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④
秋夜风声萧索,月色如水。幽谧的院中长廊,林子葵目光闪烁着,望见萧复说这句话时、对方认真的神情眼眸——他是真的心中无惧,也是真的觉得,自己是骄傲,不是难言之隐。
萧复是天子骄子,由着让全家人纵成了无所顾惮,目无王法的性子。对他而言,天下人的眼光不算什么,恨不得昭告天下,新科状元林子葵是他萧复的。
而林子葵寒门出身,慎终如初。
从前不避嫌,大街上和萧照凌拉着袖子走,林子葵也不惧,于无人处牵手也能壮着胆子,知道萧复身份后,反而开始遮掩关系,避人耳目,时常担忧隔墙有耳。
到这时坦彻心扉,萧复才终于知晓林子葵为何总在人前如此避嫌!
原来他思虑得这么多,未雨绸缪,走一步看十步。萧复忽然就想起来,那日林子葵拜师相爷,相爷问他为官为人有何不同。
林子葵说“为人当如烛照众人烧自己”。
他心中所想,坦坦荡荡,也的确是这样为人。
林子葵在无声夜色下注视萧复半晌,终于说:“你说与我听,我心底收到了,我知你心,那便足够了。”
他声音很轻,轻得只有萧复能听清:“不必像日出东山昭天下,只愿如月下洼塘照自己、举头青山留心间。”
活在日光下也好,月下也美妙,林子葵说服过自己,现在也几乎将萧照凌说服了。
大抵萧复还是有些不愿的。
缘何不能昭告天下?
可萧复清楚林子葵说的是对的。
自己可以不在乎世俗眼光,却不能让林子葵留下千古骂名。
见萧复没说话,林子葵继续道:“你若是愿意,就与我约法三章,人前做君臣,皇宫也是如此,公爷和郡主面前亦然如此。不必写字画押盖章,在我手里盖个章就是了。”林子葵说完伸出一根尾指,“指”同“旨”,是简化的旨意。
“盖吧。”林子葵把尾指递给他,萧复垂下头,慢腾腾地伸手一用拇指在他尾指上一捏,跟着飞快撤了:“好了,唔盖完了,可以了吧?”
“……可以了。”林子葵垂眼一笑,学着他那样,用尾指去勾住他的尾指晃,“拉个勾,你不许反悔,不许忤逆我们的约定。”
萧复反过去攥着他的手心,包在自己的手掌里:“若我不小心呢?”
“比如什么样?”
“就比如,比如我只是多看了你会儿,就让人误会了去,那怪不得我吧。”
林子葵摇头:“也怪你,人前就少看我。”
“怎么能怪我,你上朝能不看我么?让我上朝看一群糟老头子,不能看我的小郎君么,你这是在惩罚我!”
“你要看,也要用不那么……”林子葵抬眸解除到萧复两眼的星光,当真是含情脉脉的,能一眼瞧出来的情意。
萧复:“我怎么?那么了?”
林子葵:“不要当着人面给我送秋波。”
萧复一拧眉:“我送了么?”
“送了。”
“何时?”
“每时。”
“……”
萧复:“那你让我怎么办,让我挖了眼,和姓唐的一个样?”
林子葵:“姓唐的?你说谁?”
萧复:“……”
萧复转移了话题:“你不许我看怎么行,我看你是在送秋波吗,我怎么知道,没有吧。”
林子葵平静道:“你有,所以朝上不可以。”
话题回到了最初,林子葵非常坚持原则,朝下可以,朝上不行。
和萧复起码辩论了有一个多时辰,条条框框,林子葵一条一条地说,萧复与他讨价还价。
长廊下风吹得人冷了,两人走回屋,萧复没让下人跟,自己提着灯笼找回院子的小路。
林子葵:“你明日不要走正门了。”
今天萧复和自己一起下马车进来,还不知道有没有人看见。
萧复停下脚步:“为什么不能走。”
林子葵看他一眼:“刚刚半个时辰和你白说了是么?”
萧复提着灯继续走:“我和状元公议论国事,不可以么?”
林子葵摇头:“议论一整夜么。”
萧复:“不行啊?本王政事勤勉,兢兢业业,日以继夜,从不懈怠。”
林子葵仍然坚持:“你先回侯府,再过来,你若是不想跳墙,我昨日看见那边墙根有个狗洞。”
萧复再次停下脚步,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林子葵,你不让我走正门就算了,还让我钻狗洞?”
林子葵抿唇:“是个大狗洞,在一丛杂草里。你也可以跳墙,挖地道,随你便。总之,就是不能让人晓得,你夜宿状元府不归。”
字字句句,都是为了大业着想,他心里有千秋大业和君王名声,无法兼顾儿女私情。
萧复一下生了闷气,将灯笼一并递给他了:“送到了,拿着吧,我走了。”
林子葵已经走到了院子外,接过带着温度的灯杆子,萧复却转身就走,林子葵不知道他待会儿还来不来了,萧复大喊了一声:“你进去歇着,让人打水来,等下洗脚!”
说完,萧复就用身法走没影了。
正大光明地从林府出来了,萧复上马车,还掩耳盗铃说了句:“本王和状元公相谈政事乏了,走了,起架回府。”
林子葵将灯笼挂上,就嘱人去烧水来,这府中下人小厮他从来没有请过,都是萧复安排的,他说过都是信得过的,让他放心用。
他这里其实根本就不太用人,除了洒扫的活,就只剩下煮饭和烧水。
整理书目,林子葵还是一贯喜欢让墨柳来。
林子葵自己将房中的蜡烛都点上了,水也打来了两桶,冒着熏腾的热气。
挨着侯府的墙那边传来了一声咳嗽,跟着,萧复就推窗跳进来了。
林子葵正坐下脱鞋袜,闻声去看他关窗:“你怎么走窗。”
“不是你说的么,别让人看见了。”萧复转过来,“这次没人看见,真没人。”
“好了,你过来洗吧。”水有些烫,萧复坐在他和铜盆对面的矮凳上,林子葵弯腰蹲下来,帮他脱鞋。
萧复也时常这样给他脱鞋袜,林子葵做起来也自然,罗袜要一日一换,萧复可没这个习惯,得他每天提醒才知道。
熄烛后睡下,手脚都是暖和的。
圆月的月光映照在光洁的地面上。
萧复从侧面上床,睡在外侧,拥过去道:“我想起来一事。”
“什么?”
“你以前写的治水论,让钦差带去山西治水了,他治水有功,论功行赏,你也该受赏,你方才让我不要封赏你,可这是你写的治水论,怎么不能封赏了?”
“我不需要。”林子葵闭了眼,满扑鼻都是萧复身上的气味,“不需要封赏,治水论能造福百姓,就是幸事。”
“你怎么不需要,你要养家糊口,要了封赏,给娘子买新衣裳。”
“娘子每日上朝,不需要穿新衣裳。”那是国库,不是萧复的私库,难道整日没事就给自己封赏么?
萧复仰起头来了:“娘子要穿……再说了,我不穿,你难道也不穿么?”
林子葵:“朝廷给我发了常服。况且我什么官制,就该穿什么衣裳,十日一休沐,哪来的时间穿自己的新衣裳。”
“我改一改?五日一休沐如何。”
林子葵就睁开眼了:“不行。”
“那你什么都不要,我给你升官?治水论这么大的功劳,本王要让礼部写赞书昭告天下,那篇治水论是新科状元写的!”
林子葵再次闭眼:“睡了啊,不说话了。”
萧复:“……我现在睡不着,”他翻身坐起来了,“林郎陪我玩会儿。”
“大半夜玩什么?”林子葵脑袋埋了一半进被窝,眼睛半睁着,虽然不想理会,还是无奈理了他。
萧复表情很认真:“我明日二十九岁生辰,再、再过一个时辰就是了,你都不陪我玩一下吗,你可有给我准备生辰礼啊?”
“我记着的,备着的。”
“明日再给你。”
“我现在想看呢?”萧复说。
林子葵不让,困顿闭眼:“不可以,现在亥时了,不睡觉你明日还上朝么?”
“不上啊,明日是休沐日了。”
“哦……”
“小皇帝那日和太皇太后说,要设宫宴给我祝寿,这事儿我没同意,结果也定下了,宫里原先就有中秋宴请百官的习俗,明晚我们单独过不了,今日早早的过了,好不嘛?”
中秋宫里有宫宴,恰逢是摄政王过寿,两个大日子合一起准备了,还省了一笔钱,国库紧张,文武百官无不赞同,礼部新来的尚书是个节俭的,提倡一切从简,兵部那边则提倡大肆操办:“新帝登基半年,周边列国都在观望,此刻正是宣扬我邺朝国威之时,这银子省不得!”
萧复考量后同意了。省了,藩国认为邺朝国库亏空,打不该打的注意,不省,横竖就是些银子,国库缺了,云南王府还有。
林子葵听完,只得起来了一些,他身上还掖着被子,脑袋转过去枕在了萧复的腿上,在月色下和他对视着:“你的生辰礼,明日我再给你看,不是什么贵重的,不过要有太阳光才好看。”
早已洗漱完毕,林子葵已经不想起床了,脑袋枕在他腿上歪过去转了转,手指去感受他,似乎还没动静。
“所以你这夜里要玩什么?下棋还是看话本子?”
话音刚落,林子葵飞速就感觉到了:“……”
也就数数几下的工夫,他不得不把脸转开了去。
萧复:“……我也不想,你说你,没事睡我腿上亲我做什么,我只想拉你起来赏月的。”
林子葵:“那赏月?我起来穿衣裳。”
“不不不……”萧复委屈地拉住了他,“不用穿了,明儿赏。”
林子葵看着他,然后低声道:“你若是想要,那就一回,明日再一回,多了我受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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