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莽撞的,青涩的,毫无章法的亲吻。
少年的唇齿撞在她唇瓣上时,铺天盖地的很好闻的柠檬浅香,清冽得就像盛夏的一杯柠檬水。
破碎当啷相撞。
男孩子的骨头太硬,动作太莽撞青涩,
除了疼痛,江雪萤几乎萌发不出任何绮念,
唇角大概在厮磨间被被咬破了皮,她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想推开池声,
抵在池声瘦窄的腰身前的掌心,顿了顿,又放弃了这个念头。
少年冰冷的唇瓣胡乱地在她唇瓣上摩擦,
她的退却之意不过刚刚萌生,池声便眼睫微微一动,迅速觉察到了这点,捉住她两只手腕。
浑身上下的气势漠然又冷倦,甚至于在这一刻带上了不管不顾,这一生孤注一掷的味道。
万物在潮湿的绿意中疯长,爬山虎与春藤作抵死纠缠,角落阴暗的苔藓也在这一刻竭尽所能的蔓延,
大雨如同点燃了地面的绿色的烈焰,
爆发出一个席卷大地的春天。
指腹隔着薄薄的肌肤,紧按腕间脆弱的脉搏,滚烫如火,肌肤相贴,激起一阵连后心脊背都发麻的热意,
像一点就着的火星子,一路烧到骨头里。
连骨血都要烧融成灰烬。
——什么都不在乎了。
在女生追上来的刹那,池声只感觉自己大脑里嗡嗡作响,理智断线,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少年的吻清冽又直截了当之际,
直到池声放开她的时候,江雪萤还有点儿没回过神来,
“你——”身体快于大脑半步,江雪萤后背紧贴在墙壁上,怔然开口,
甫一开口,嗓音哑得连自己都觉得心惊。
她还被池声摁在墙上,
也正是因为这一切太过仓促,她并没有感觉到什么被冒犯的不悦,只怔然到心悸。
黑暗能放大心跳。
两个人的呼吸在这一刻都一样的急促,
狭窄的楼梯间内空气迅速升温。
江雪萤攥紧指尖,看向面前的池声。
少年乌发凌乱,冷白色的肌肤泛起潮红。
因为呼吸交缠,原本太过清澈而显得有些冷感的浅色双瞳,也在此时微微柔和了下来。
薄而软的唇瓣微肿,
饶是本人力求呼吸的平淡如常,微微翕动的眼睫,此时也觉香艳到惊心动魄。
那是因她而起。
是她所致。
“没有下次。”
少年安静了半秒,冷不丁地忽道,
嗓音还是哑的。
江雪萤一怔,还以为是在她。
不明所以间,
池声又重复了一遍:“这最后一次。”
“江雪萤。”
修长的指尖微微施力,摩挲着她腕间的肌肤,
池声的嗓音哑得很厉害,眼睫颤动剧烈,口中言语淡得近乎于呢喃,
“以后不会再缠着你了。”
这是最后一次放纵。
池声:“……你现在要打我也行。”
顿了顿,补充,“我不会还手的。”
江雪萤足足隔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池声说的是他自己。
他这是在跟她道歉。
一向高傲矜淡的少年这一刻在向她示弱。
她不知道作何反应。
江雪萤下意识地去看池声的状态,
少年的状态看起来还挺平静的,微微垂眸,神情有点儿抽离般的冷淡,
只指节被紧紧捏到近乎泛白,暴露出来了他远不如表现出来那般从容。
池声没看她。
浑身上下绷紧得就像只刺猬,冷淡厌世的模样和第一次见面时简直如出一辙。
“我没怪你。”喉口发干,江雪萤垂下眼睫,缓缓强调。
虽然这么说很怪,但江雪萤抿了抿嘴唇,
就算——
她有什么怨言,看到池声这样也都烟消云散了。
她没怪过他,
怪自己比较多。
“我应该给你带来了不少负担。”池声说。
“这不算什么,”江雪萤喉间发涩,忙抬起眼看了池声一眼,她这几天一直有很多话想跟池声说,但真当着池声的面,嗓子却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因为机会太过宝贵,
所以,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她都想好好斟酌。
“是我之前说话做事不经过大脑,我没想过要与你分道扬镳,我只是觉得——”
微微抿唇,江雪萤斟酌着,一字一顿,谨慎之际,“算了。不说这些了,我现在知道了,之前是我考虑不周,这对你而言是不公平的。”
“你也不需要说什么给我带来负担之类的傻话,”她抬起眼,一眨不眨,目光近乎贪婪地看着眼前的少年,“因为你带给我的,远比你以为的要多。”
“我性格不好,太沉闷无趣,到一个新的环境会紧张,高一开学的时候,因为有你陪着,我才能这么快融入新环境。”
“是你手把手教我做数学题,帮我升入二中,光这一点,我就不知道要怎么感谢你才好。”
“是你,告诉我要可以回避一些无意义的社交。”
“哪怕我再讷于言,拙于行,鲜少做出改变,但你的存在,就让我学会了不在乎别人的目光。”
少年矜淡冷傲的就像一轮太阳,哪怕只是待在身边,也觉得浑身滚烫,心中有无限的热血,
意气风发,前程似锦,山河浩荡。
她说话的是,池声全程都没说什么。少年低着头,看不清神情,凌乱的乌发软搭搭地垂在额前,苍白的唇瓣还泛水光。
说完这些话江雪萤就忐忑地等着池声的回应,
孰料,对方一直没吭声。
江雪萤抿紧唇角,耳根火辣辣的,浑身上下都泛着股袒露真心后的不自在。
从她的视线能看到池声乌黑柔软的发顶,
眼睫半低垂着,让那张白嫩漂亮到以至于有了过分距离感的脸蛋,没了平日的倦冷叛逆,
显得很乖。
让人很想摸。
江雪萤微微一顿,不知道被什么感情驱使着,伸出手,
还没等她接近,理智就在这个时候回笼,江雪萤瞬间清醒过来,
掌心就这么不上不下地顿在了半空,
就在这时,
池声眼睫一动,反手抓紧她的手腕,
将她整个掌心都贴在脸颊上。
江雪萤浑身都僵住了,因为刚刚那个二话不说的吻,她现在就像一只惊弓之鸟,任何细微的接触都能让做出比较激烈的反应,
指尖能细细感受到少年肌肤的触感,
像一块怎么也捂不热的冷玉。
非止如此,池声还把自己的脑袋还往她掌心蹭了蹭。这一刻,江雪萤几乎以为自己在抚摸什么高傲又柔软的小猫。
江雪萤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不自觉曲起指尖跟着捋了一遍,指尖也跟着泛起细小的痉挛,
五指插入少年凌乱的碎发中,
池声也没动,眼睫半敛着,任她摸,
因为低着头,江雪萤看不太清池声的表情,“你——”
少年沉默了一阵子,打断她,“是我要谢谢你。”
“我性格不讨喜,是你一直包容我到现在。”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自己的性格自己清楚,天生就有缺陷,
祝骁阳也说过了,
太偏执,太自我,平常性子太淡,也太叛逆,没怎么把常人的目光放在眼里,也就养成了个我行我素的招摇性格。
不知道这样太过灼热的喜欢对人来说是多大的压力。
……可以说,长这么大池声就从来没认过输。
打陈洛川的时是被那个真心话大冒险冲昏了头脑,没多想。
当看到江雪萤拦在陈洛川面前的时候,也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只觉得一颗躁动不安的心突然就平静了下来,
平静到荡开一阵淡漠的荒芜。
可江雪萤从人群里追出来的时候,
少年静静地站在走廊上,大脑很冷静。
从未像现那般冷静过,
冷静地知道自己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在这一刻不论是本性还是自我,是从小到大为人处世的原则与习惯,在这一刻尽数坍塌,统统化为乌有。
他认输。
这个吻,当然也不是出自一时冲动,他的神志很清醒,正因为清醒所以卑劣,自私、以及阴暗。
他想吻她。
因为知道江雪萤的性格,所以最后一次放纵自己肆意妄为。
太过矫情的话也不会说,只这一次之后,再也没有机会了。说到这里,少年眼睫下撇,顿了半晌,复又扬起,
目光定定地,叫她。
琥珀色的双瞳一如初见,
嗓音微有滞涩,但依然不影响言语的流畅度,
他已下定决心。
“江雪萤。”
“我愿意试着放手,”
江雪萤动了动唇,心脏收紧,不自觉地攥紧衣角,
一字一顿,这一刻,像是有瓢泼大雨胡乱砸在心底,
心跳得越来越快,
她像是一只被大雨淹没的飞蛾。
好像有一句话在说,不是这样的,好像哪里又弄错了。
“试着,”少年并未觉察到她此时的想法,嗓音微凉,略顿了一拍之后,便又流畅地说了下去。
言简意赅,直截了当。
浅色的眸子像凝聚了千年时光的琥珀,
“不去喜欢你。”
—
江雪萤跟池声重归于好。
和好得太过突兀,张城阳完全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即便如此,还是送上了最真诚的祝福。
祝骁阳却在网上摇了摇江雪萤,叹了口气,沧桑得宛如拉扯着一双儿女长大的老妈子。
“都多大年纪了,还跟小屁孩似的,这次和好了下次可不许闹别扭了啊。”
江雪萤当然是什么都说好。
却不能直说,她跟池声其实已经很久没主动联系了。
池声贯彻了那天的承诺,非必要不再主动联系她。她也曾经给池声去过信息,但往往要隔半个小时,甚至数个小时才能回复。
他真的很忙,因为有竞赛再身,远超同龄人的忙。
江雪萤微微抿唇,抱着手机斟酌着问:“在忙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才弹出少年清清淡淡的几个字。
“刷题,有事吗?”
言简意赅的回答,并不过分亲近,也不过分疏远。
“哦——”她干巴巴地回,“那你忙吧。”
少年遵守承诺,正以对待普通同学的方式对待着她,一点点剥离对她的喜欢。
怔怔地看着屏幕倒映出的香樟树影,江雪萤一声不吭地捏紧了手机。
粼粼的,像是水波光。
内心,缓缓地,也像这片树影一样,漾开微颤的波光。
心底好像有一个气球,在跟池声和好时,吹得鼓鼓的,轻盈得好像下一秒就能飘起来,
就在这段时间的相处中,像是被人用针戳破了,缓慢地漏着气。
这不是她想要的吗?
掌心越捏越紧,手机硌得人皮肉生疼。
为什么,
她在心底反复质问自己。
还不知足呢?
她跟池声的关系,大概,回不到从前了。
这样的感觉,在江雪萤今早洗脸的时候无意中碰掉洗手台上的一面小镜子时,达到了最高峰。
镜片四散了一地,她拽着洗脸巾,非但没立即去捡,反倒还直愣愣地看了好一会儿。
一面摔碎的镜子,重新拼凑起来,就能恢复从前的完美无缺吗?
答案当然是不能。
抿紧唇角,雪萤飞快把这一地的镜片拾起来丢进垃圾桶里。
再抬起眼时,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一遍遍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
这个发展她已然心满意足,
不必再奢求别的了。
那天走廊上的那场争斗,收尾得倒也算完美无缺。
因为有林美子几个人拦着没让找老师,等老刘接到通风报信匆匆赶过来的时候,眼前这一场风波已经消弭至重归平静。
事后,当然是一个个找到当事人,挨个谈话。
江雪萤已经不是二班的学生,负责谈话她的正是她现在的班主任老王。
可能平时她在班里安安静静的,学习成绩也算名列前茅,老王并没有特别为难她。
只问她一个女孩子为什么要掺和进去,是不是谈恋爱了,跟池声还是陈洛川。
说不害怕是假的,江雪萤微微抿唇,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心虚,
她没敢看老王,只尽量解释。
不是的,
她没有谈恋爱,
她跟池声是初中同学,还是同桌。
跟陈洛川是打暑假工的时候认识的朋友。
两个朋友打起来,她身为中间人当然要过去拉架。
她平日里积攒的人品值到到了这个时候倒是显现出了它的价值。
老王将信将疑,让她回了班。
就在江雪萤刚拧开办公室门把手时,老王又不放心地叫住了她,叮嘱了一遍千万不能早恋,她成绩不错,只是数学不太行,加把劲说不定还是能考个211。
这件事同时也吓坏了沈萌萌,她当时是回家吃的午饭,根本没回班里午休。
“你们老班没为难你吧?”
两个人吃午饭的时候,沈萌萌问。
江雪萤回:“这倒没有,就找我谈了一下话。叮嘱了一下不要早恋,就让我回去了。”
沈萌萌:“那还好。”
江雪萤把两个人的碗筷都烫好,分到沈萌萌面前:“池声跟陈洛川怎么样?”
“都还好,我听蒋乐天讲,本来这两人都要处分的,这两人成绩在班里拔尖,声大佬又拿了奖。所以批评了一下,叫写了检讨,罚了值日这件事就过去了。”
“那就好。”
正好这个时候面也上了过来,
搁在手边的手机却突然震了一下,
江雪萤正帮着店家把隔热餐垫铺平,也没来得及看。
沈萌萌抬头:“怎么了?”
等店家离开,江雪萤拿起手机看了一眼,一怔,旋即才慢慢道:“没什么。”
是陈洛川。
陈洛川似乎想跟她说些什么。
发了一条信息,又撤回。
她刚刚正巧就错过了这个至关重要的时间节点。
江雪萤动了动眼睫,没有回复。
只把手机反过来压在桌上:“吃饭吧。”
没有再探究陈洛川究竟发了什么,再回复也没了意义。
从那天她挣开陈洛川的手追着池声跑出去之后,江雪萤就意识到她跟陈洛川之间,已经彻彻底底地没有了可能。
陈洛川疏远沉默了几天,几天之后又像什么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找她聊天,给她的说说点赞评论,
只频率远不如从前频繁。
这件事似乎被少年有意地压了下来。
江雪萤见状,也默契地没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努力让自己不去想陈洛川,也不去想池声,
在高二下学期办理了住校,把全身心都投入到学习中,
她在寝室里买了一张在学生间很流行的床上小桌,每天都盘腿坐在桌子上埋头刷题。
可数学成绩却没有像预想中的那般突飞猛进,
努力真的有回报吗?
在一次月考失利之后,明明已经下定决心不要轻易打扰池声,但这一次,她还是忍不住给池声发了条信息。
傍晚的时候,少年倒是破天荒的,很及时地给了她回复。
只简简单单地一句话。
“一切伟大的行动和思想,都有一个微不足道的开始”。
前后间隔不到半个小时,语气疏淡,却也饱含温度。
“倘若有什么困难的地方可以跟我说。”
寝室阳台的门敞开着,
夏日的晚风正温和,
就像记忆中那个矜傲冷淡的少年正在学着一点点变得平和。
冷冷淡淡,清清浅浅,像入夜前最后一抹渐浓的暮霭,透骨的清冷中却难掩温暖的余晖。
江雪萤没有再回复,摊开笔记本,一笔一划地在笔记本扉页上写:
“一切伟大的行动和思想,都有一个微不足道的开始”。
虽然加缪在《西西弗神话》中是借以代指荒诞的诞生。
可这话并没有什么不对。
任何伟大的事业都诞生于一个微小的,不起眼的开始。
万事就难在那个忽然下定决心了的某天,
难在那个渺小的微不足道的开头,
以及如何在机械化的生活,持之以恒,坚持不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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