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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奇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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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于 21-08-04 21:55: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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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红线……他们把人朝机枪那儿赶!……就以这些旗帜的名义……就在昨天,共青团站。不对,是一周前!我抱着一个小孩……他被打死了……不是我的……但……”

“那又怎么样,一个感人的故事?那起事件与我们无关。”

“是你逼米勒给红线子弹的,不是吗?你们就是汉莎!就在共青团站,把子弹给莫斯科温!”阿尔乔姆终于清醒了过来。

“首先,我们不是汉莎。其次,我们没有逼任何人。那些子弹是我们的。游骑兵不过是帮忙武装押运。因为红线被帝国攻击了,所以这些子弹是给莫斯科温的补偿。他们怎么用这些子弹是他们的事。更何况,我们阻止了战争。帝国的这次进攻并不是元首指挥的,而是一些中层军官私下策划的。就和那次红线对D6地堡发动的进攻一样。你真的想要一场地铁内战吗?”(译注:最后的曙光中红线是在安全局长的策划下进攻D6的,不是莫斯科温亲自下令。)

“红线在共青团站用这些子弹屠杀灾民!屠杀活人!你为什要用内战来吓唬我?人们正在忍饥挨饿,他们连冲向机枪都不怕。你能想象当时的场景吗?”

贝索洛夫安静了一会儿,直到走下楼梯才开口。

“那又有什么办法?我们想要找到治疗蘑菇霉菌的解药。我们试了杀虫剂。但看起来地铁有自己的一套生态环境。我建议把这场瘟疫看做地铁对于人口的自我调控。”

“但你吃得像头肥猪!”

“你可以这么认为,”贝索洛夫同意,“但如果你以为大都会的那些高层,莫斯科温还有米勒都清廉正直,你就大错特错了。国家储备仓库没有足够的罐头食品喂饱每一个人。世界就是这样的。就算我出去用盘子里的剩菜喂饱一个可怜的小女孩,也改变不了什么。我的剩菜不是耶稣的面包。不过我确实经常出去给一个小女孩吃的,也没改变任何事。”(译注:这里的比方指面包和鱼的奇迹,圣经中说耶稣用一块面包喂饱了五千人。)

“因为你们的汉莎相比帝国也好不到哪儿去!”

“我就直接告诉你了,本质上,汉莎就是帝国。”

“什么?”

“跟我走。”

阿尔乔姆一瘸一拐地跟在贝索洛夫后面。

他们走进了右手边的一个房间,头上有一顶红色的灯,照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42号地堡”。这里电力充足,可以照亮一切。他们沿着一条走廊前进,来到了一个没人的酒吧。吧台上的灯是一用一把AK47步枪改造的,枪管被换成了氖气灯。酒保不在,一些酒瓶就放在那里。贝索洛夫拿过一瓶贴着外语标签的酒,用牙咬开软木塞,喝了几口。他让阿尔乔姆也喝几口,但阿尔乔姆谨慎地拒绝了。

“说到冷战博物馆!”贝索洛夫边说边走进一条狭窄的通道:两边的墙都是用方形铆钉连接起来的钢板。

他们走进了博物馆:墙上挂着一幅老旧的地图,下面有灯照着。苏联的四个字母USSR在红光下投射出巨大的影子。地图上那些欧洲小国都挤在一起,地图上布满了虚线,导弹和战略轰炸机。一个穿着老式制服的人站在角落里,守卫着一个巨大的炸弹。

“这是一件很有意思的展品,是第一代原子弹的模型。苏联开发制造。”

那个原子弹的尖端有一块玻璃,像是让人从中看往地狱,当然现在里面没有东西,只有一些小灯。

阿尔乔姆没有看模型,把注意力都放在了而欧洲地图上。

“都是你们搞得,是吗?你们弄了那些干扰器。我正想找你,就是为了问你,为什么?为什么我们都要被困在这里?困在地铁里?如果整个世界都还活着……”

“世界真的活下来了吗?”贝索洛夫惊讶地扬起了眉毛,“好吧,好吧,活下来了,我明白你的意思。”

“地图上标的那些导弹和飞机都是过去的事了,是吗。地图上还写着‘苏联’的字样,不是俄罗斯!这张地图有多老了,一百年?根本就没有什么敌人,是吗?那些米勒害怕的敌人,那些干扰器对付的敌人,根本不存在。战争早就结束了,是吗?”

“这要看你怎么想了,阿尔乔姆。对某些人来说战争还在继续。”

“西方没有进攻我们的计划!是吗?去跟米勒说清楚!”

“大家都相信有利于自己的东西。”

“那那些干扰器是为了什么?为什么要杀掉其它城市来的人?让人感觉世界都不存在了!为什么?为什么要假装我们是唯一的幸存者?”

“因为,”阿列克谢尔-费列克索维奇像一条毒蛇一样狡猾地说,“离开了地铁我们就不能团结在一起了,俄罗斯将不再伟大。”

“什么?”

“我会试着给你解释的。你先别大喊,好好听我说。还有一点,我们没有建造那些干扰器。他们都是苏联时代留下来的,质量真不错!九十年代的时候那些天线被出租给了私人老板放音乐。”

那个服务生的宽大衣服罩在阿尔乔姆身上。阿尔乔姆身后有一个保安咳嗽了几下,像是在显示自己的存在。阿列克谢尔-费列克索维奇从上衣口袋掏出一块手帕,上面绣了他名字的首字母,他仔细地擦去原子弹模型上的灰尘。

“我们先从这个美人讲起吧。”

“你为什么要把这个东西放在这里?”阿尔乔姆感觉很恶心:好像贝索洛夫在轻吻一个死尸的嘴唇。

“一个人必须要了解自己的根在哪儿。”贝索洛夫微笑着转向阿尔乔姆,“所以我们没有变动这里任何一件展品。这个原子弹见证了我们国家的独立自强!”阿列克谢尔-费列克索维奇抚摸着炸弹的肚子,“本质上来说,多亏了原子弹,我们才能抵御西方的入侵企图,保卫我们独特的社会秩序,保卫我们的文明。要不是我们的科学家造出了原子弹,二战后我们的国家就会被摧毁……”

“但第三次世界大战的时候我们就被原子弹攻击……”

“第三次世界大战?”阿列克谢尔-费列克索维奇打断了阿尔乔姆,“三战的时候我们有一点失控了,在我们自己的电视新闻里陷得太深了。人类很擅长用幻觉来替代现实,生活在一个自我想象的世界中。这是一个不错的特质。就拿地铁来说,它在一个幻想世界中运转得还不错。”

“地铁社会运转得很好?”阿尔乔姆靠近了贝索洛夫问。

“我是说所有事都运作了起来。每个人都参与其中。红线的人相信自己正在与汉莎和法西斯作斗争。帝国的人相信他们在与红线和变种人战斗。汉莎用红线来吓唬小孩子,把邻站的人都看成红线的间谍。所有人都很投入,好像这一切都是真的一样!”

“好像?我当时就在战争中心。”阿尔乔姆突然有了窒息的感觉,“我就在普希金和库兹涅茨克站之间的隧道里,那里爆发了红线和帝国间血腥的肉搏战。几十个人被赶到那儿互相厮杀。他们可都是活生生的人。他们用稿子,刀,铁棍互相殴打。这是真实发生的事。明白了吗,妈的?这真正发生了!”

“我很同情他们。但这又能证明什么呢?谁死在那儿了?红线的人?帝国的人?不是。一边是一些有基因缺陷的人,另一边是一些破坏者和传谣者。这是一场可控的战斗。如果你客观地看的话,这是一种高级的净化措施。就好像地铁是一个完整的器官……无用的细胞总是要死掉的。让我再重复一次:我们没有发动战争。是帝国情报部门的中层军官策划进攻了红线,来向元首邀功。他们根本就不知道红线帝国都是虚幻的存在。”(译注:应该是迪特玛在没有元首的命令下联合其他军官发动了帝国对红线的进攻。)

“虚幻的——你什么意思?”

“这些国家当然都确实存在!他们的名号都存在着,人们需要为自己安上名号,相信自己是某种人物。对于人们来说,有一个敌人是非常重要的,我们只不过是满足了他们的需求。我们不在地铁搞集权!我们给地铁里的人提供了许多选择:如果你想屠杀变种人的话,可以加入钢铁军团。如果你想要免费的食物配给和共同理想的话,可以加入红线。如果你什么都不信,只想做生意的话,可以移民去汉莎。要是你是个知识分子,可以幻想着翡翠城,在大都会谋个职位。你看,这是个多么好的体制。当时在花卉大马路站的时候,我就这么跟你说过了。你为什么要到地面上去?我们在地铁里给你提供了这么多的自由。你到地面上能得到什么?”

阿列克谢尔-费列克索维奇停在了出口处,扫视着原子弹的展台,打开了灯。阿尔乔姆还在想怎么回答。

“所以说你不是汉莎的人?这里不是汉莎?”

“什么汉莎?”贝索洛夫摇摇头,“我跟你说过了:没有什么汉莎。懂了吗?有的只是环线,那里的人以为自己生活在汉莎。”

“那你来自哪里?”

“就来自这儿。”阿列克谢尔-费列克索维奇抬头看了看地堡的天花板,“我就来自这个地堡。更精确地说,来自那边那个房间。跟我来。”

他们走出展厅,走进一个铺着木板的小房间,里面有一张书桌,桌上有一盏绿色灯罩的灯:这儿是一个保安室。穿着军官制服的守卫正在值班,他立刻站起来向贝索洛夫敬礼。这是某个大人物的接待处吗?有一座自动扶梯通向楼上。这个房间看上去像是来自一个完全不同的年代:不是来自浮夸的二十一世纪,而是原封不动的二十世纪初。

他们走上扶梯,有一扇门。

门通向一个办公室,里面有一个玻璃门的书柜,装满了厚厚的书,房间里有一个高出来的小台子,里面有一张摆满了干部职务表的书桌,就和格列布或者米勒的书桌一样,一个人坐在桌子后面。

那个人一动不动。

那个人朝后仰着,看着天花板,眼球泛着塑料光泽。

那个人穿着一件制服,肩章上有金星,嘴上有一撮小胡子。头发往后整齐地梳着。

“这位是……”

“约瑟夫·维萨里奥诺维奇。挺有魅力的一个人,不是吗?”

“斯大林?”

“这是真人大小的蜡像。你可以靠近看一下。”

阿尔乔姆走上了那个小台子。

斯大林瘦削的手摆在桌子上,捏着一支笔,好像是要签署一份文件一样。他的另一只手摊了开来。斯大林地笑容是用刀刻出来的,显得很僵硬。他的手边放着永不凋谢的假花。

阿尔乔姆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斯大林的鼻子。斯大林并不在意。他不在意自己被做成了蜡像,不在意在整个世界都化为灰烬的时候,作为一个假人躲到了地堡里。他也不在意别人在他脚边放花或是摸他的鼻子。斯大林心情很好,在他看来一切都很好。

“栩栩如生,是吗?”贝索洛夫说。

“他……也是博物馆的展品?”

阿尔乔姆走向书柜,用手指擦去玻璃上的灰尘,朝里面看去。书架里塞满了同一本书,上面写着一些不知所云的日期。在每本书的书脊上都印着:JV斯大林合集。第一卷。

“这里是干什么用的?”阿尔乔姆回头问贝索洛夫。

“以前这里是真正的地堡的时候,斯大林的办公室就在这儿。导游手册上说其实斯大林根本就没有在这个房间待过,他在地堡落成前就去世了。但他们还是为西方游客做了一尊斯大林的蜡像,重新布置了办公室。当我们搬进地堡的时候,斯大林的蜡像就在这儿了。我们把一切都保留了下来。一个人必须得尊重民族的历史!”

阿列克谢尔-费列克索维奇走上台子,挪开斯大林,坐在了斯大林的椅子上,晃着腿。

“这是历史的传承!他当年在这里,现在我们在这里。结果是他为了我们建造了这个地堡。他考虑了我们的未来,他是一个伟大的领导人。”

阿尔乔姆以前只在红线见过斯大林的画像,现在他摸到了伟大领导人的鼻子,什么感觉?蜡的感觉。

“为什么要传承这些?红线就是在传承苏联。”

“阿尔乔姆,动动脑吧!”贝索洛夫咯咯地笑了起来,“看来我得手把手地教你——红线,汉莎和帝国都是假的。他们只是表现地很独立,还互相竞争,有时还真的打仗。”

“那你是谁?”

阿列克谢尔了-费列克索维奇笑了。

“地铁是一个由多个部分有机组合而成的整体,就像九头蛇一样。你可以选一个适合你的头,和其他头打斗,把一个敌对的蛇头想象成一条巨龙,征服它。但你有想过心脏在哪儿吗?”贝索洛夫摸着桌面,“这里就是地铁的心脏。你们从没见过,而且一点也不了解。要不是我带你参观,你还是会去跟其它蛇头战斗,不是跟红线打,就是跟汉莎打。”

阿尔乔姆走向贝索洛夫。

“你会后悔给我看这些吗?”

贝索洛夫没有后退,也没有移开。他一点也不怕阿尔乔姆,不是他在阿尔乔姆的梦里,而是阿尔乔姆在他的梦里。

“你回去随便说你来过这里,把所有一切都告诉米勒。他会怎么回答你?他会说你在做白日梦。”

阿尔乔姆咽了咽口水,他当时喝醉的时候真的说多了吗?

“为什么,米勒来过这里吗?”

“当然没有。我们可不让每个人都来参观。这里是一个圣殿,一座庇护所。”

“那我呢?”

“你?你是一个圣愚,阿尔乔姆。圣愚是可以进入圣殿的,上帝甚至会为圣愚展现奇迹。”(译注:圣愚是俄罗斯东正教特有的人物。有学者描述圣愚是一群“假装疯癫、愚蠢或故意以自身的不修边幅激起别人狂怒的人。”但这种行为仅在人们信仰这些人的实质是虔信的、道德的、理智的时候才会被认同为圣愚。东正教会认为这些人故意以自身的癫狂来掩盖其相对于世界来说的完美性并由此躲避赞美与称颂。他们可以是真的疯狂也可以是装疯。人们相信他们是受到了神圣的启发,由此得以说出人们不能说出的事情。这些事情通常是以寓言或者间接暗示的形式被告知的。)

阿尔乔姆瞬间明白了。

“你们是隐形的观察者。”

“大声一点!”

“隐形的观察者!”

“看来你还不是那么无可救药!”

“但隐形观察者只是一个传说,就和翡翠城一样。”

“完全正确,”贝索洛夫同意道,“一个传说,一个神话。”

“所有一切都在几十年前崩塌了。整个国家不到一个月就解体了,然后就是混乱……后面的事就妇孺皆知了。没人来管理我们。我们都只能靠自己。隐形的观察者只是一个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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