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0葡萄
有科学研究表明,每个初夏的傍晚踏着风慢跑分泌的多巴胺相当于谈了一场微型的恋爱。程幼知已经整整一个夏天没有和金银见过面,记得求婚的时候,他拿不是戒指,是两颗苹果,红彤彤的,他对她说,如果你有一个苹果,我有一个苹果,彼此交换,我们每个人仍然只有一个苹果;如果你有一种思想,我有一种思想,彼此交换,我们每个人就有了两种思想,甚至多于两种思想。她忍不住笑,拿过他手里的苹果,咬了一口,滋味酸酸甜甜,好像一整个夏天的多巴胺都被她的舌头品尝到。
他们的见面时在金银经营的兰公馆,这是他花了三年的功夫正在市中心建立的高档养老会所,建筑面积2500平方米,提供床位100张,同时配套建有老年康复会所,以收治生活不能自理转户老人为特色,配备先进医疗,康复,护疗设备,基本全是按照五星级宾馆的标配,无障碍化设计,特别配备独立的电梯,紧急呼叫设备带,监控系统,这都是他尽心尽力安排的安全保障。
楼道为了防止老人摔倒,每一面墙都设有扶手栏杆,地面更是铺了厚实而华丽的地毯。
文泰跟在程幼知的身后,他们今天是来找一个人的,他制作的酒瓶在过去三十多年来,成了一个神话,也更是一件件艺术品,凡是找他设计过酒瓶的产品,都在市场上大火。经过多方调查,失踪一年多的他,被发现匿藏在这座养老会所里,也不再生产设计任何产品。
金银坐在办公座后面,早就得知程幼知要来,他想着自己究竟是该站起来给她开门,还是就那么坐在那,还是做在那翻一下文件,装作自己也是很忙的样子。在门被打开的那一刻,他下意识地蹲在桌子下面,又意识到自己的可笑,他站了起来。
程幼知深知他内心的不安,他苦心经营的事情,也是他的心愿,一次都没有向她展示过,看上去沉着冷静,一下子躲在到桌子底下,暴露了他内心的忐忑。
程幼知指着身后的文泰:“公司的文泰,你认识的。”
金银朝着文泰友好地点头。
文泰:“你这里可真气派,要是我年纪大了,也很像住这种豪华公寓,还有漂亮的护士照顾。”
金银按了一个开关,他身后的模型地图被打开。
金银:“你看,这是我们最新拿到的规划,还有养老花园,高尔夫球场,以后老人年就有了更多更大的天地颐养天年。”
程幼知打断他的说话:“这样的的面积,从投入产出比来说,你至少二十年不能够盈利。”
金银被她说楞了,连忙关上模型地图,两人陷入了无话可说的尴尬氛围。文泰连忙走过去,拉着他的手。
文泰:“金总,我觉得这个项目特别好。自从您不来公司,我总是感觉很不习惯了。不过今天一来,看到您为老年人做的规划,我就觉得特别好。是一桩特别好的好事。——今天我们来,是想探望你们这里的一位老人。”
金银:“果然无事不登三宝殿。”
说这个话的时候,他的眼睛是看着程幼知的。她也没有躲闪,看着他的眼睛。
金银:“这两天,已经有很多人来过他。如果你的目的跟其他人一样,我估计你应该会扫兴而归。”
程幼知:“我知道李大师是你的朋友。”
金银:“我要保护我的朋友。”
程幼知:“我们没有要伤害他的意思,更何况,我现在还是你法律意义上的老婆吧。”
金银当着她的面,打个电话让护士带着他们离开。
金银:“你们可以有机会去见他,但是他的状态不太好,未必能够更你正常交流。”
程幼知用手比了个OK的姿势。
隔着单面玻璃窗,程幼知和文泰带着耳机,观察着里面发生的一切。他们口中的李大师坐在轮椅上,背对着,他的后脑勺是有点扁,头发短立着,参杂着许多白头发,甚至白灰的比例还超过了黑头发。
文泰叹了口气,看着幼知:“才一年的功夫,他就老成这样。”
耳机那头传来医生和李大师特别平静和安宁的对话。他们也能够清楚地看见医生的面孔,医生带着眼镜,目光十分平和。医生打开病历文件,低头看了两行,抬起头。
医生:“上次你说要离开会所,回去?”
李大师:“嗯。”
医生:“你还说回去以后,要拿石头把我们会所的窗户都砸烂?”
李大师:“嗯。”
医生:“经过两个月大家对你的照顾,你还想这么干吗?”
李大师:“这次,我回去以后,想找份工作。”
医生:“然后呢?”
李大师:“挣钱。”
医生:“请继续说。”
李大师:“攒钱。”
医生:“然后?”
李大师:“娶个新老婆,再结一次婚。”
医生微笑了一下,关上了文件夹。
医生:“听起来,很好。你重新对人生有了新的希望。”
李大师抬手挠了挠自己的头,挠了好一会,感觉要把自己的头皮挠破。
李大师:“我要把她的裤子脱了,把她的内裤脱了。”
医生:“很正常,这是一个正常男人的想法,你不必怀疑自己。”
李大师:“我要把内裤上的橡皮筋抽出来,做把弹弓,然后再找些时候,把你们会所的窗户玻璃全部打烂。“
幼知看了看文泰,文泰放下耳机,吐着舌头。
文泰:“我看着他是没用了,他这里已经开始错乱。只有找他多年合作的经纪人,买下他的工作坊,以他的名义设计新产品,我想在市场上还是有号召力的。“
幼知放下耳机,就往门外走。她的背影飘过来一句话,干脆简短。
幼知:“这种想法不是我们一家有,赶紧行动吧。“
她知道作为对手的程立,也一定早就想尽各种办法,所以唯快可立,她不顾自己穿着高跟鞋,在地毯上跑起来,文泰看了一眼李大师,摇了摇头,也跟着她一溜烟跑了出去。
程立和陈醒安是今天第二批站在玻璃面前观察李大师的人。医生已经不再说什么,他以一个很放松的姿势在听。
李大师:“你知道,新的一天又来了。总是伴随着一系列的谎言,其中最糟糕的是那些自己用来骗自己的,在入睡之前,我告诉我自己,我很快乐,我可以改变。我们说服自己带着伤心继续上火,或者我没有她也一样可以生活。是的,我每天晚上在入睡之前,都对自己说谎,近乎绝望,绝望地希望。“
李大师:“她还给我写了一张字条。一年前。请不要在我的坟前哭泣,我不在那里,我没有睡去。我是扬起千千遍遍的风,是雪地上闪烁的钻石。我是照耀在金色麦芒上的光,是秋天轻柔的雨。请不要再我的坟前哭泣,我不在那里,我没有离开。“
说着说着,耳机里传来他哭泣的声音。陈醒安也难受地抹了抹泪。
李大师:“我其实没有疯,也没有精神不正常,我也不是真的要打破你们所有的玻璃窗户。我只是——我只是——我只是太想她了——“
程立拍拍陈醒安:“他的太太一年前去世了。据说他一直沉浸在失去她的痛苦里面不能自拔。”
程立敲了敲门,手里拿着一支高级的红酒。她走进房间,医生本来挥手示意她出去,她没有理会拍了拍李大师的肩膀。
程立:“老朋友,你要振作。”
李大师回头看了一眼她,并不奇怪,快速地擦了一把自己的泪水。
程立让旁边的助理打开了红酒,李大师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李大师:”我不喝。“
程立:“希望你能够把作坊卖给我们,如果你不打算继续经营。”
李大师:“我不喝。”
陈醒安从自己的双肩包里拿出了两瓶极其普通的红酒,大概价值不超过200块,摆在了桌子上。他有从口袋里抽出一包纸巾,递了一张给李大师。
陈醒安:“拿这个擦擦眼睛吧。”
李大师一挥手:“我没事。”
陈醒安又动作轻柔地打开了两瓶酒。
陈醒安:“那我请您喝酒吧。”
李大师看了一眼,面无表情。
李大师:“这不就是最普通的,餐桌酒吗?”
他把瓶口粗鲁地放到他面前。
陈醒安:“是的,这是很低档的酒。是生鲜食品,所以越新越美味。”
李大师:“我和我太太环球旅行的时候,倒是品尝过,南半球的低价葡萄酒是9月左右产出的,而法国的葡萄酒是3月份左右开始新的制造年期出货的。你这两瓶大概是9月出口的,现在才刚刚过了一个月。”
陈醒安:“虽然它们没有熟成感和香味的复杂性,但是他们是活的,这样的活力您没有感受到吗?”
程立让助手把空杯子递给了陈醒安,他倒了一点,放在李大师的手里。
他似乎被他说得有些动容,小口品尝了一点。
陈醒安:“她就在这酒里,不是吗?她还活着,也希望你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李大师没有回答,放下酒杯。
李大师:“这不能改变它是劣质酒的事实。”
说完,他自己转着轮椅,离开了房间。陈醒安冲着程立摊了摊手。
程立:“他还会找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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