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会议室内,一群警察正在观看一卷录像。李惠礼拿着录音笔坐在第一排,仔细观看画面。刘队则站在最后一排,双手叠放抱胸,观察着。案子看上去结束了,他始终没有得出结论,也不能够下定论。
画面上出现副厂长站在讲台上的演讲内容。李地才看上去还不是那么老,不是胡子头发都是白花花的,看起来应该是据现在有个好几年的年头。整个墙面都是紫色,讲台也是紫色,话筒也是紫色,台下每个人的座位也是紫色,他们手里举着小旗子,还是紫色,统一得令人发指。
副厂长李地才说道:“东方闪电,就是命运的选择,来救援这个世界的神人诞生了!”
台上的信众纷纷站起来高举双手,振臂高呼。
“相信命运!”
“相信东方闪电!”
“相信神人诞生!”
镜头里,在讲台的一侧角落里,有个穿着紫色连帽裙子的女孩子,帽子把头盖住。接着在人们的欢呼声后,女孩子低头掩面,看不清楚她的面目,她就这么缓缓走上讲台。她一跨上讲台,李地才就开始从身后拿出鞭子抽打她,没有任何原因,就是打。每一鞭都看着是一样的力道,抽在同样的地方,镜头居然还给了特写。衣服被抽烂,皮开肉绽,一次两次三次。
李惠礼不忍看,微微把眼睛往下。而刘队还盯着,他有些好奇,为什么这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躲也不躲,就那么哭,却没有一点逃避的动作,按照道理那么痛,躲避疼痛不是人应该有的本能吗?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居然有这种毅力控制本能?
打了约莫三十多鞭,李地才回到话筒前,说道:“我宣布,再次让我们重生的神人——“
他略有些激动,一只手抬起来,握着拳头。
李地才说道:“这个人,就是在痛苦中生还的神人——东方闪电“
镜头里,被鞭打着,一直弓着身子低头的女孩子,突然抬起来,摘下帽子,露出一种笑容。
刘队大叫:“暂停,放大画面!”
女孩的面部特写在投影上放大,刘队抓起桌上一堆纸质资料,一边翻一边比对,他越翻越快,甚至有些急躁,开始扔纸。李惠礼拿着两张纸走到他面前,上面的资料是刘夏的,照片上的她二十六岁,几乎跟投影上的女孩一模一样。刘队握着纸拽得非常紧。
刘队:“你什么时候怀疑的?”
李惠礼又递上手里的另外一张纸,上面是那次刘夏画的画,刘队看了一眼,摇摇头,表示这不是他想要的。李惠礼把纸倒过来,这副普通的画原来是另外一副景象,一个双马尾女孩,身上背着一只超人玩偶,上面隐约写着江瑞豹,她手里握着一把长刀,刀下有两个女人。
李惠礼:“所谓的神人,闪电教主就是刘夏!被打也是某种仪式,为了成为信众膜拜的神人而接受的历练过程。这个画是那天我指导她共同完成的,看似她顺着我的意思,画了一个小女孩的欲望破灭,但实际上她的心里有愤怒杀机和复仇,隐藏起来。没有看到视频,我是不能肯定,因为仅凭画画,是我的猜想。看上去弱小,和和气气,甚至有些强烈的受害者特征,但是,她心里想的是复仇杀人。“
刘队沉默了,整个房间也陷入一种思维的发酵之中。刘队在心里已经得出结论,所有的疑点都归于这个证据,一个十六岁的小女孩,一手建立了一个异世组织,控制成人,用贩猫为经济基础,物质基础保障思想控制,以折磨自己成为受害者修炼。这并不是一个精神病患者的所为,是清醒的,有慎密计划,有强大执行控制力的。大约沉默100多秒,刘队突然放下一直抱着的交叉在胸前的双手。
刘队说道:“她现在在哪里?“
小张回答道:“经过医生检查,已无大碍。现在,一个女同事正送她去酒店拿日常衣物。她父亲也跟着,大概之后就跟着江瑞豹回家了。”
刘队看了一眼李惠礼,大喊:“都跟我来,去酒店抓人!”
酒店房间门外,潘在走廊上走来走去,她不时抬起头,看了看江瑞豹,江瑞豹站在依靠在对面的墙上。女警察则站在走廊的尽头与酒店值班经理攀谈。
潘说道:“多年不见,您还是不抽烟,稍微喝点酒?”
江瑞豹:“没办法。都是应酬。”
潘:“我听说微里退学之后——”
江瑞豹:“过去的事情不必提了吧!”
潘:“她说她在去埃及的机场,给你打过电话,被你掐断了。”
江瑞豹:“有这种事,我怎么不知道?”
潘:“你的女儿挺乖的,要走了还要送微里礼物。”
江瑞豹:“她小时候,没什么伴。给你们几个音乐生补习理论文化课,她刚好也在家里待着。你们都是她最好的小姐姐。”
门内,微里被绑着双手双脚,身体用白色的床单布裹着包在椅子上,她以一个笔直的姿态面对着刘夏。
刘夏:“我知道,你不会叫的。因为我这里有你想知道的事情——”
微里:“你说,我听着。”
刘夏:“他们会破门而入,把我抓起来。所以我要快快地说。在这个万般辜负了我的世界,我也辜负了许许多多的人,一来一往,算是平手了。我才是【东方闪电】的幕后黑手——”
微里听了以后,没有任何反应。
刘夏:“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微里:”从那天在诊所见完你,我就被黄富平抓住后,我就知道一定有人是内应。诊所有一个打给黄富平的电话记录。然后我想这副画,想必也是你画的吧。这些都不重要,我只是想问你,为什么盯上了我的爸爸?你明白你的所作所为,毁了一个人,一个家庭吗?“
刘夏没有任何反应,没有一点点愤怒,反而很平静。
刘夏说道:“你是受害者?我才是真真正正的受害者!受害者到一定的程度想要反抗,想要复仇,这没有什么好不理解的吧!最初,我以为我的父母离婚,感情不好,是因为你。所以我找到你父亲,问他要钱,如果他不给,我就去跟每一个认识他的人,包括你,和警察编说他骚扰我的故事。他给我了,然后我一次次的要钱,要弄到你家破人亡。”
微里痛苦地闭上眼睛。
刘夏:“可是,我发现我错了,除了你,还有很多人做错了。于是我留下了你的父亲,威胁他不帮我,不提供场地和钱,我就杀了你。他一个大男人害怕起来。这些成年人,只要说些谁也听不懂得话,他们就会俯首听命,要他们干什么他们就干什么。那时候,我才十六岁,我开始了一个更伟大的计划,开始一个更周密的复仇。复仇还没开始,又差了一步。”
微里:“哪一步?你还想干什么?”
刘夏:“把你们这些做错的人,都杀死。你们毁了我的家,毁了我。我把所有的可能都放进我的组织【东方闪电】里,希望能够让幸福之花永久绽放。我发现,其实我更恨他,我的爸爸,我恨不得他也去死,你们这些无聊的大人都去死。”
此刻,微里突然叹口气,长长的。她终究明白,也一直在等着最后真相大白,自己才是所有故事的源头,所有人痛苦和折磨的源头。就是因为一个打赌,酿造了今天的局面。这个时候,她如果要逃跑,不是无路可走,可是一个人在紧要关头,决定它何去何从的,也许总是她最基本的感情,她对不起爸爸,对不起刘夏,对不起所有人,所以她只是叹了口气,坐在那里,没有半点挣扎,失去了挣扎的理由。
微里:“你觉得从你爸爸那里得不到足够的爱,对吗?但是,相信我,他是爱你的。是我做错了!对不起——”
房间的门“轰”的一下被撞开,几乎来不及看清楚刘队的身影,他就双手制服刘夏。刘夏看了看门口吃惊的江瑞豹,笑了笑。
刘夏自言自语:“江夏,将要来临之夏;刘夏,挽留将逝夏天,命运就是这么残忍让他们不合拍,一个要来,一个要走,不合拍得要以我为代价。”
刘队给她拷上手铐,她没有半点挣扎。只轻描淡写地说道:“我好累啊,真的好累。脖子好疼,肩膀好疼,爸爸,你说这是为什么?”
刘队带着她走到门口,刘夏一直看着江瑞豹。江瑞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因为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自己柔弱的女儿明明说到自己要进房间收拾衣服,他们在外面等着,就这么一会的功夫,她从受害者,变成了一个邪教组织的幕后主使者。二十五年至今,他竟然一点都不了解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能够做什么,以至于对于女儿的任何疑问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刘夏轻轻地回头看了一眼柯微里,又看向江瑞豹说道:“因为悲伤和痛苦总是堵在相同的地方,知道吗?”
她就这么走了,警察就这么走了,李惠礼给微里松绑,潘也走了。在酒店房间内,大门敞开,行李柜上半坐着个男人,摘下棒球帽,头发耷拉着,人也耷拉着。江瑞豹在几个小时之后,突然理解了女儿在烟囱上说的话,就是莫名其妙的,发现自己出现在一个不该出现的处境里,所有的生活程式就一瞬间都错了。他没有觉察到——改变,会偷偷地发生在人身上,会让人无法理解。有时候,只要换个角度,就会发现在某些细小的部分,已经改变,世界也和以前不同。这个改变发生在十年前。他一直是个看上去严谨自律的人,像洋葱一样包裹着一颗浪漫的心,一层层,一层层,有一天他读到一个句子,【任何的心动,都不要怠慢了它】,内心有一股子震颤,也仅仅止于此。他怎么也没有料到,那些细小的部分变化,随着开关的打开,一直都在变化之中变化,一直都在静止之中变化。他爱过很多人,从来没有因为道德家庭年龄而克制过。日子过得很快的,十年,二十年一眨眼就过去。这话,他曾对还是学生的微里说过,其实他是对自己说的。
十年来,他有酒癮再加过度运动症,现在他是一家音乐公司的老板,看上略有成功,重点就在于说一些东西被掩饰得非常好,他看起來疾步如风,精力旺盛。在办公桌上,多是合照,和朋友死党的,女儿的,儿子的,两个哥哥孩童时期的,没有妻子的照片。有一张他的照片,眼睛看很远的地方,透过高耸的鼻梁,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可是他每天下班以后,都会带着黑色的棒球帽子,一个人也不开车,搭地铁公交,去很远的地方喝酒。通常,他会在第一个转角酒吧独饮,一个人喝看起来就像是他很需要这杯酒,所以他也会装得很不在乎邀请陌生人喝。然后喝完了这家,再秘密地走进另外一家,好像是在归家的路上暂时休息一样随意,可能回家的路上就喝了五六杯,家里还有存酒,因为没有库存这件事情会让他很不安心。总的来说,一个工作上那样克制的人,被自己的欲望控制得非常苛刻,他并不像所看到的得意又乐观的样子。最初他的运动都是跑步这样枯燥地,单人地,一个人选择运动的方式也很能代表他的个性,个性也不是一尘不变,这点很快就得到印证,他开始参加一些团体运动,如越野骑行,乒乓球对打,羽毛球对抗,小范围小圈子的,工作上的人脉和圈子维系交流,有球必打,有路行车,呼朋引伴。人家介绍他时,也确实有些看上去有点说头的头衔,他在美国读理工科,自学音乐成了音乐理论家,大学教授,后来又转身成了音乐公司老板。听得多了,他会克制而略有幽默感的回答说道:“经你这么一介绍,我的粉丝又成功地多了十个。感谢。”那些旧识和新识,谁都不可能想象到,他此刻在行李柜上,保洁阿姨正拿着吸尘器绕过他的脚底,他试图抬高,整个人失重后仰在行李柜上,四角朝天,像只乌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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