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荷塘,总有些落败感。
可时宜走水上蜿蜒石桥上,却不觉得,这些都是衰败景象。入秋后枯萎,冬日厚重冰面,再来年河开后,又会蔓延开大片浓郁绿。
夏去秋来,一年复一年。
她转过身,倒着走着,去看自己身后两三步远周生辰。不管是曾经素手一挥,便可让数十万将士铿然下跪他,还是眼前手插裤子口袋,闲走白色石桥他,都无可替代。
时宜笑,他也微微笑起来。
“我……真不适合你们家。”
他不甚意:“我也不适合。”
“你从小就是这样吗?”
他笑了一声:“和你从小差不多,不太合群。”
她想到他对自己了如指掌,略微觉得不自:“你手里……我资料,到底有多详细?”“有多详细?”周生辰略微回忆,“详细到你喜欢喝咖啡,加奶不加糖。”
还真很细节。
两人初相识,甚至还未见第二面时,他就已经知道了这些。
曾经西安短暂接触,她已经完全透明被他熟悉,而他对她来说,始终是个迷。每段时间,甚至每一日都会让她察觉,过去所知道都是假象。
她慢慢停住脚步,周生辰也自然停下来。
“你过去,也是这样环境里生活,习惯吗?”
政治、矿产、土地、珠宝、毒品和军火交易。
她觉得,这些都违背了他价值观。
“我?”他似乎考虑如何说,略微沉默了一会儿,“我不习惯,也不喜欢,但无法摆脱,血缘关系是唯一无法摆脱人际关系。我喜欢简单生活。”
她嗯了声,轻声玩笑:“喜欢金星,胜过喜欢自己居住地球。”
他被她逗笑,低了声音,语气认真:“但首先,要保护脚下土地。脚下土地都守不住,同胞就没有赖以生存后盾,对不对?”
时宜顺着他话,想到了很多。
过了会儿才颔首说:“对,就像……过去犹太人之所以被屠杀,是因为他们没有自己祖国。”
她想,她懂周生辰意思。
纵然,你移民数代后,仍旧是华人。
不管你生活世界哪个角落,如果没有强大祖国,你随时都会朝不保夕。
时宜略微看了他一会儿,伸手,轻轻拍了拍他心口:“你心,装了太多东西,我只要占一小部分就可以了。”
晚膳,她和他自己院子吃。
这也是这一个月来,难得两个人安静地坐一处吃饭。时宜特意开了简单方子,自己给他做了药膳,周生辰似乎对中药味道很排斥,吃进去瞬间表情,竟然像个十几岁男孩子。她讶然猜测:“你小时候,是不是吃太多,心理抵触了?”
他却已低头,继续去喝那烫手、烫嘴汤。
似乎不太愿意承认感觉。
她嘴角微动,像是笑:“怕吃药就承认嘛。”
他再抬头,已经恢复了平淡表情:“嗯,不太喜欢。”
一本正经,不苟言笑。
她掩不住好心情,又取笑他两句。
林叔见了也忍俊不禁,难得见大少爷被人逼承认弱点。
周生辰轻轻咳嗽了一声,轻声说:“好了,再闹,就执行家法了。”
“家法?”她脱口而出,瞬间恍然。
那暧昧不明,却又情爱分明话。他难得说,却一说便让她面红耳赤。
她再不敢揶揄他,开始去吃自己那份饭。
或许是他饭间玩笑,或许是他今日不同举动。
平日用来看书时辰,她却再也安心不下,坐窗边书桌旁,余光里都是周生辰。他背靠着沙发,坐略显随意,穿着简单衬衫长裤。手臂搭一侧,无意识地玩着沙发靠垫流苏,静悄悄,看起来很投入。
她动了动身子,想要投入到自己书里。
“时宜?”
“啊?”她回头。
他看她:“有心事?”
“没有啊,”她随口搪塞,“我不是一直看书吗?”
“你每隔两分钟,就会动一动,”他微微笑著,揭穿她,“不像是看书样子。”
“我……”她努力想借口,可转而一想,却也笑了,“喏,你也没有认真看书,竟然知道我一直心神不宁。”
他扬眉:“让我看看,你今晚看得是什么书。”
她嗯了声,拿着书走过去,把书放到他腿上。
却忽然被他挽住腰,直接压了沙发上,突如其来动作,吓了她一跳。惊吓刚才散去,已经感觉到他身体贴自己身体上,早已有了明显变化。
热息慢慢地贴近脖颈和胸口,她很就闭上眼睛,心猿意马。
他抱她上床。
很,睡衣扣子都被他解开来。
她手不自觉抓住他衬衫,轻轻地辗转身子。但不知为何,腹部隐隐有些不适感觉,可又不像腹部,像是胸口辐射开来隐痛。
她想要开口,告诉他,自己好像忽然不太舒服。
淬不及防地,门外传来了一声轻唤:“大少爷。”
很突然。
通常不是急事,这个时间不会有人上二楼。
他有一瞬意外神情,停下来,替她拉拢好睡衣前襟,略微整,起身去开门。
门外站着是那个小女孩子,看到他开门,轻声说着来意。
因为是刻意压低声音,时宜听不到状况,只看到周生辰背影。很,他转过身对她说:“家里出了些事情,我需要马上离开。”
她颔首:“你去。”
他没有任何交待,匆匆离去。
看得出是非常紧急事情。时宜轻轻呼出口气,腹部疼痛仍是隐隐,索性就拉过锦被,躺床上休息,渐渐就陷入了睡梦中。梦魇,一个接着一个。
她难以从梦魇中脱身。
只觉得浑身肌肉骨骼,甚至血脉中都流窜着痛意。
胸口早已被痛感逼透不过气,她想要从睡梦中脱身,挣扎辗转。
很痛,撕心裂肺。
醒不来,困梦和疼痛里。
后从沙发上滚到地板上,落地瞬间,痛得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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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宅另一侧,同样也有人承受着痛苦。
场家庭医生都很熟悉文幸身体状况,低声交流着有效治疗方案。其实这次回来前,文幸就已经要接受手术,但她执意回国。
周生辰母亲说服不了她,只能安排所有治疗。
那天夜里,她救时宜,已经吓坏了所有人,幸好没什么太大问题。
可是眼前,却是迟来后果。
刚才清醒她,朦胧地看着四周人迷茫神情,略微众人后梅行那里,停顿了几秒。直到梅行对她微笑,她才慢慢地,移开视线。
陪伴人并不多。
周生辰就站母亲身后,看着她。
她手指动了动,被母亲轻拢住手,却又无力地挣脱开,手指方向,一直指着自己大哥哥。周生辰看懂了,靠近了半蹲□子。
他握住文幸手时,文幸食指开始滑动。
很虚弱,很缓慢地写了两个字母:g
她看着周生辰眼睛,一眨不眨地,带着期冀,希望周生辰能懂自己意思。
离开这里,离开镇江这个老宅子。
海阔天空,任你过自己想过生活。
周生辰也回视她,漆黑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波澜,或者说,自己这个妹妹想法,他早就很清楚。因为她和时宜一样,问过他,是不是不喜欢这个家生活,他没否认过。
她很慢地,又画了两道竖线:11
然后执著地,又写了一次g。
文幸努力地眨了下眼睛,很吃力地吸着氧。
这简短隐秘交流,除了周生辰和文幸两个人,没人看得到。她很又陷入了沉睡,周生辰母亲非常冷静地站起来,和身后四位医生低声交谈,大意都不过是需要安排手术,情况很不乐观。
周生辰一旁听着,等到房间里所有人都离开了,只剩他和母亲时候,母子两个竟然没有交流。“这次你妹妹事情,”终究还是母亲先开口,“本没有这么严重。”
“这件事,并没有时宜错。”他说。
母亲看着他,语气平淡,声调却很低沉:“我认为,这个女孩子不祥。”
“她很普通。是有不祥东西,一直缠着她。”周生辰丝毫不留情面。
“你觉得,我们家庭,如果想要一个女孩子消失,需要用这么温和手段吗?”
母亲眼神冷淡生疏。
周生辰也不说话。
为了让文幸静养,这里很安静,连蝉鸣都没有。
他就站窗边,陪了整个晚上。
到天要亮起来,大概晨膳时辰,小仁才被告知周文幸这里事情,匆匆赶来。他推门而入,就察觉到气氛很低沉,空气几乎凝固感觉。
小仁走到周生辰母亲身边,忽然说:“叔父回来了。”
“你叔父回来了?”周生辰母亲倒是很意外。
“刚到,”他眼里有很多话,不方便开口,只是看向周生辰,“哥哥要不要去看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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