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风,碎雪。
冰冷彻骨的河水包裹全身,似缎流滑的长发在水中如海草一般起伏着,不时从水面扑上来一只冻得苍白的小脸,再没入漆黑水中。起伏身形有着十分完美的曲线,游动间像远古人鱼。
“大姐,你游得好慢。”鬼娃围在烈酒身侧连游泳的姿势都不用摆出来,速度时快时慢,无聊时还有空去逗弄远处的鱼儿。
烈酒恍若未闻。
从皇宫出来之后,烈酒带着小鬼头直接从护城河往外游。不是她不想走陆路,而是不想去送死。君天霁没见过她,不代表君止认不出她来。听说君止这厮天天跟着月卫在皇宫最外面看守,似乎认定了她还在皇宫里。所以也不管他认不认得出来,她不能冒险。若再一次落入君止的手中,她怕是再难逃脱。
“你这样游,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到?”小鬼头在水中漂浮着,丝毫不影响说话。
烈酒送了一个你再逼逼老子打死你的眼神,让小鬼头自己体会。
小鬼头也知道寄人篱下,必须依靠烈酒找爹,干脆不再刺激她。专心致志的跟在烈酒身后。
护城河维护城内安全,另一方面阻止攻城者入侵,沿筑有“壕墙”一道,外逼壕堑,内为夹道,大大提高了护城河的防御作战能力。烈酒经过入河前目测估计平均宽度在一百米到一百八十米左右,便毫不犹豫的选择这条路。乌炎国附近三国会水者甚少,故擅陆战不擅水战,所以一般大家望水兴叹。而烈酒擅水,不禁擅水,还十分懂水。若水里遇到敌人,烈酒保证能将他削成人棍。
水中冰冷刺骨,烈酒以为自己快要被冻僵,然而冷到极致时,体内猝不及防激涌而出的热流喷泉般流入全身,与体外寒冷相撞间水中的温度竟是犹如温泉适宜起来。
那小鬼头惊奇的大喊一声:“你体内有个绿色的珠子真好看啊!”
“绿色珠子?”烈酒边想着边划动手臂向前猛游几下。很快就到了岸边,绳子一甩勾住岸边一棵树,烈酒三两下就攀上去,扭头问道:“什么样的绿色珠子?”
“可神奇啦!像融入所有种类的绿色,像碧水,像嫩叶,像是整个夏天!”小鬼头好像是想不出来形容词,又补充了一句:“还会旋转,还能将如水一般的光穿透你的四肢百骸。”
“那是挺神奇。”烈酒点点头道,心想该不会是中毒了吧。
不过她除了刚刚那一刹那,便再无异常的感觉。于是也不再多想,领着小鬼头继续上路。
地藏墓距离皇宫也不算远,烈酒先是去集市换了一匹马。又先带着小鬼头找到张正一。
小鬼头见了张正一,喃喃自语道:“没道理呀,我爹这么丑的吗?”
张正一目瞪口呆,问烈酒:“我啥时候多了个儿子!?”
烈酒十分无语,对着小鬼头道:“他不是你爹。”
“大姐,你倒是快带我去见我爹呀!”小鬼头急得抓心挠肺,恨不得拉着烈酒冲出门去。
张正一定定瞧着这鬼娃,看向烈酒道:“他缠着你,需不需要我给你收了他?”
“不用了不用了,我得带他去见爹。”烈酒瞅了一眼又要嚎啕大哭的鬼娃赶忙拒绝。
张正一将烈酒的刀递过来道:“那你自己小心些。江澈由我照顾,你放心。”
烈酒点点头道:“今日定会有大批官兵检查,莫让他们查到江澈,我很快回来。”
说罢带着委屈巴巴的鬼娃骑马去地藏墓。
天色渐亮,东方泛起鱼肚白时,地藏墓已近在眼前。烈酒对上次在地藏墓遇到的事情还心有余悸,站了许久才找到当初进去的地方。
依然是长长的台阶,熟悉延伸直下。
四周静悄悄,唯有风声从孔中穿梭,像是未亡人不甘的怨气,妄图得到永生,日复一日的停留在此处。
烈酒顺着阶梯而下,直到看见君湛的棺材后才停了下来,她挑挑眉看向小鬼头道:“你爹就在里面,你去看看他还活着吗。”
小鬼头迟疑了片刻,向着棺材飘过去。还未靠近,只听一声惨厉的尖叫冲破天际。
“啊————”
小鬼头被吓得退后十米远,躲在烈酒身后瑟瑟发抖。
烈酒无奈叹气道:“你可是鬼啊兄弟,你怕什么?”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棺材里响起“咚咚”的声音,像是有人在里面敲打。
烈酒有些疑惑,她不确定放出来的是不是君湛,放出来后又会不会对她出手,于是在一旁默默看着。
墙角爬出来一个女人,墓地内烛火乱闪,瞬间灭了。烈酒头皮突然一紧,只觉着背后有一股阴气袭来,身侧突然出现的女人一把抓住了她的头发。
烈酒一转头,借着透进来的月光看见一张露着死色的脸,带着一抹苍白狰狞的笑意,手指藤蔓般紧紧纠缠住了她的发,试图带着她一起入棺。
烈酒侧身看着她,忽然笑了笑。
“嚓。”
匕首雪光一闪毫不留情割断长发,根根分明的散落一地。
鬼娃吓得哇哇乱叫,吸引了女人的注意力。她对烈酒一击不中,竟是先放弃目标,转向嚎叫的鬼娃,扭动着硕长蛇尾,一双乌黑长指甲的枯瘦大手就钳住了鬼娃的脖子,鬼娃“呃呃啊啊”叫出声来,细小的双腿不断摆动着。
“叮——”一片亮晶晶的碎片落在地上,伴随着女人疑惑的“咦”声,她停下来收紧的手,鬼娃“啪”的掉在地上,痛苦的揉着自己脖子。
女人捡起来碎片认真查看,碎片在月色下反光,一个“云”字若隐若现。她乌黑的指甲收了起来,用指尖摩挲着云字,眼中隐隐有了泪光。
“这是你从哪里得来?”女人问道。
小鬼头见女人拿了他的东西,气急败坏不怕死的又冲了上去,张牙舞爪的准备决一死战道:“你快还我!那是我娘给我的!”
“你娘?”女人根本不怕小鬼头,深黑冰凉的眼眸静静的看着他反问。
“对!我娘!”小鬼头冲上去抢了好几次,却连女人的头发丝儿都碰不到。
女人一把就将小鬼头揽入怀中,垂头间有晶莹剔透的液体滴滴坠落。落在挣扎的小鬼头鼻尖上,他也不再挣扎了,而是抬起来头看了半晌,大眼瞅着哭泣的女人问道:“你不会是我娘吧?”
“对,我是你娘。我是云漱,是你娘亲。”女人搂紧怀中小小一团,梨花落雨,一双眼睛哭得通红,隐隐可窥见曾经三分绝世容颜。
“那我爹呢?”小鬼头兴高采烈的回抱云漱。
他不管他娘是蛇尾人身还是蛇身人尾,只要是他娘就好。
“你爹…你爹……”云漱听到小鬼头问爹,哭得更是伤心欲绝,指着棺材道:“他被人封印进去,怎么也出不来,就连我也救不了他。”
烈酒手拢在胸前在一边看着棺材,眉头皱的死紧,她觉得这封印这事八成是永华办的。但永华,如今更是下落不明。
小鬼头松开他娘走到棺材前,敲敲打打片刻道:“这个封印我会解。”
“你会!?”云漱美丽的眼睛瞪大,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她儿子。
小鬼头诚恳的点点头,神色难得的认真起来。然后右手五指并拢直接打在棺材上,随即棺材中泛起肉眼可见淡淡的蓝光,然后他唤烈酒过来,咬破烈酒中指,拿起来烈酒指头在棺材旁边画起来怪异的图案,边画边口中念念有词,此时蓝光如同玻璃一般碎裂,裂纹很快如蜘网蔓延。
“失传禁术!”云漱捂着嘴退后两步,眼中全是惊恐。
棺材缓缓旋转着腾空而起,裂纹包裹了整个蓝色光罩的同时,“啪”一声破裂,棺材应声而落。
“砰。”
棺材坠落在地上,灰土四溅发出巨响。云漱两步并作三部跑到棺材前,赶忙上前推开棺盖向里面看去。
烈酒看着小鬼头煞白的脸,有些透明,双眼冒着的绿油油鬼火此刻也黯淡无光。想要上前去看看棺材中的爹,猛的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被烈酒及时扶住。
君湛从棺材中迈步而出,猖狂的笑意肆虐开来,他立在尘土飞扬中双臂大展,然后恶狠狠的说道:“我要让这天下苍生,给我们陪葬!”
云漱拉着他指着小鬼头道:“你看,你快看,那是我们的孩子!”
君湛猛然间回过头来看向小鬼头,他急切的跑了过来,把小鬼头摁进怀中。紧紧的拥着,生怕他再消失不见一样。
还将云漱一同揽入怀中,脸上是历经沧桑的慰藉与安心,喜极而泣。
小鬼头也紧紧抱着家人,还不忘回过头来跟烈酒说了两个字。
烈酒对着口型念到:
“谢谢。”
只见小鬼头的眼睛越来越暗,直到只剩一丝若隐若现的光,然后他笑了笑,身体如同稀薄的空气一般消散。
“不!!!不————!!!!”君湛撕心裂肺的吼叫加上云漱低哑的哭泣,他们无数次拼命想抓紧将要化为空气的小鬼头,却都无济于事。
“见到你们,我心满意足,死而无憾。也希望你们不要带着仇恨活下去,若有来生,我还是你们的孩子…...”小鬼头说完之后大眼睛慢慢合上,最终与这尘埃化作一起。
云漱哭泣着说:“我们的孩子…救了你。用了乌炎皇族失传禁术拿命救了你……”
君湛一拳头狠狠砸在墙上,铁青着脸目眦欲裂道:“我要杀了所有人!他们欠我们的,我要一点点拿回来!”
云漱却想阻拦,她拉着君湛的手温柔道:“莫杀人了,让我们两个人安心的在一起不好吗?”
“你想安心,他们却未必安心!这世间有高人封印得了我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我君湛到时候又能拿什么保护你!”
云漱的脸色发白,泫然欲泣的眼睛定定的看着君湛,希望他能不再出去冒险。
当初她怀胎九月要生下孩子来的时候,被皇朝中伪善的众人围堵,活生生将孩子流产。孩子刚掉出来时还未有哭声,就被众臣踩碎成一团烂泥,她将孩子的尸骨挖起来裹在衣裙中带回宫殿。把他放进她亲手用竹木编织的摇篮中,还把自己戴了几十年的银碎片放在他身边。她几欲想死,放不下君湛,更放不下族人的期盼。
君湛那日知道后,连杀数人。宫中玉阶都染了厚厚的血,后来宫女刷了几天几夜都还有暗红色疵入缝中。
然后便有了后来的逼宫,君湛抱着她的尸体连夜逃亡,多年住在阴冷的地下山洞不见天日。
她不想再让君湛为她冒险,因她受苦被她连累。她一心想死,君湛却残忍的让她复活,永生。
永生。
多少人求之不得梦寐以求的事情。
烈酒眼神复杂的看着君湛,道:“你们一家都如此凄惨,也都是被你所累。”
君湛怒不可遏的向烈酒走来,杀气迸射而出,道:“因为你今日送我儿前来,我放你一马。你若再刺激于我,我怕我忍不住将你碎尸万段。”
“你想杀我随意,听说此地可以复活并得到永生之力。不过你无颜面对你的过错,还想杀尽天下人。真是个十分有志气的人,我是该为你喝彩,还是为你的愚蠢而鼓掌?之后就是云漱为你的过错买单,你拉完屎她给你擦屁股,你打完人她替你挨打。你若是杀尽天下人,那等你还未杀完之时,手无缚鸡之力的云漱首当其冲受到伤害。别说永生,就算你们是神仙,那也抵抗不了这世上无尽人类的攻击。”烈酒目光清明,一步步靠近君湛,边压近边道:“你大男子主义得到了畅快,杀人让你感觉弥补你丧妻丧子的疼痛,被天下臣民强逼的愤怒。身为女人,我赞赏你对爱情的奋不顾身。但是作为臣民,我唾弃你对国家的不负责任!你身为一国之君,不管国家大事,不顾均衡官臣之争,不理百姓忧患。而是沉浸于个人的爱情,自私自利。有何资本去怪天下对你的不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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