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魄,心魄,那是他,不肯原谅自己的心呀』
日落西山,东风渐寒。
临江城的郊外,几乎没有什么人影。游人如织的枫晚亭,早就没了往日的喧闹。
只有一个水绿色的裙子,在羊肠小道上缓步移动。她走走停停,径直来到枫晚亭。
尽管栏杆横斜,曲曲转转隐入烂漫山花。她却无心观赏,时不时倚着栏杆。踮起一对莲足,探着脑袋四处看看。
她是附近庄子的女儿,本家姓苗小名杏儿。
杏儿生得浓眉大眼,腰儿细来臀儿圆。皮肤微微泛黄,却也水嫩光亮养人眼。约摸十五六的年纪,正是稚气未去女儿心起。
此刻,她正等着心上人小武,一位外乡来的贩货男子。
自从小武的弟弟出现以后,他们之间便有了不和谐的音符。
她觉得有必要,跟小武谈谈这个问题了。
不一会儿,小武大着步子走了过来了。
杏儿心下十分欢喜,却禀着小女儿的矜持。
悄悄地,退回了柱子后面去,只拿着,洗白的帕子不断地绞起。
她正低头,寻思着如何开口。
却发现,脚步声陡然地停住了。
抬头一看,小武哥停在了十米远的亭子外面。
这下她可慌了,顿时顾不得矜持。急急忙忙地,提着裙子跑了过去。
“小武哥,我有话跟你说,”杏儿扯着他的袖子说。
那名叫做小武的男子,长得既高壮又憨厚。眉间天然一股呆气,让人平添些许亲近之意。
此刻,他板着憨厚的脸,郑重其事地说。
“杏儿,我也有话跟你说,”
“那你先说,”
杏儿娇羞地垂下头,脸上泛起一层红潮。心想道,他这般严肃,莫不是准备提亲了。怎么办,阿爹那里还不同意呢……
“我们以后,不要见面了,”小武别过了脸去,高大的身影仵在了那里。
“什么?”杏儿一愣,旋即笑了起来,“小武哥,你别开玩笑了,我会当真的,”
“不是,我说真的,”
小武转过了脸来,语气里没有一丝迟疑。
“是不是,我爹……”
“不是,是我自己,”
杏儿的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了下来。
“你、你、你……”杏儿气极,大喘了一口气。
“你是不是,有了别人,你这个负心的王八蛋,”
纤细的胳膊,无力地锤打着。
小武一动不动,杏儿却哭红了眼睛。
见他,始终无动于衷,不肯过来安慰自己。杏儿收起了眼泪,赌气地跑回去了。
她再也不见到这个人了。
可惜,他们不知道的是,林子后的一双眼睛。正冷冷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再次见面时,是他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求她留下来,求她与丁文同生活在一起。
杏儿的心凉透了,她觉得这个人疯了。
那天无星的晚上,他给她说了一段尘封已久的往事。
她看着他痛苦地抱头大哭,心堵得好似塞了一团棉花。
恨又恨不起,爱又爱不起。
自那以后,她走进了丁文同的世界里。
就像一场噩梦,纠缠不清又难以醒来。
小武的弟弟叫丁文同,他们长的一点也不相同。
小武哥有张憨厚的脸,丁文同有张可怕的脸。
小武哥待人亲切又和善,丁文同待人尖锐又极端。
但他们,都有一个弱点叫苗杏。
三年的相处里,三个人的变化翻天覆地。
一片天空,两个世界。
一个在白天,一个在黑夜。
一处春光明媚,一处正值隆冬。
丁文同的笑容越来越多,小武哥的面孔越来越冷。
他们对杏儿很好,可她还是一天一天的憔悴下去。
她患了一种病,一种怎么也治不好的病。
后来,她失踪了。
丁文同又变成了,尖锐极端的丁文同。小武哥又变成了,亲切憨厚的小武哥。
只是,他们中没有了苗杏。
从那以后,找到苗杏儿,便成了二人共同的梦。
若这是天意,那上天对他们一点也不客气。
半年后,丁文同再次与苗杏儿相遇。
那时,晚霞满天。
她正斜坐在,老旧的门槛上。低垂着脑袋,裁剪着婴儿的新衣。
她的脸上,幸福洋溢。
她的手下,肚皮隆起。
所以,她没病。
她骗了自己。
这个认知,让丁文同,彻底陷入了魔怔。
骗子,骗子,两个骗子。
恨意陡然升起,便似雨季河水决堤。
丁文同的眼睛猩红,模糊了苗杏儿脸上的惊恐。
压抑的情绪,瞬间地爆发出来。
在陈旧的门槛上,开出一朵鲜艳的花。
散落的秀发,凌乱的罗裙。红艳艳的水,顺着门缝流下。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骗我?”
不知过了多了,丁文同平静下来。他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看了眼躺在地上,血流不止的苗杏儿。他猛地打了个激零,一把抱住她软绵绵的身体。
“杏儿,杏儿,你醒醒,你醒醒,”
杏儿静静地躺在他的怀里。
双眼微微睁着,气息却全都没了。
她的双手捂着隆起的肚子,她的后脑勺凝结成一片黏腻的红紫。
她死了,死在他的手里。
滔天的怒意,瞬间地被浇熄。
丁文同大脑一片空白。
心痛得麻木。
他见她时,恨不得她死了。
如今,她死了。他却恨不得,她立刻活过来。
“骗子,起来呀,”他的声音尖锐起来。
这个她死的夜晚里,他的声音沙哑暗沉下去。他像最后一匹狼,对着群狼的尸体绝望。
他杀了她,也杀了自己。
第二天的晨曦里,丁文同从她的尸体前爬起。
他回到了三人,昔日生活的山谷里。
心若为牢,又如何去逃。
他囚了别人,却最终囚住了自己。
于是,便有了地牢的那一幕。
助宁香将尽,我叹了口气,悄悄离开他的回忆。
真是,到死都要戴着面具。
剥皮抽筋取香骨,轻掷黄泉除浊污。
玉白的双耳盆里,气泡已经密密如织。白骨慢慢褪去腥气,呈现出米黄色的样子。
兆瑞走了进来,它的眼睛有一点红。
“怎么啦,今个这般安静,可不像你,”我抬头看了它一眼,嘴角不由自主地弯了弯。
它抓了抓脑袋,有些困惑又有些焦躁地说:“主子,我本来觉得,丁文同很可恶,现在又觉得他很可怜,”
“丁文同,窦之武,苗杏儿,他们……他们明明,都是无心之失,却落了个三死的结局。”
“看着,怪让人难受……”
兆瑞擦了擦眼睛,眸中水气盈盈。
我拍了拍它的小脑袋,将幻影石扔到它怀里:“你还是没看懂,先看看这个吧,”
啪,幻影石摔落在地上。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兆瑞喃喃,不可置信地回过头来:“主子,幻影石上的人,全消失了……”
难道……难道……
假的……假的……他们假的……
“丁文同,窦之武,苗杏儿。那他们……真正的他们去哪儿了,”
兆瑞歪着毛绒绒的脑袋,湿漉漉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去他们该去的地方了呗,”
兆瑞跳了过来,双手合抱在胸前。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我,看起来真是可怜巴巴的。
“作死,快给我下去。你敢把毛掉进香碗里,你今晚就死定了!”我没好气地白了它一眼。
“主子~主子~”
“闭嘴,蠢死了,”我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小心翼翼地将曼陀罗花汁收起。
“哪有什么丁文同,哪有什么苗杏儿,”
“从来就只有窦之武,他们三人一直是一体的呀,”
兆瑞讪讪,爪子一僵:“那……那个脏孩子……”
那个孩子。
我抬头看了眼窗外,一片叶子飘然落下来。
心魄,心魄,那是,他不肯原谅自己的心呢。
十二年前的那场大火。
回来的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只有窦之武而已。
所谓的秘密武器,不过是偷来的一堆火油罐子。
那个本为丁文同准备的火油。
最终埋葬了所有人。
所以,他才那般绝望吧。
心魄归来的那一刻,他其实已经知道了一切。
真是个固执的人。
死也要带上厚厚的面具。
广告是本站能长期运行的根本,关闭广告之前,请点一次广告。完整阅读要请进入笑_#佳%人_小-説。 ,阅读前需关闭广告拦截及退出阅读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