兄好,将他的底细调查清楚了……”
及时止损自然是好的,可是一想到中秋宫宴的事情,项微月又重重叹了口气。
项阳曜语气莫名地问:“你确定宫中的事情真的只是意外?”
项微月讶然抬眸,追问:“阿兄什么意思?难道是刘良枥这个品行不端的东西故意坏我名声吗?”
“这话我可没说。我只是问你。”项阳曜道。
项微月拧着眉头,细细回忆那一日在宫中雅间里的情况。
马车将要到家时,项微月苦着脸,求助地望向项阳曜,软声:“阿兄,那父亲和娘亲那边怎么说呀?你替我去说?”
“好。”项阳曜答应。
“他们能同意吗?”项微月再急急追问。宫中之事已经传开了,她很担心父亲和母亲出于名声考虑,纵使刘良枥养了外室,也要她嫁过去。
项阳曜盯着项微月焦急的眸子,一字一顿:“你不想嫁,没人可以逼你。”
项微月对上项阳曜的目光,心里那种微妙的尴尬又悄悄钻出来。她不自然地移开了目光。
回家之后,项微月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子躲在项阳曜身后,跟着他去见父母禀明今日之事。
一切来龙去脉都是由项阳曜来说,项微月乖乖站在他身后,时不时点点头。
项微月心里很担忧。可是她多虑了。
父亲和母亲听了项阳曜的禀,皆是脸色难看。
父亲拍了桌子,怒道:“混账!”
母亲喋喋不休:“这哪是体面人家干的事情?体面人家连纳妾都要原配几年无所出之后,由正室点头、挑选。刘家这做派可真有意思!还没议亲,先养个外室,连儿子都有了!”
母亲气得不行:“若不是我儿精明仔细去查,刘家这是打算瞒着了!不仅作风不检点,还一点诚信也没有!”
父亲毫不犹豫地拍板:“这样的人家,咱们的微月不嫁!”
项微月眼睛一酸,心里的大石头一下子落了地。她哽声:“回来的路上我还担心……”
她抿抿唇,不说了。她那没有说完的话,众人也都明白。
母亲摇摇头,朝她招手,待项微月走近,握住她的手,道:“微月,你记住,姑娘家的清白虽然重要。可有比名声清白更重要的事情,别说只是拉坏了袖子。这就算是成了亲有了骨肉,若非良人也要及时止损痛快地了断!”
“嗯!我记住了!”项微月将脸埋在母亲的怀里,她眼底蕴着一层水汽,可是唇角翘着在笑。
原来父母也并非永远只会给她立规矩要求她这个要求她那个,也是她永远的倚靠。
项阳曜坐在一边,懒散半垂着眼,用玩世不恭的语气说:“微月和我一样都不成家,永远陪在父亲和母亲膝下,多好。”
父母二老立刻竖眉登过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通骂,骂项阳曜的作风。二老都是正派人,怎么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从小优秀的儿子忽然有一天就变成了花天酒地的纨绔子,而且怎么管制都没有用!
对于父母的责骂,项阳曜是一如既往地嬉皮笑脸。他甚至笑嘻嘻地说:“花天酒地也不妨碍我当右丞这么大的官嘛。”
项微月坐在母亲身边,若有所思地望向阿兄。
正如母亲所说,项阳曜人如其名,自幼就很耀眼,好像是忽然从某一日开始,他就变了性子,成了整个京城人人提起都要皱眉的纨绔子。
项微月开始慢慢回忆,去琢磨阿兄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
第二天,项家人便带着上次刘家登门时的聘礼,去刘家归还。项微月跟着父母过去,项阳曜今日有早朝不能同去。若下朝时辰还早,他会赶去刘家一趟。
项家人也不清楚刘家二老是不是做戏,至少在他们看来刘家人并不知道刘良枥在外面养了外室,而且儿子都有了。
不过,不管刘家人对刘良枥的所作所为真的不知情,还是被项家人找上门之后的挽尊,都不重要了。项家人今日登门,并非怒气冲冲讨说话,而是客客气气地退回聘礼,干净利落地拒掉这门不合适的婚事。
毕竟都是京中有头有脸的体面人,即使做不成亲家,也要和和气气,日后还要相见。
刘良枥诚恳地说:“这件事情有些误会在里面,昨日没有机会好好解释。微月,可否移步,我想单独和你说几句话。”
项微月面对刘良枥早没了昨日的表面客气,冷淡地说:“有什么话不能在这里说吗?”
刘良枥讪笑,有些尴尬地说:“有些话不适合说给长辈听。就几句话。”
他望着项微月,十分诚恳。
“去吧。”项家老夫人点头允许,可她又给项微月使了个眼色。去这一趟,是给两家留点体面,但是她用眼神警告女儿绝对不可以心软。
刘良枥请项微月移步到一间花厅里。他还是往日彬彬有礼的样子,亲自给项微月斟茶,道:“这是母亲亲自酿的菊花茶,你尝尝。”
项微月勉强抬杯,敷衍地沾了沾唇,便将茶杯放下,问:“你有什么话要单独与我说话?”
“当然是情衷。”刘良枥深情望着项微月的眼睛,“微月,我心悦你久矣。那个院子里养的女人,也并非你想得那样,那个孩子不是我的亲生骨肉。”
项微月先是被他的表白吓了一跳,下意识想到项阳曜昨天问她是否确定宫中雅间里的事情真的是意外。紧接着她又对刘良枥说的话感到迷惑,不是亲骨肉?他这话有可信度吗?
“我说的是真的!我刘良枥绝对不会干那样的不齿糊涂事!”刘良枥语气很急,他撑在桌上的手往前挪,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茶盏,茶水倾洒,沿着桌边流到项微月的裙子上。
纵使项微月急急起身躲避,裙子上还是沾了一些。
青萍赶忙快步奔过来,拿着帕子给项微月擦拭裙子上的污渍。
刘良枥连声道歉,又吩咐婢女去母亲那边寻一件披风来给项微月遮一遮。
“不用了。”项微月拒绝。她不想穿着刘家的衣裳离开,她说马车上有备着,让青萍去取,快去快回。
天气还暖和,远没有到用炭火的时候。刘良枥让侍女去拿炭火盆过来,给项微月烘一烘裙子。
“真是不好意思,是我太莽撞了。”刘良枥不知道是第几次道歉。
项微月也已经说过多次“没事”了,此刻也不再重复。当刘良枥吩咐另一个侍女去前院禀明这边的情况后,项微月后知后觉花厅里只有她和刘良枥两个人了。
她抬头望向刘良枥,刘良枥脸上挂着温润的君子浅笑,他深情望着她,说:“若不将他们支走,我的千言万语实在有些难以启齿。”
项微月一下子站起身来,转身就要往外走。她走到门口,却发现房门推不开。紧接着,她竟是觉得眼前一花,双腿有些站不住。
“怎么会……我明明没有喝菊花茶……”项微月自言自语。
刘良枥站起身来,说:“是熏香。”
项微月抬手扶着房门支撑着自己站稳,她皱眉斥责:“刘良枥,是你疯了吗?我的父母此时此刻正在刘家!就在前院!”
刘良枥像是没有听见项微月的话,他自顾说着:“你们项家既然不在意名声也要退亲,那就只有再近一步,要你清白。”
刘良枥一步步朝项微月走过去。他说:“我想要你。刘家也需要和项家结亲。事情走到这一步,你项家不在意名声,我刘家却是世代武将世家毁不得名声。只有结亲,丑闻才不会被传出去。”
他站定在项微月面前,低下头,眸色怜惜地望着她。他慢慢俯下身来,将手搭在项微月的肩上,轻轻捻着她垂落下来的一缕发丝,说:“你乖一些,才不会受伤。”
广告是本站能长期运行的根本,关闭广告之前,请点一次广告。完整阅读要请进入笑_#佳%人_小-説。 ,阅读前需关闭广告拦截及退出阅读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