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2-7红月亮

世界上没有永恒不变的事物，欢笑不长久，欲望不长久，生命本身，也总会走到尽头。这真是至理名言，所以人生在世，最要紧的就是及时行乐，活在当下，把手中的东西紧紧抓住。刘彼得非常知道自己需要紧紧抓住的是什么——权利。巩固权力需要他让麻烦强势的程幼知入局玩游戏，同样权力也要牺牲，当然是文泰的牺牲。所以，他能够做什么，不能做什么，文泰管不着。当他做出一个决定的时候，只想听到两个词——好的，老板。他经历商场这么多年，就像商场上的一棵树，风往哪里吹，他就往哪里摇摆，所以他拥有的权利永远比任何人情要忠实，在权力中，总是让人期待着背叛，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刘彼得带着一副置身事外的心情欣赏着眼前的画作，对刚才发生的发难，没有半点不适，都在意料之中。他走到一边，甚至拿起了一杯酒，细细品尝其中看见曙光的味道。程立也端着一杯可以肯定是胜利之味的酒走到了他的面前。

程立：“祝贺你！“

刘彼得有点反感：“祝贺我什么？“

程立：“你将要被业界所铭记了——“

刘彼得：“瞧你这话说得，我还活着呢，什么铭记不铭记的。“

程立：“这么说吧，你将要和最大的横力酒业合并，成为垄断酒业市场的公司，难道不是一件爆炸性的新闻吗？“

刘彼得皮笑肉不笑：“有这种好的事情，为什么作为彼得酒业的老板不知道。“

程立：“谈个价吧。“

刘彼得：“我着实不知道是什么底牌给你了这种直白。不过你还是别浪费时间了。虽然过去二十年你们一直在垄断事情，我们一直在二流三流徘徊，但是每只小猫都会长大，一开始看起来都很无害，幼小，安静，等大猫大狗们吃完了，才去舔着浅盘子里的牛奶。但是爪子一旦长长了，猫就会挠人，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说是不能够心慈手软的，只有一条原则，不做猎人，就成为猎物。“

程立：“我倒不是这么看。今天我代表横力酒业仅仅是给彼得酒业一个合作提议，我希望将来的市场是我们共享的。“

刘彼得：“我也不这么看，推介会之后，我想你们将受到重创。“

程立哈哈大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新产品吗？就一个闪电水，能够打败我们全线所有产品?何况我们这次还有九个欧洲酒庄的新品牌推出。“

刘彼得：“那走着瞧。“

他朝着程立举了举杯子，打算要离开。陈醒安从侧门入，拿着手机走到程立面前，递给她一段视频。程立心领神会，叫住了刘彼得。

程立：“彼得，留步。”

刘彼得：“还有什么事情吗？难道刚才我说得不够清楚？”

程立：“彼得，如果刚才的直接有冒犯到你，请你不要介意。生意上的事，我的风格你过去也是知道的。能合作就合作，能竞争就竞争，一切摊开了来说。”

刘彼得也没有打算要继续停留下去，转身要走。程立像超车一样走到他前面。

程立打开一段只有十秒的视频：“我想，你有必要看看。”

刘彼得扫了一眼画面，在树丛处，文泰和陈醒安交谈着什么，陈醒安往文泰的手里塞了一张纸片，两人最后还握了握手。

刘彼得：”这能够说明什么？“

程立：“不能够说明什么。只不过，你把所有的关系和事情联想到一起，你没有别的选择。程幼知是我的女儿，虽然看上去她整天给我作对，你能够保证她跟有血缘的妈妈不亲，跟你一个外人贴心？文泰是闪电水的配方研发，今天你给他的难堪，我给他的好处，谁都知道怎么选吧?”

刘彼得：”你这种称之为卑鄙的手段。正如你所说我们只是一个小公司，小产品，何须你们动用耗费如此的精力来对付。而且，我们的产品是有产权保护的。“

程立：“我们要在五天内按照配方研发一款跟闪电水同款的产品，注册产权商标，是很难办到的事吗？到头来，你说你赔了夫人又折兵，没有任何好处。”

刘彼得再也不发一言，现在他的处境并不是一个好发表任何言论的时间，他需要冷静地考虑一下事情的得失利弊，再决定如何处理现在这个突发的事端。

刘彼得再次举起酒杯，说了句：“所以，我说嘛，我喜欢狗胜过人类，因为狗更容易培养感情。“

程立也举起酒杯：“这个世界未必没有永远的敌人，但是一定没有永远的朋友。”

刘彼得放下酒杯，推开门走了出去。他的脸色非常难看，就像他自己说过的那样，现在不是生气，吵闹，问责的时候，每一只猫都会长大，一开始看起来都很无害，幼小，安静，舔着浅盘子里的牛奶。但是爪子一旦开始长长了，就会挠人，有时候主人甚至都会被它挠到。

刘彼得几乎是以光的速度来到了公司，秘书追着他让他签名，他都没有理会，直奔程幼知的办公室。

程幼知还不能够知道刚才巨变的情势，她心情异常轻松，冲着刘彼得比了个OK的手势。

刘彼得反而没有先前的着急，说道：“我有一个问题？“

程幼知：“请说。反正我已经习惯了各种问题。”

刘彼得：“你为什么要跟你妈妈程立作对？这看起来是并不符合常理和常识的。横力酒业那么大的公司你不待，已经有了人脉关系和靠山，你不要。来我这费心费力是为什么？”

程幼知：“所以你一直在担心的是我的动机？”

刘彼得双手环在胸前，没有回答，反而是看着她怎么说。

程幼知：“那么今天就说开了吧。最开始，我听到了死亡的声音和暗示，在不久后的满月，我可能会毫无知觉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刘彼得：“等等，你是在说——说一个奇幻故事吗？”

程幼知：“不是，是过去我所经历的一切，可能你不会相信。但是，既然你问了动机，今天我就一五一十地说出来。你的理智如果不能够接受这个原因，你就当我得了绝症，命不久以，这么来看待，你是能够理解的吧。最开始，我怕死，所以为了能够让金银得到更多股份和利益，设计了一个圈套，然后自己又成为解套者获得与你谈判的筹码。后来，事情就超出我的控制了，我常常看见一些虚幻的又或者是真实的幻影，就是那只狩猫，它总是提醒我，要，时候到了，时候要到了，所谓的最后一次，我怕还没意识到已到最后的时候就悄然溜走，所有的最后一次都会让人难过的理由，也许正是因为无意识中的错过最让人不舍。所以，我想确立我的存在，让人能够记住，我曾经存在过在这个世界上。闪电水是我在埃及品尝过的一种怪东西，这个东西分裂了我的性格和人生，让我有得有失，我想按照我的体验和想象力让它出现在世界上，让人们也感受到。”

刘彼得：“照这种理由，横力酒业不是更好的平台选择吗？”

程幼知：“不，这个世界上，你的最亲近的人反而是最不看好你，最不能够理解你的人。在她的眼里，你不成熟，你不优秀，你胆小的时候是个废物，你锐利的时候是个麻烦。我要找一个没有关系和牵绊的地方，把这件事做成。”

刘彼得：“被你这么一说，好像亲人成了仇人。”

程幼知：“不，我只是害怕死亡，不想为解决那些隔阂偏见花费太多的时间，你知道吗，只有一种方式才能够征服死亡，那就是抢在死亡之前，改变世界，创造世界。”

刘彼得：“还有谁知道？”

程幼知：“没有人。如果你不问我动机，我就打算悄悄地——悄悄地什么也不说。没有任何的经验可参考，也没有人可以帮我，甚至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死亡来袭，以什么方式消失。”

刘彼得：“这不合逻辑，不合科学。有看过什么医生吗？”

程幼知：“一个身体健康的人，被预约了死亡，你觉得她应该去看什么科，西医？中医？外科？内科？”

刘彼得：“话说回来，预约死亡，不是每个人的必经之路吗？”

说完，他放下环着的手臂，站了起来，好像得到了答案，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之后，从容了许多。

刘彼得走到了门口。他回头商量地看着她。

刘彼得：“这次推介会，你还是带着文泰。我是这么决定的。”

程幼知回答道：“好的，老板。”

第四章12-8红月亮

夜晚，金银走在兰公馆的花园里，地面的洒水设备正向着天空喷洒着雨水，他突然看见在扇形的水柱后面有一个人，那个人瘦瘦小小，离他越来越近，顺着路灯，他才看清楚他的脸。西装领带包装的是陈醒安女性化的脸庞。

金银：“你——吓了我一跳。”

陈醒安的脸色有点慌张，他的皮鞋上都是厚厚的泥巴。

金银：“发生什么事情了吗？你在这里待了很久？”

陈醒安：“我是来拿我的帽子的。“

金银：“这样啊，你其实可以先跟我打个电话的。帽子放在办公室了。你等我一会，我去拿。“

陈醒安：“不，不，我就是来看一下的。”

金银：“看一下，看什么？”

陈醒安：“我觉得你是个非常有魅力的人，你做的这件事情非常有意义，就好像，就好像你是这人世间的彩虹。你知道吗，在这个世界上，有人一生来就是荣华富贵，有人坠落深沟，有人光芒万丈，有人一身铁锈，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种类，对我来说，任何人都比不上你，你的好心肠，你的厉害。”

说着说着，陈醒安比起了大拇指，还来不及等着金银回应，他就慌张地转身跑掉，要做贼般消失在远处，好像他没来过那样找不到痕迹。

金银听着他一大段的话，还没有来得及反馈，这些话同样听得他面红耳赤。

程幼知站在一楼的窗口。

程幼知：“怎么啦？刚才是有什么人吗？在花园里。”

原本挺平常的一件事，他有一种偷偷摸摸做怪被抓现场的感觉，佯装镇定回头。

金银：“没事，我看错了，就是个工人。”

程幼知：“快回来吧，我有件事情跟你说。”

金银深深吸了一口气，走进了办公室。两人面对面而坐，程幼知双手紧握在胸前，好像在祈祷和祈求着什么，她尽量把头往前靠。

程幼知：“我都知道了，他也都知道了。”

金银：“什么？”

程幼知：“到今天，虽然我们分居了，但是我们还是一家人对吗？”

金银点点头。

程幼知有点紧张，怕得不到相应的反应，所以语气和措辞比较小心。

程幼知：“钱的事情，从前我们约定家里的超过二十万的开支都要互相报备。我今天从卡里面转了五十万出来，因为你知道，横力那边也知道我们新产品的计划了，而我妈也肯定跟刘彼得说过些什么。到了最后推介会，我不想功亏一篑，即便没有人没有公司支持，我是一个人也要把这件事情做完的。”

金银的表情好像松了一口气。

金银：“我还以为你在说什么呢？可以，只要你想做的事情，你就去做。”

程幼知：“所以，你是支持我的。”

金银：“对，我支持你。”

程幼知站了起来。

程幼知：“我得赶快回家收拾行李了。你说，我穿那套黑色的西装连身裙，系一朵领花，好看吗？”

金银和程幼知似乎都松了一口气。

天刚刚亮，机场也没有太多的旅客，程幼知和文泰就一前一后拖着行李在宽敞的候机大厅内。

文泰看了看手表，突然把行李往地上一推，喝住程幼知，而前面的这位女强人并没有理会他的小脾气，自己径直走到了候机座位上，闭目养神。

文泰又赶紧提起行李，坐在了她的身边。

文泰：“昨天我出门的时候，和我的妻子，儿子一起烤了个蛋糕，我的妻子学习过烘培课，于是担任了指挥的工作，她拿起蛋糕食谱，念出各个步骤，并且检查一切是否依照食谱进行，儿子对这个不感兴趣，一直在玩游戏，只是帮忙做了最初级的协助，比如拿点面粉，鸡蛋。我是非常投入的，负责了既费力又困难的工作，揉面团，切碎巧克力，还有打蛋。送进烤箱三十分钟后，蛋糕烤好了，闻起来香喷喷的，样子也很好看，我还给它糊了漂亮的奶油，我的妻子已经等不及了，儿子已经饿坏了，而我也很期待这个蛋糕。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最大块的蛋糕要给谁？还是我们三个人分同样大？还是饿的人分最多，做的人分最少？”

文泰滔滔不绝说着蛋糕分配的事情，足足说了有好几分钟，越说越带劲。

看到程幼知没有回答他，他又说了继续追问。

文泰：“你说，怎么分配合理？难道不公平的到了这种地步，做得最多，贡献最多的人，所得最少？”

程幼知突然睁开眼睛，大声说：“你能不能给我闭嘴。——”

声音之大，态度之强硬，吓得文泰立马闭上了嘴。

程幼知：“你现在已经得到了你应得的，你也去推介会了，不是吗？这件事，还根本没成，你以为光是造了闪电水，就是蛋糕出炉，论功行赏的时候了吗？没有推广，谁知道它，它只是一堆废水，这才刚刚开始。“

文泰下意识地点点头。他其实很少看见她发火，这次是与她打交道以来第一次，她发怒了，有一种气急败坏的感觉。

程幼知：“你要想要更多，没问题，你考虑过推介会上我们的策略吗？想要这款产品在推介会上脱颖而出，我们就不要再说什么蛋糕，什么配方，如何如何。我们应该制造一个产品的故事，充满想象力和真实感的那种。“

文泰：“譬如，譬如，什么？“

程幼知：“有个胆小的一事无成的女孩子，在埃及旅行时，掉入了千年守护金子塔的狩猫洞里，狩猫分配了给她一个捕捉闪电的工作，就是用特制的玻璃器皿和着液体，把闪电捕捉到液体里，防止它们对于金字塔的破坏。处于好奇，女孩品尝了这种含有闪电的液体。“

文泰听得目瞪口呆。

他追问道：“然后呢？发生什么了——“

程幼知：“她发生了惊人的变化，从她的身体里面分裂出来一个男人，这个男人没有肚脐眼，性格胆小懦弱，而她开始变得勇敢大胆，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切好得不得了，她拥有了最喜欢的人，拥有了厉害的事业。“

旁边的旅客也被她的诉说引起了兴趣，纷纷侧耳倾听。文泰看到了大家的反应。

文泰：“继续，我得拿手机录一下你说的。“

他打开了手机录音功能。

程幼知：“如果吃到一道闪电，会是什么味道？我的意思是说，如果有办法把闪电放到嘴里，还不用忍受炽热的灼烧，会是一种怎样的体验？彼得酒业确信说可以提供相似的感觉，我们创造了一款闪电酒，里面冲入碳酸气作为刺激。

在开罗，曾经有人或者有很多人真实而安全地品尝过闪电。基于等价交换的原则，唯一需要付出的是勇气。如果持续地付出勇气，我们会成为另外一个更完美的自己吗？一个人需要两个身体吗？一个聚集适合世俗生存的完美优点，一个像储存垃圾一样被塑造成了性格的弱者。谁又知道啊，现实生活中，在人这个身体里，有一整座庙宇，哪里还需要另外一个。

闪电水给你新奇体验，一个人，可以拥有两个身体。“

文泰看着她的诉说，眼神都发光起来。

有旅客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询问道：“嘿，她说的这么神奇的水，哪里可以买到？听上去真不错啊。“

文泰得意地说道：“很快，非常快，快到一周之后你在哪里都能够看到闪电水的产品。“

文泰冲着程幼知比了个大拇指，她又开玩笑似地鄙视地看了他一眼，又开始闭目养神。而文泰反而开始兴奋起来，向周围听故事的旅客介绍着闪电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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