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顾行依旧去了府衙，一去就应是一日了。

苏蕴也只能自己一个人午膳。膳的候听婢提起外边已经传得沸沸扬扬的事，郑府判夫妻的事。

——郑娘子成婚三年都没有下一儿半,郑府判竟外边养了人，这事昨日郑娘子知道了,寻死觅活的闹，那郑府判一气之下就冲的写了休书,郑娘子就上吊寻死了。

苏蕴一阵错愕，执着筷子抬起视线望向说话的婢：“真上吊了？”

婢应：“听说救下来了，但这事也是传得真的煞有其事似的，且昨晚还有夫上门了,今日一早，太守娘子也急匆匆的去了。”

苏蕴放下了竹筷,看着桌上的午膳也没了胃口,也就让人给撤了。

撤下饭菜后，苏蕴到院中静坐。

郑知敬有没有外边养外室，苏蕴不清楚真假,但她清楚许通判的事情定是与有关。

但怎就会这么巧，昨日郑知敬就喊到了府衙中，当晚夫妻俩就闹了，郑知敬写了休书，郑娘子寻死？

郑知敬若是不想拖累妻子就休了妻子,那上吊又是怎么回事？总不该也是做戏的吧？

苏蕴思索之后，让人准备了些礼送去郑府。

但了小半个辰，下人又把礼给提了回来。

说那郑娘子太守娘子接回了娘家。那接人的轿子都直接抬进了郑府判的家中，不是一刻又直接抬了出来。

下人听了一下，听说郑娘子还昏『迷』中,整个人都还是浑浑噩噩的，不是很清醒。

这外头的人都骂郑府判是个负心男人，同也不能理解有个太守的岳父，有着好的前途，怎就想不开外边养人了？

而且还写了休书，好好的认错不成吗？

郑府判早上去了府衙，吴太守也。

待有人来传话，吴太守听说儿人差些没了，府衙里，当着顾行与众人的面就直接掌掴了郑府判。

指着郑知敬鼻子骂道——若是的儿有什么个三长短，这个做夫亲的定会让陪葬！

骂了之后又与顾行说了一，遂就匆匆赶回了家。

今日没有入夜，顾行就回来了。

苏蕴给脱下官袍，问：“郑知敬怎忽来这么一出？”

顾行沉『吟』了一息，分析道：“概对那妻子出了些情分，所以想要逃跑之前与她断了夫妻情分。”

苏蕴一怔：“想要逃跑？”

顾行脱下官袍，挂到了衣架上。

颔首道：“今日底下的人就已经低价转卖田产和铺子了，把私产转为现银，逃跑概是这几天了。”

说到这，顾行顿了下，思索了一下，再次嘱咐她：“这几日也莫要出门，还是继续待府中，等这陵川的事情解决后，我们就回金都。”

苏蕴把的外袍取来，点头：“我明白。”

顾行这陵川总归是树招风，旁人对付不了，难免不会从她这里下手。

顾行方换好了便服，外边忽有人匆匆来报，说是附属陵川的一个村子山贼抢了，村民多受了伤，不仅粮食银钱抢走，也有许多『妇』人掳走了。

苏蕴闻言，似乎想到了什么，皱着眉头与顾行相视一眼。

这极有能是郑知敬为了有更充裕的间来做逃走的准备，所以以此事来引去顾行的注意。

顾行似乎也是想到这个能，脸『色』也顿沉了下来，冷问：“吴太守有什么安排？”

随从道：“吴太守已经派了人去那村子查看情况了。”

知道现的情况，顾行便让随从退下，随后去寻七堂叔商议。

七堂叔刚刚也听说了此事，道：“近年来这些山贼都已算是小小闹，约莫是怕引来官差剿匪，所以也会很谨慎得，不会轻易闹出人命。”

顾行轻点了点桌案，淡淡的说了郑知敬的名字。

七堂叔一愣，眼神肃严了起来：“世子意思是……郑知敬与山贼串通？”

顾行：“有能，也有能是让人假扮山贼，但不管如何，那些人掳走了十数『妇』人，这事情不能全寄托吴太守的身上，撇去嫌疑未清一事，现都有一堆烂摊子要收拾，又怎能尽心？”

“世子想如何安排？”七堂叔问。

顾行沉『吟』了一下后，道：“我来已经让人去追查了，但人手有限，届一有消息，七叔便派人去营救。”

七堂叔点头应下。

“那太守人和郑府判那边，要多派些人盯着？”

顾行摇头：“先前的人盯着便够了，人多了反而会让们心警惕。”

从顾行把人都聚府衙调查那日算起，已经去了四日。

苏蕴这些天继续借着休养的理由，只见自家的亲戚，不见外客。

自家亲戚消息也是灵通，其中一位年纪稍的堂嫂对于吴太守府中事情竟像是亲眼所见一般，说得条条是道。

“那郑府判也是真的给了郑娘子休书，但给了休书的第二天晚上又死皮赖脸的去太守府跪求原谅了。休是奇耻辱，如何能这么简单的算了，吴太守脸红脖子粗的指着骂了许久，就让人把给轰赶了出去。”

“那郑娘子如何了？”苏蕴问。

堂嫂饮了一口茶，继续道：“也不知是不是上吊没了半条命，还是怎的，接回太守府后就没有清醒，就算短暂醒来，整个人依旧是浑浑噩噩的。”

另一个妯娌道：“吴太守就一双儿，自都是捧手心中的掌心宝，如今如此折辱，没有断了郑府判的双腿已是不错的了。”

“不是，这郑娘子造的是什么孽呀，竟招了这么个挨千刀的烂玩意。”

“不是，成婚多年年，郑娘子虽未有孕却一直装作不介意。我还听旁人说都已经开始亲戚中物『色』一个孩子继到自己名下了，我本以为真是个痴情的，不成想痴情都是装出来的。”

说到最后，叹道：“这些个男人呀，哪个不想要自己的亲孩子的？不想要的才是假的。”

“就是，估计那郑府判也只是看中郑娘子……呸，都已经休妻了，应该说是吴娘子了，定是看中了吴娘子的娘家助力，才会装得这般深情。”

这后面家伙说什么，苏蕴其实也没有什么心思听了。

哪怕那郑府判真的对妻子情了，又如何？

所犯下的错，而家破人亡的百姓都是磨灭不了的，终会遭到应有的报应。

顾行布置好了天罗地网，也不怕不落网。

又了日，府衙传出消息，道是调查多日，查明许通判确实是冤枉的。

而吴太守成了首要的嫌疑人，顾行劝为了避嫌，暂暂待府中，哪里也不要去。

许是接连的击，吴太守接连日不吃不喝不眠，病倒了。

就这个候，郑府判失踪了，与其失踪的还有的父母。

郑府判失踪的事情，瞒下了太守，这个候郑知敬休弃的吴娘子也清醒了来。

知晓了郑知敬的所为，哭了许久后，也怕父亲会牵连，她还是瞒着母亲夫亲寻了苏蕴。

苏蕴听说吴娘子拜访，一间不知是哪个吴娘子，听说是太守府的千金，便忙让人请了进来，再派人去寻了顾行。

苏蕴入了厅子，待见到了吴娘子后，不免惊诧。

她最后一次见面，已经是十日前的事情了，那看着虽眉宇上有忧愁，却不像现这，消瘦，憔悴，双眼完全没有了光彩，黯淡无光，脸上没有半分的表情。

——活着，却也像是死了一般。

看到苏蕴，她扶着桌子站了起来，朝着苏蕴欠了欠身。

“坐下吧。”苏蕴淡淡地道。

吴娘子摇头，虚弱道：“我站着就好。”

苏蕴也不再让她坐下，只问：“吴娘子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吴娘子如实道：“妾身想见世子，告妾身夫……前夫郑知敬的密。”

苏蕴脸上没有太的惊讶：“那吴娘子等片刻，夫君七叔的宅子，一会便会回来。”

约莫半刻，顾行从厅外走了进来，与苏蕴一，见到这吴娘子，脸上也没有丝毫的意外。

撩袍落了坐，神『色』浅淡，漠问：“是有郑府判的消息？”

吴娘子闭眼呼了一口气，睁开双眼的候，随即朝着顾行跪了下来：“妾身有罪，罪知情不报。”

顾行看了眼厅内的婢，吩咐：“你们退下。”

顾行视线回到吴娘子的身上，问：“如何知情不报？”

吴娘子双唇颤，犹豫半晌后，才缓缓开了口：“一年前一个下雨的傍晚，有个长相凶悍的男子来寻前夫郑知敬，妾身原先不知，便去书房寻，门外听到了们的谈话。”

“那人说官兵剿匪搅得凶，山寨弟兄扛不住了，要郑知敬拿出些银钱给弟兄们买酒卖肉。后们嫌银子少，就威胁郑知敬，道不给们千，们就把当年陷害许通判的事情说出来。”

“妾身一惊得弄出了响，发现了。妾身追问之下，从口中知道父亲好赌，欠下后债务还不起母，就带着母亲逃了，但不幸山贼所擒，山贼以此要挟，让把官银押送的间，路线，还有押送的人员都如实告知，不就杀了双亲。”

“后来，同意了，但这种事情只要做了一次就会陷入了泥潭，再也拔不出来了，也就山寨三番次要挟，妾身一糊涂说服，瞒下了此事，但此事与妾身父亲绝对没有任何关系……”

说到这，吴娘子一双眼眶都红了，身子也摇摇欲坠。

顾行却是丝毫没有容，继续问：“前些日子，休书与寻死又是怎么回事？”

吴娘子低下了头，沉默半晌后，哽咽道：“妾身寻死是无颜面对父亲，并非外边传的知晓丈夫养有外室而闹腾，且休书也是妾身昏『迷』之后写的，……”

顿了半晌，许是已经不意自己的死了，所以如实道：“概是念夫妻一场的份上，想撇清夫妻关系，逃跑后，我尚能一纸休书而保住『性』命，我本就犯了律法，也不想如所愿。”

说到这，吴娘子朝着顾行重重一磕头：“罪人吴氏有罪，任凭人处罚！”

苏蕴目光从吴娘子的身上移开，望向了顾行。

面『色』依旧一如既往的浅淡沉稳，只有眼神透出几分思索，搭桌上的手，指腹有一下没一下的轻点着桌面。

约莫十息之后，才开了口：“抓了你，又让旁人如何相信你父亲是无罪的？”

本来已经抱着必入狱中的决心而来了，一听到这话，蓦地抬起愕头，望向座上的顾行。

“待抓到郑知敬，招供之后，若你父亲确实不知情婿所为，顶多算个失察之罪，而你的知情不报之罪另算。”

言外之意，要算，但不会广告于众。

话到此处也不继续说下去了，所以顾行最后与她说道：“你且回去，今日之后，不得令不允出府。”

吴娘子呼吸了一口气，艰难地从地上站起，站起之脑袋晕眩而差些摔倒，看得旁人都胆战心惊的。

苏蕴没有上前帮忙。她不是菩萨心肠的活菩萨，所以无法与她共情，也不会去怜她。

吴娘子终还是从地上站起，面『色』已又恢复了苏蕴方才所见的麻木，眼底没有任何求的欲望。

她转身离去的候，苏蕴忽开了口：“吴太守年岁已高，听说现病倒了。”

吴娘子步子微微一顿，又听到她继续说：“若是再听到丧的消息，恐怕受不住这个击，不久也会随之而去。”

听到这话，吴娘子身子一颤，数息之后也没有转身，而是一步一步地走出了厅。

人走了，顾行望向她，淡淡一哂：“阿蕴，你到底还是心软。”

苏蕴轻叹了一，道：“到底罪不至死，条人命呢，只是说一句话就有能保住，何必吝啬？”

感叹后，苏蕴看向，问：“那郑知敬真逃了？”

顾行摇头：“逃不了，只等七叔把那十数个『妇』人救出来，便立刻缉拿。”

有人盯着郑知敬，随抓拿。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先把人质给救出来为好。

苏蕴算了算日子，后道：“最多也就只能陵川留六日了，够间吗？”

顾行面上神『色』淡，毫无紧张感，颔首：“足够了。”

如顾行所言，六日于而言，也确实足够了。

日后，七堂叔根据顾行派出的探子，一处庄子救出了那十几个抓的『妇』人，同擒住了十来个男人。

审问得知，这些男人曾做山贼，但山寨剿灭成了流寇，后就为郑知敬所。

这次就是郑知敬安排伪装成山贼抢银抢粮抢人，让们把那些『妇』人关押一个月，一个月后再放出来。

期间也再说强调不允许碰那些个子，事成后每人得二百。

人一救出来，顾行就让人去缉拿嫌犯郑知敬。

郑知敬失踪的第二日，顾行就让人发布了通缉令，每个关卡加严排查。所以郑知敬虽离开了有四五日了，但是尚未出岭南，所之处概八个辰就能抵达。

准备出岭南的候就比擒住了。

带回来后，无论是威『逼』还是利诱，却还是一句话都不说。

顾行牢房外看了眼手脚铐住，闭着双眼坐牢狱中的郑知敬。

听暗卫说，郑知敬发现，似乎已经认命了，没有做一丝的抵抗。

放弃了抵抗，概也知晓抓回来后就是死罪了，即便如此，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顾行沉思片刻，转身出了牢房。

牢房外，乌云蔽日，黑沉沉的天『色』，树影昏暗，让人心情格外的沉重。

顾行喊来了墨台，吩咐：“你去太守府，就说我说的，让那吴娘子私下来一趟府衙，莫要让人知晓。”

墨台应而去。

约莫半个辰后，吴娘子戴着帷帽出现了府衙。

顾行早已安排了人，待她一来，便让人带她去见郑知敬。

郑知敬依旧闭着双眼，没人知道想什么，或许什么都没有想，就只是等死。

忽听到开牢门的音，也没有半点的反应。待到有淡淡的熟悉雅香萦绕鼻息之间的候，眼珠子忽一，缓缓睁开了双目。

待看到几步之外撩开帷帽的前妻，神『色』似乎没有什么变，但放膝上的手已暗暗地收紧。

让吴娘子进来的狱卒退出了牢房外，走开了。

二人四目相对许久，许久后，她才哽咽地开了口：“你便认了吧，待你去后，我便守着你的牌位一辈子。”

说到这，她红着眼低下了头，眼中已盛了泪。

起了身，牢房中似乎静得只有铁链发出的响。静默了几息，才哑着音道：“为了我寻死，不值得。”

顿了顿，深呼吸了一口气，把多年前的真相说了出来：“我第一次见你，不是元宵灯节。”

吴娘子一愣，疑『惑』地望向。

继续道：“第一次见你，是元宵灯节往前推的一年。那我与人斗殴，几乎没了半条命，倒了街头，无人施以援手，是你让人喊来了夫，给我付了银子，那候匆匆一瞥，我便没有忘怀。”

叹了一口气，继续道：“后来元宵花灯节再见到你，想要得到你，再加上早已经知晓了你是太守之，我想往上爬，爬出泥沼，者念头一同出现，所以……”

话语逐渐停了下来，看向了前妻。

看着前妻的神『色』中逐渐浮现怀疑之『色』，双手力握拳，手背青筋凸显，下定决心，哑承认：“如你所想，那些人是我找来的。还有你回娘家的候，我为了让你晚些醒来，所以一直让你身边的婢你的吃食中下『迷』『药』。”

的话，只前半段话落了吴娘子的心头上，都已如同惊雷一般，她双目瞪圆，无比震惊。

随后，震惊逐渐地变成愤怒，她霎泪如雨下，愤怒上前捶着的胸口，哭着失控地骂：“你怎么以这对我，你知不知道我那事情做了多少个噩梦！”

郑知敬由着她捶。半晌后，待她累了，作缓了，哑道：“我就是个人渣，你也不必为我寻死，更不必为我守牌位了……”

顿了一下，继续道：“我会认罪的，更不会拖累你父亲。”

今日一直不招供，就是知道顾行最后会让前妻来当说客。

或者说，顾行知道想见前妻最后一面才会招供，便会把前妻送来。

见她一面，也是最后一面了。

这，狱卒前来催促吴娘子离开了。

吴娘子含泪瞪了一眼同床共枕了多年的丈夫，随后抹了一把泪，毅转身离去。

出了牢房外，眼泪更汹涌了。

郑知敬深深呼吸了一口气，眼眶也微微泛着红意。

不小半刻，顾行出现了牢门外。

似有所察，郑知敬往牢房外看去，身处牢房的处境，但也很平静地道：“我招。”

顾行下颌微抬，看向早已准备的主簿，让其进了牢房，也随之进去。

这事也该是有个结果了。

蒙冤四年，背负污名而逝的许通判也该沉冤昭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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