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在一个月等待的时间里。微里开始跟着潘四处演出，此类演出大都是江瑞豹公司安排的，两三天一场，飞机，高铁，轮船这些交通工具改变着她们的速度，带她们离开，又带着她们达到，它们填补了离开和到达之间的空隙，也承载着离情别绪、期待渴盼。她的心中有渴盼，迟迟没有行动，微里从来没有想过主动找江瑞豹，毕竟案子给他们几个家庭带来的伤害，内心的困惑，自我的怀疑是无法言说的，过去被他们这么稀里糊涂措手不及地跨越了，而未来始终藏在迷雾之中，隔着距离，让他们胆怯。

今天天气不错，航班已经准点到达。微里和潘坐在候机厅，潘正在摆弄手里的手机，玩得不过瘾的她从包里掏出来一个手柄，于是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她在微里对面玩得乐乎所以。微里闭着双眼，后背微微弯曲，她正在补觉，昨天飞去三个城市，每每下飞机都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倒是晚上她和潘收到了作为合作方送来的鲜花，署名是江瑞豹，那束鲜花是黄白色，每一朵都开得刚刚好，既不是含而不吐的花苞，也不是即将败谢的花朵，从叶子的卷曲程度上来看，略略有些微卷，倒是看得出来几经周折。不知道怎么，她一闭上眼睛，脑子里老是出现那束鲜花娇艳的样子。于是她睁开眼睛，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就提着包往外走。

微里对着潘大喊：“来不及了，我们赶紧去排练厅！“

零零散散，候机的人们纷纷看向微里，潘放下手中的手柄，疑惑但是声音弱弱地说道：”我们昨天晚上已经演出完了。“

可惜的是，她弱弱的提醒并没有被微里听见，微里自顾自地往大厅走去。

潘看了一眼周围的人，胸有成竹地说道：“我相信她，很快会回来的。”

微里跟着人流走着，走到一半，她看了看机场的时间显示屏。

微里：“不对啊，今天是9号，那么不是没有演出吗？”

这么想着，她准备调转回头，有个穿着灰色貂皮背心的女人叫住了她：“微里，微里——”

微里一回头，看见女人，她努力回想着，眼前的人到底是谁？好像见过又好像没见过。她穿的是一件灰色长毛背心，看起来似乎尾部粘灰太多，也没有那种皮毛光亮柔顺的感觉，搭配的是一条黑色紧身裤，小腿肚的肌肉略发达，手里提着一个彩色的旅行布包，看起来很随意，但是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奇怪。这个人，令她想起了不久前在酒吧见过的那个，被她形容像柳絮的女人，轻飘飘的，风随便一吹就能粘着任何事物的走错包厢，并且互留电话号码的女人，没错，她记起来了，就是她。

微里只好迟疑地说道：“哦，——你——是，是你。”

微里朝她点了点头，挤出一个笑容。那个女人也朝着她笑了一下。

微里：“那个，你是——”

女人：“是啊，你终于想起来了，就是我。看来，我的变化挺大吧，你都认不出我来了，你就忘记我啦。我们曾经那么要好。”

微里积极努力地收集着任何关于这个女人的信息，她本想着女人报上自己的姓名，信息。

微里：“这么久没见啦？”

女人：“是，很久了，少女都长成大妈，大概是十年的时间了。”

微里脑子里快速地思索着，十年，那么就是大学一年级的同学。究竟是谁？这张脸她没有一丁点的印象。

女人：“自从上次留电话后，我打过几次，都没有人接。你和潘太不够意思啦。“

微里：“我们回国满满当当安排的都是演出，成天到处飞。“

女人突然跨了几步走到微里面前，一下子打破了他们之间的距离感，热切地抓着微里的手。

女人说道：“亲爱的，你过得好，我真的太开心啦。“

女人这么说着，眼泪都在眼睛里转悠着，让人觉得她是真情实意，微里看着她一直表示着为自己过得好而激动，如果有个陌生人一直持续地对你释放善意，让你也不自禁也觉得要对她友善一点。

微里：“谢谢你的关心，谢谢。要不我们就在这边坐坐，喝点咖啡吧？！“

女人又退了一小步：“不用了，不用了。“

微里：“最早班的飞机还得有五十分钟到，不要那样，我们就在那喝点东西吧。“

微里和女人面对面坐着，女人其实是无话可说的，她也没有真的想知道微里过得好不好。

女人：“所以，你的父亲还活着？”

微里点了点头。

女人放下咖啡杯，又流露出跟刚才一模一样的真情实感，好像这种表情对她来说就是轻而易举，收放自如的。

微里：“那么，你这是去哪里呢？“

女人：“我离婚了，人生也感觉算是解脱。于是乎，带着相亲对象四处旅行，什么日本，加拿大，美国，以前小时候穷，没什么见识，现在得了一大笔青春补偿，我也得去挥霍挥霍。你这趟是去哪里？“

微里：“去北京！”

女人：“巧了，我也去北京，CZ5368吗？”

微里又点点头。

女人：“我待会儿，把相亲对象介绍给你认识。”

微里频频点头，心里却想着，一定是过度疲惫，产生幻觉，居然跟不知道是谁的人在机场咖啡厅聊天，聊了这么长时间。

女人叹了口气：”知道我们会见面的，都是没有想到两次都这么偶然！“

微里起身：“时间也不早，我们就一起走过去候机吧！“

女人：“我很高兴，我们还能像以前那样说话。时间真是个好东西。我先去找我的准男友，然后我们侯机厅见。”

这个时间，潘也走到咖啡厅，微里没有按照她预计的时间和速度折回，她开始有点担心。她走到女人旁边，似乎想起了点什么。女人看到潘的表情，立马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就走，正在潘要说出口什么话的时候，微里突然想来了。

微里惊叹着，错愕着，看着潘。

她说道：“她，就是她。柳甦，拿着照片散播到全校。那个时候，就是她害我退学的。”

潘：“江瑞豹和你的那张亲吻的照片，就是她散布的——”

微里想起来了，她冲着那个女人大喊：“你这个坏女人，你给我站住！——”

柳甦头也没有扭转，使劲往前跑，拉起正在饮水机前喝水的大肚子男人就往前跑。

微里和潘追了两步，两人叫喊着：“啊——你站住——你——”

微里眼睛瞪得大大的，情绪难以平复，她转身抱住潘，身体有些发抖，潘轻轻地拍着她的肩头。潘挽着她的手，在机场漫无目的地走着。

微里：“坏女人，是我退学时十分痛恨的人，那时候我每天都想找到她，抽她的耳光，拔她的头发。为了找到她，我偷偷从家里溜出来，做了很多事情。为什么，我就忘了她啊！？我怎么能够忘记啊？”

潘：“生活当中我们受的伤害已经够多了，这样的坏蛋时时刻在脑子里的话，我们该多伤心啊。这么伤心难过，我们是活不到今天的。老天爷也有忘记的时候，没关系的，没关系的，好吗？“

微里自我安慰着，吸气呼气：“记不起来也是没有关系的，糟糕的记忆是没有必要非得想起来的，美好的记忆是想忘也不会忘的，对吗？“

潘点点头。飞机从她们身边的落地窗起飞，快速，直接，就那么一下子。

潘看着屏幕上的提示信息。

潘说道：“误机了！！！！我们！“

微里迟迟不敢充电打开的手机就在她的手提袋里，由于柳甦的出现，她们的青春岁月再次被提及，青春是一个可怕的东西，它是由穿着高跟鞋和化妆服的孩子在上面踩踏的一个舞台，她们在舞台上做作地说着他们记熟的话，说着她们狂热地相信又一知半解的话。她一点都不想去回忆那些对于未来毫无用处的东西，跨过去的栏不可能回头。

飞机划过的蓝天，出现心形的云朵，一串连着一串，人们纷纷拿出手机拍照录像。是啊，关于天象云彩，有多少让人震惊的景象都不奇怪，所以人的心，怎样反复无常，也是可以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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