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你是穆兮。”

只存在于哥哥描述中，和照片上的女人出现在我面前。

今晚的十字城堡在暴风雨中变成了庞然的怪物，雷电一闪，照亮了城堡的轮廓，刹那之后又陷入黑暗。

我的母亲，留着一头垂肩长发，正和管家下棋。

我回来时，大雨打湿了衣服，浑身湿漉漉的站在门口。那个女人的目光便从棋盘上移到我的身上，说出了陌生人才会说的冷淡的话。

甚至于带着高高在上的语调。

我站的位置，正对着一面窗户，透明的透过玻璃，看得见花园被打的七零八落的玫瑰花。

花瓣被狂风和雨滴碾碎陷入泥土之中。

我的身体，因为雨水的缘故变得更加冰凉。

我低头顾不得自己狼狈的模样，低头说了句，“您好。夫人。”

屋外雷声大作，闪电接踵而至。

停电了，屋内点的蜡烛火焰晃了晃。

不知道谁的棋子掉落在地。

管家说了句抱歉，快速的弯腰捡了起来。

“殿下我去拿毛巾。”

管家站起身朝屋内走去。

我看见女人的脸一半隐藏在黑暗之中，冷淡又陌生。

“不用了，我还有事。”

不管是谁，一旦犯傻，就容易做出可笑的事情。

比如说我，明明知道外面是倾盆大雨，却依旧没头没脑的跑了出去。

雨水打在脸上，流到眼睛里，又流了出来。

——他们说，你的哥哥和母亲长得很像。

——你不管和谁，看起来都不像嘛。

——话说你真的是夫人的女儿吗？

“轰”的一声，雷声大作。闪电顷刻间要将我吞噬，密集的雨水迷了视线，往前闷头乱跑的我脚下一滑，重重的摔了下去。

膝盖，手掌，好痛。

我坐在地上，看见快速愈合的伤口，忽然哈哈大笑。

可笑，可笑，可笑！

明明那么痛，伤口却愈合的那么快。连受伤说出来都没有会相信。

我抹掉脸上的雨水，眼睛里面的却始终没有办法抹干净。

“你还好吗？”

雨停了。

不是，还在下。

我抬起头，看见一把黑伞。

“穆兮。”

我像只流浪犬，被洛子昀带回了家。

我浑身湿漉漉的站在门口，对周围的一切全都变得漠然起来。

“我还是走吧。”

“不许！”洛子昀冷冷的开口把我扯进了屋子。

很温暖。

我好像从未感觉到这里是如此的温暖。一瞬间，我以为这就是我原本的家。

洗了澡，换了干净的衣服，我呆呆的看着洛子昀。

他说，“喝奶茶吗？”

不知道侦探先生为什么会在家里面准备这种东西，但我还是迟疑地点了点头。

穿着洛子昀宽大的衣服蜷缩在沙发上，手掌和膝盖还是很痛。

屋外，依旧暴雨倾盆。

“谢谢啊，侦探先生。”就这样沉默的坐了很久，我终于开口了。

洛子昀似乎在处理什么事情，我一说话，他就关掉了手机，“大雨天，你坐在路中间很危险，下次不要再这样了。”

洛子昀是因为有事情要处理，要去L组织一趟，所以才会半夜开车出门的。结果就遇到了我。

如果不是他的话，说不定我真的会被车撞吧。

“我打扰你了吗？”

我看着屋外的雨问道。

“我习惯了。”洛子昀说道。

我蜷缩在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的望着洛子昀，“谢谢。”

“是因为你的母亲吗？”

又是一阵闪电，黑夜被照亮的一瞬间，失去了保护壳。

洛子昀说，那个女人长得和我的哥哥很像，所以，他怀疑那个女人和我有什么关系。

“就连侦探先生都说，只是哥哥和她长得像而已。说不定，我本来就是捡到的。”我苦笑一下。

“你还真会咬文嚼字。如果我现在说你们长得其实也像，你会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觉得不开心就睡一觉，睡一觉就好了。”洛子昀忽然转移了话题，收走我手里的杯子，“去睡一觉吧。”

侦探先生的家里面，有一个属于我的房间。

那是之前我喝醉了赖在他家的时候，他收拾的。之后，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懒得收拾回去，就保持了原样。

——要是以后有其他客人来住的话，我也懒得收拾了。

当时他是这么说的。

我慢吞吞的走到门口，回头看了看洛子昀，“我有点怕。”

“吸血鬼不怕黑。”洛子昀毫不留情的戳穿了我。

“可我怕打雷。”

雷声响起，似乎要把世界撕成碎片。

我想起十字城堡七零八落的玫瑰，猛然蹲了下来。

我其实很怕打雷的。

可是那个时候，我居然毫无顾忌的跑出来城堡。

我肯定是疯了吧。

“我在门口守着你，你睡吧。”洛子昀拿了一把椅子坐在门口。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睁开眼，洛子昀果然在门口。

“我睡不着，侦探先生。”我小声说了一句。

本来，我以为洛子昀早就睡着了。谁知道他忽然开口回答道，“怎么了？”

“小时候，我睡不着的时候，哥哥就给我讲故事。”

“可我没有故事。”洛子昀为难的看着我。

他的眼睛，生的真是好看，好像真的有星辰的碎光在里面。

我忽然想起，洛子昀也是吸血鬼，不知道他赤红眸子露出来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的？

我还没见过侦探先生赤红眸孔的样子，就算是那样，大概也很好看吧。

“侦探先生，那你说说你以前的事情怎么样？”我缩在被窝里，小声的说道。

洛子昀愣了几秒钟，忽然站起身。就在我以为他是对我不耐烦的时候，他忽然走到了我的面前，“你想知道什么？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你问我回答吧。”

他就在我床边坐了下来。

我伸出手，就可以摸到他，指尖碰到他的脸，戳了戳。

“侦探先生，你有兄弟姐妹吗？”

“没有。”

“那独生子女会觉得孤单吗？”

“不会。”

洛子昀认真的回答。

“那个时候，我家附近有很多和我一样的孩子。”

“侦探先生，你有什么事情是很后悔，但又觉得心甘情愿的吗？”

这个问题就连我自己都觉得有些奇怪。

屋外，又是一阵闪电。

我没有等到洛子昀的答案，自己先睡着了。

等我醒来，洛子昀已经不在

他留给我钥匙和纸条，以及桌上的牛奶。

——侦探先生还真的是像极了人类啊。

我迷迷糊糊记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他的手……虽然我已经不记得了，不过不用想，一定被他甩掉了。

“你的作息时间，彻底变成了人类了吗？这大白天的，不睡觉干什么？”

吾界揉着眼睛给我开了门。

他的头发乱糟糟的，肩膀上还趴着那只肥猫。

“喵呜。”肥猫叫了两声，也在符合吾界似得对我表示不满。

“那个女人是怎么回事？”

吾界正要打哈欠，在我问出这个问题之后，哈欠就给收了回去，他扯了扯嘴角，“什么？什么女人？”

吾界长了一张不可靠的脸，装起傻子来，就更加不具有信服力了。

果不其然，很快，吾界就招供了。

“我也是偶然在那次校庆里遇到夫人的，我是来看你的，这个绝对是日月可鉴，天地良心。”

“结果，你不告诉我？”我瞪着吾界。

“告诉你你也不会开心，结果不都是一样的吗？”吾界无辜的辩解道，“穆兮，你想想，对你来说，正很重要吗？”

“不重要！”我生平第一次回答的这么干脆。

吾界讨好的笑了一下，“那么，就对了。我为什么要把不重要的事情告诉你。”

每当吾界露出这种近乎谄媚的神情的时候，我就知道，他肯定有事瞒着我。

我还想再问他点什么，肥猫趴在我怀里的肥猫忽然打了个哈欠。

接着，吾界也打了个哈欠。

然后，哈欠真的会传染，我也就打了一个。

结果，这一个哈欠还没有打完，手机就先响了。

吾界的手机也同时响了起来。

是一封邮件。

貌似只有什么重大的事情发生的时候，元老院才会郑重其事用邮件。

我看见那黑色的玫瑰花标志在屏幕上停留了许久，终于进入了邮件的内容。

一瞬间，我和吾界抬起头视线就交汇了。

“穆兮，你还是会去的吧？”吾界试探性的问。

屋外，昨夜被雨打的七零八落的花朵枝丫上还挂着雨滴。

透明的雨水滴落在地，打在那一片片枯败的花叶之上。

我好像听见了遥远记忆中才有的声音。

婴儿撕心裂肺的哭泣着。

女人把她扔下，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我受够了，这种死水一样的日子！再待下去，我早晚要发疯。

——这个女儿，这个儿子，是我为了血族生下的，不是为了你！

——你看这个孩子，一句话也不说，和我一点也不像。

——闭嘴，不许叫我妈妈，要叫夫人！

他们说，那个女人，曾经也是一个很了不起的殿下。

她在生下我哥哥以后，就把殿下的位置给了哥哥。于是，别人对他的敬称就由殿下变成了夫人。

所有人见到她，都要称呼她问夫人。

包括我。

那些支离破碎的记忆，一点点砸脑海中拼凑，在最后一片碎片即将拼凑完整之后，我又恐惧和厌恶将其打破。

吾界看着我，拍了拍我的肩膀，安慰道，“穆兮，只是订婚而已，没事的。”

据说，那个女人和那个男人也是订婚，然后再结婚，然后生下了我和哥哥。

女人亲手挑选了她觉得满意的丈夫，完成了血族交给她的任务。

我好像看见那个女人在我面前高傲的说着话，她说，“既然你的哥哥死了，那么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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