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郁一如既往地收敛着灵压,在旁人看来,也只是堪堪晋入上七境罢了。
旁人若是心生误会,也只会觉得是他依附于她。
不过——
苏蓁神情微妙,“顾仙君觉得我会这么做?”
顾家家主懵了一下,才发觉自己可能会错了意,连忙道:“阁下坐立举止皆有规矩,可见也是世族出身。”
修士当中出身平平的,哪怕是本事极大的,大到举手投足间暗含道境,那和有规矩也是两回事。
他身为世族子弟,从小也受这样的教养要求,自然是一眼就能瞧出来的。
顾家家主淡定地道:“先母先祖父在世时,皆有侧室,故此妄自揣测——”
世族家主这么做的不在少数,有些是为了炼胎,有些只是自己喜欢罢了。
苏蓁打断了他:“我没有那个意思,仙君帮我做几件事就好。”
顾家家主立刻同意,显然也是无可无不可的态度。
苏蓁详细问起汨露山的事,他立刻着人去拿卷宗,还很客气地将厅堂让给了两人,大概是觉得有点尴尬,很快借故告辞了。
大厅里顿时安静下来。
苏蓁默默回过头。
萧郁靠在椅子上,姿态慵懒,修长双腿交叠,一手托腮,也认真地望着她。
那双蓝眸里情绪翻滚变化,最终化成了无奈和好笑。
有一瞬间,苏蓁以为他会质问、或者至少询问一句方才的事。
“抱歉。”
萧郁慢慢放下手,轻叹一声,神情郑重地致歉道:“你连着给我发了几条消息,我都没能回你,因为我那阵子确实……”
他说着说着皱起眉,似乎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苏蓁已经了然:“又是说出来会让我头疼的?”
萧郁无奈颔首。
“那就不用说啦。”
苏蓁弯起嘴角,“前辈定然恨不得时时刻刻都与我黏在一起,肯定不会无故离开,若是有朝一日前辈厌倦了,不再这样想了……”
萧郁欲言又止。
苏蓁觉得他可能会发个誓说永远没有那一天,但他忍耐再三,还是没有打断她,
还以目光示意她继续说。
苏蓁唇边笑意更甚,“那就请告诉我。前辈从不欠我,大家好聚好散,世上没有谁合该永远对谁好的。”
萧郁深深看着她,“这是令堂当年对你说过的话?”
苏蓁点头,“她有过两位道侣,一位元配一位继室,都陨落了,也有过几个露水情人,并不曾纳什么侧室,我舅舅也是一样,第一位舅母与他见即倾心,处了没几年,性子不合,便分开了,然后就是如今这位……我家的人无论天资强弱,在这方面都差不多,不会将这些看得那么重,合则聚不合则分,我娘当时也是这样叮嘱我的。”
她默然片刻,“我娘觉得,有些事合该经历一番长长见识,只是别因此耽搁修行就好,那能极于情而极于道者,终究是少数。”
萧郁笑了一声,“和我家亲戚劝我去相亲的说法差不多。”
苏蓁:“……所以你去了么?”
萧郁很干脆地摇头:“没有,我没那个想法,何必浪费时间。”
说罢又正色道:“你方才所说,我还是要说,我不会,但我答应你,尽管我不会那样。”
苏蓁十分满意:“尽管真发生了那种事,我可能会愤怒不已,但……总比你继续骗我要好。”
萧郁长叹一声,“怎么就说的好像我们要分手一样?我们甚至没谈呢!”
苏蓁斜睨着他:“是啊,我们甚至没谈,毕竟仙尊瞧不上我,不愿表白,只想和我作耍子罢了。”
“我错了。”
萧郁顿时坐不住了,一步跨到她面前,蹲了下来,拉住她的手,“我告诉你……”
他面上显出纠结之色,咬了咬牙,还是沉声说道:“因为种种原因,我可能忽然从你身边消失,下一次能不能回来都说不定。”
苏蓁轻轻一哂,“这就是缘故?”
萧郁仰起头看着她,那双水汪汪的蓝眼睛写满了委屈,“我知道你虽然不算好人,但很是守信,如果我们有那种关系,万一你犯傻等我……”
苏蓁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前辈才是犯傻!”
她觉得自己要被气死了。
苏蓁深吸一口气,“若是这么说,大家都不要谈情说爱不要结契了,毕竟修士说不
定哪天就死在魔族手中,哪天就死于晋境。”
萧郁又叹息:“我可能不会死,但是……”
话音未落,厅堂的门被敲响了。
苏蓁轻咳一声,伸手要将萧郁拉起来,后者纹丝不动,竟是浑然不在意。
“……请进。”
顾家家主捧着一叠卷轴进来,默默放到了门口的案几上,并不曾往房间里多看一眼。
尽管如此,余光也能捕捉到那两人的姿势。
虽说他没听到对话,因为他们身边有结界环绕。
不过,他原本以为自己方才失言,她说不定要哄哄另外一位,如今看来竟是反过来,倒像是那男的在给她赔罪一样。
顾家家主想不明白,干脆放弃思考,安静地退了出去。
门悄无声息地关上了。
“我先把话说完。”
萧郁握住她的手,一字一句地道:“我未必会死,我不确定我会如何,我希望能长伴你左右,但我无法保证我能做到,我答应不会对你说谎,哪怕是善意的谎言……”
“前辈。”
苏蓁打断了他:“不需要的,我早猜到你肯定是为我考虑,才如此磨磨唧唧的,这会子我愤怒大于感动,想揍你一顿胜过想抱你一下。”
“嗯我知道我错了。”
萧郁张开手臂,大义凛然地道:“来吧,那话怎么说的,雷霆雨露俱是天恩,只要是你,对我做什么都行。”
“什么乱七八糟的。”
苏蓁无语地拉了他一把,“先干正事。”
萧郁这回倒是十分顺从地起身了,“我还没问你在那试炼里看到了什么?我猜和柳云遥不一样?”
苏蓁才抱起顾家家主给的卷轴,才刚刚翻开,闻言动作一顿,给他简单讲述了一下。
萧郁沉吟一声,“你自己总结一下,你两回苏醒的根本原因是什么?”
苏蓁原本以为,他关注的重点,会是记忆主人的身份,闻言微怔,“……生气?”
“你不是初出茅庐的新人,你很清楚修真界良莠不齐,什么人都有,故此第一次你是气自己无力反抗,第二次呢?你的痛苦有多少是为那三只鸟而生?”
她不是那个渔村
小孩。
妖族之间互相吞噬残杀、将彼此视为食物的,也比比皆是,在妖界司空见惯,更何况与别的种族之间?
苏蓁默然颔首,“第一个人,她知道自己并无反抗之力,故此最初也无意还手,只是委屈愤懑,而我……”
“你不是,纵然你衡量实力觉得自己必败,你也不甘受辱,更何况在宗门里面,他们不可能杀你,故此你敢、你也想和他们拼命。”
萧郁停了一下,继续道:“你看,前面那几个时辰,那人都在练拳,反反复复,枯燥无味,但对你而言,不过也是你曾经的日常罢了,虽然她的拳法粗浅,但对你这种境界的高手而言,即使是简单的功法亦有收获体会,所以你也能忍。”
“……不错,我苏醒在我和那人完全无法共识之时。”
她们对一件事的态度做法差距越大,自己在这过程里醒来的几率越大。
“对,第二个人也一样,前面那些日子难熬,但你昔日在魔界也常常重伤濒死,状态不比那个打鱼的好到哪去。”
所以她能撑住。
苏蓁思索片刻,“……总而言之,两次苏醒,都是因为我不甘于任人宰割,因为他们辱我而起杀心,偏偏那时原主都没有杀心,他们纵然愤怒不甘,也没有想杀人。”
当然第一位不必说,第二位那种性格,纵然真把他逼急了可能也想不到杀人,当时他更多是痛苦。
苏蓁又皱起眉,“这意味着什么?”
萧郁深深看了她一眼,“说实话,我也不知道。”
苏蓁用书简敲了他一下,“此事必然重要,否则前辈不会费那么多口舌分析,还非要让我认同。”
萧郁捂着脑袋佯装疼痛,“我是希望你能想明白,这个答案可能涉及你以后的……”
他话音一停,缓缓放下了手,没有继续往后说。
苏蓁心跳如擂鼓,“以后什么?”
萧郁伸手在嘴边比了一下,“我不能直接说。”
苏蓁心中早就转过了无数个念头,“前辈知不知道,那个徽山派修士,还有那个打鱼的,都是什么人?”
萧郁和她对视一眼,“你也有猜测吧?”
苏蓁低头看着手中的卷轴,上面记载
了汨露山周边的地动,那是顾家先代祖辈初初搬来时,从附近的散修口中得到的消息。
除此之外,也还有一千多年前那周边出没的魔物记录。
至于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卷轴上没有确切描述。
但那百多里外焚毁的渔村,相关事迹却在附近村镇的居民、以及一些三流仙门中的修士间,两三千年来口口相传,传到了顾家先辈耳中。
“……‘如闿阳坠地,炽辉晻云,万物尽入焚炉,禾稼枯焦,草木飞灰’。”
苏蓁低声读道:“这是数十里外的渔民所见,待到他们再过去观瞧时,整个村子仅剩残骸,他们也不清楚是为什么。”
她抬起头,“乍看像是施了火属法术,细瞧却也不是,他们特意写了一句那时很亮,亮到方圆百里的人都瞧得见。”
若是破坏性极大、更为高深的火属法术,声势浩大到了这般地步,恐怕那渔村中连断壁残垣都剩不下。
所以相较而言,比起寻常的五行术法——
苏蓁回顾了一下自己和谢长风交手的经历,“我没见到渔村少年身上的契印,但这样看,倒像是流明之魔神的力量。”
“所以你的结论?”
“我一直以为魔神是诞生在恶瘴中的某种恶灵,故此每回往这方面思考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苏蓁轻叹一声,“所以祂们其实也曾经是人类?那个徽山派修士是血祭之魔神本人,她被杀戮,痛苦,战斗所取悦,而渔村少年就是流明之魔神,他垂怜于那些被苦难折磨、身陷绝望的人,譬如谢长风的父亲,对么?”
关于魔神的来历,修真界众说纷纭。
苏蓁提起的,便是最广为认同的一种说法。
魔神也有生死更迭,如今的四魔神,皆是五千年内显世,在祂们之前还有其他的魔神,都因为各种缘故消失了。
故此有一种说法便是——
在魔界深处、在瘴气最浓郁的几处地点,符合某些条件时,就会诞生出新的魔神。
至于究竟是什么条件,究竟在什么地方,那说法就更多了,所有关于魔族魔界的著作,几乎都有一套理论。
当然,也有人认为魔神是魔族修成的,如同人族修成仙尊。
“其实吧,说魔神为恶灵、或是由众多魂魄组成、汇聚恶意而生的——”
萧郁停了停,“倒也没什么错,这和他们曾经是人族也不冲突,你说的那两段记忆的结尾,他们都沾到了瘴气,对吧?”
苏蓁若有所思地点头。
那应该是使他们改变的直接原因,而他们此前的经历性格,自然也影响了最终的结局。
不过,绝大部分人族,被恶瘴侵染,结局也就是化成魔物罢了,而且还是极为低等的魔物。
届时失去人格、失去智慧,仅剩下一点捕食的本能,不再记得自己是谁,也不会再去寻找这个答案。
所以,寻常人变成魔物,他们为何就能变成魔神?
“我看的两段记忆,皆是人族在人界的事。”
苏蓁喃喃道:“所以,他们也许没有立刻变成魔神,而是变成了魔物,后来去了魔界升级,才慢慢进化的?”
萧郁忍俊不禁,“这是什么魔物宝贝……咳,我开始觉得我把你带坏了。”
苏蓁面无表情地瞪着他。
萧郁举手投降,“柳云遥的那段记忆属于幻生之魔神,她是祂的眷族,他俩的性格相较而言也算类似,至于为何是从魔界里面开始,大约是因为她对魔界更熟,若是让她体会那位在人界的经历,她分分钟就得醒过来。”
作为混种魔族,柳云遥熟悉魔界,一些在外人看来或许很是古怪的经历,在她眼中却未必如此。
但若是给她一段凡人的记忆,哪怕那段记忆未必很痛苦,对她来说违和感可能也会很强。
那样反倒成了给她降低难度。
苏蓁听得眉头大皱:“有人在背后操纵那个秘境?让试炼里的内容根据参与者性格经历而变化?”
萧郁不置可否:“你还记得我给你讲过程序和人工智能的概念么?”
苏蓁一愣,“那水潭里隐藏着类似的人造灵智?”
萧郁伸手指向房顶,“此世规则,或者有人喜欢管那玩意儿叫天道,就是类似这样的东西。”
苏蓁大惊:“试炼是由它操控的?”
萧郁摊开手:“剩下的你自己脑补吧,我若是说得多了,你可能又会头疼,疼完了还会忘记
我在说什么。”
这已经够多了。
纵然心里又生出更多的疑问和猜测,苏蓁也知道自己不便多问了,而且若是她所料无误,自己也很快能得到答案。
在通过那所有的试炼之后。
“四个魔神,四段记忆,对吧?”
苏蓁眼神闪亮,“我倒是想看看我主——”
萧郁咳嗽了一声。
苏蓁望天:“这你也要吃醋?”
萧郁小声道:“但你已经不是祂的追随者了。”
说完又停了一下,“等等,这时态好像有点问题,还不是?以后也不会是?过去将来未完成时?”
苏蓁怀疑他纠结到明天也没有答案,赶紧打断他,“不是我主,行了吗,我如今也没有契印,本来也不是,不过是我说错了。”
“有很多人没资格得到契印,但依然心向往之,也会那么称呼……”
“萧郁!”
“抱歉,我错了,我开玩笑的。”
苏蓁瞥了他一眼,“前辈也没说错,祂所知甚多,浩如渊海,比你我加起来都要强,我向往祂也理所当然吧。”
萧郁显然也只是装模作样吃个醋,闻言顿时摇头:“我知道,但你有没有想过,祂生前多半是求知若渴、孜孜不倦学习或者修炼的人,你和祂相性越好,你在试炼里翻车的可能性就越大。”
苏蓁:“……”
确实。
“万一你没能在限定时间内苏醒,万一给你的那段记忆里没有特别让你起杀心的事,你要怎么办?”
“前辈请指教?”
萧郁摆手,“我不长于此道,比你差多了,若是那两次换成我去,很可能都会失败,我就不乱出主意了,你自己琢磨吧。”
苏蓁放弃请教,又低头阅览那些卷宗。
数千年来,汨露山周边魔物不断,还出现了许多魔界界门,前后有数位仙尊出手,强行将界门毁去,那些魔物大多也实力强悍,无一例外皆是明神眷族,大约是因为这里还有祂留下的气息。
在更久远的记载中,还有关于餮食之魔神信徒的描述。
他们在清露城周边有一处秘密据点,后来在那渔村焚毁的灾难中,死了一大批
魔修,几乎尸骨无存,后来的修士捡到他们身上的法宝,用了法术回溯其身份,方才得知。
数十年后,食神陨落,被新兴的魔神吞噬,流明之魔神的|名号响彻九界,拜月教也在魔界崛起。
苏蓁看得心情复杂,“祂报仇了。我以为在祂成为魔神后,祂不会再在意当年那些事。”
“……你知道祂不完全等于明神本人吧?”
苏蓁愣了一下,“哦,我知道,魔神们皆是……无数魂魄的集合体,那个渔村少年,大约只是第一个灵魂?”
萧郁微微颔首,“后来祂又吸纳了更多魂魄,有的魔神能维持最初的自我,有的就渐渐陷入混沌。”
苏蓁思索片刻,正要说话,他忽然又问:“第二次试炼成功的奖励是?”
她闻言苦笑一声,“没有物件,只是感觉似乎变强了。”
苏蓁只觉得强于上辈子罢了。
但是,那时她还带着契印,不仅能使出诸般特殊秘法,乃至能借助魔神的力量,论理说,应当比同境界的修士都要强。
若是如今感觉已经强于曾经,那可能真的就是金仙境巅峰了。
萧郁微微颔首,脸上似喜非喜,仿佛是想要高兴,却又在担忧着什么事,“你想要那姓顾的做什么?”
苏蓁挑眉。
萧郁轻轻一哂,“……你多半有想法,想让他心甘情愿为你做事,否则早就将他控制了,你想要的应当也不止这些?”
说完指了指面前的卷轴们。
苏蓁干脆放出神识,将顾家家主重新喊起来,简单行了个礼,“方才那位王仙君,必然活不成。”
顾家家主傻了,“啊?”
苏蓁一看果然如此,“你没想到他会死?”
顾家家主满眼茫然,“……阁下之前说下次会换人来,我只以为是你认识上极宗的人,必然会惩治他?”
苏蓁摇头,“他必死,姚晚不杀我也要杀,而且姚晚肯定会杀,等他死后,上极宗多半会来人查探此事。”
顾家家主迷惑地看着她,似乎没完全明白,也不知道姚晚到底是谁。
苏蓁懒得解释那么多,“届时你就说,你要亲自去一趟,向大长老谢罪,反正就是要给他送
点东西的意思,这礼物我来给你准备,到时候我和你一起去,我扮演你的侄女堂妹都可以。”
顾家家主终于恍然,“阁下是想随我进入昆墟?”
不仅是昆墟。
如果仅仅是踏入上极宗的地盘,其实也没那么麻烦。
昆墟外围有无数往来的修士,去做生意的,去送礼的,还有去正经递了拜帖去观光的,但他们都进不去内门。
昆墟外围是平原丘陵,仙山在中央,七座主峰在最内,苏蓁想进入其中的问剑峰。
在问剑峰后山的剑冢之中,有一柄仙剑名为追影,其中的剑灵,便是圣剑灭世的剑灵碎片之一。
说来也好笑,谢长风本人就是问剑峰修士,但他并不清楚追影剑灵来自圣剑,还是柳云遥得了冷香之后,被那冷香剑灵告知的。
如今冷香里那个鸠占鹊巢的东西没了,他们俩就永远不会知道这件事。
书中他们得到那把剑,费了好一番功夫,苏蓁还恰好有些印象。
她并没说自己具体要做什么,“……顾仙君也不必担忧,我会处理得很干净,不会让他们怀疑你。”
他们甚至不会知道剑丢了。
顾家家主慢慢点了点头,然后又疯狂摇头:“我不能靠近天都,我也不能去昆墟。”
苏蓁有些意外:“我发誓你不会有危险的,沧溟仙尊和绛霄仙尊如今都在闭关,剩下那几个准圣境不足为惧。”
顾家家主几乎满头大汗,“不,不是,我相信阁下的本事,但不是……”
苏蓁瞧出他是真害怕,“这不比给我做小容易?”
他还认为她是魔修,乃至魔神身边的神侍,若是要和她一起,那不得陪着去魔界?那可危险多了。
顾家家主十分焦急,在原地转了两圈,终于跌足道:“阁下,我实话实说了吧,我祖上曾经得罪了那两位仙尊,我母亲早早就告诉我,我们家的人不得踏入昆墟和天都周边百里之内,无论是去做什么,必须离得远远的,省得那两位仙尊起了心思报复。”
苏蓁:“?”
“其实我们也知道,他们若是要报复,早就下手了,不会等到今日,如今估计不会再把我们当回事,但我们祖上立下咒誓……”
“你的祖先得罪了他们兄弟?而且你们还有血缘关系?”
苏蓁问道:“怎么得罪的?”
顾家家主苦笑,“具体如何,我也不清楚,母亲只说,当年他们兄弟犯了大错,族中要将他们处刑……”
“然后呢?”
“但是他俩境界突破了,阖族找不出能制服他们的人,处刑就不了了之。”
顾家家主紧张地道:“从此他们与族中决裂,我们家族也从天都搬了出去,大家各自分宗,四散在中域各地,据说有几家还不服,曾经去找事的,都被宰了。”
他的境界太低了,在她面前根本说不了慌,苏蓁知道他已经和盘托出,并无隐瞒也没有瞎编半句。
苏蓁忽然生出了好奇心。
顾家兄弟天资极高,得是犯了怎样的大罪,才会让族中对他们处刑?
要知道世族对这样的子弟极为庇护,就算在外面滥杀无辜,但凡死的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他们也都不当回事。
若是真得罪了哪位强者,譬如杀了人家的弟子亲戚,那也轮不到族里处刑。
这和上辈子自己的那种情况不同,世族里对这种天才子弟是很珍惜的,能不杀绝对不杀。
“……处刑是死刑吗?”
“我不知道,先母也不知道。”
这些秘密可能早早就断代了,或许是先辈们觉得后辈知道仙尊的黑历史没好处。
苏蓁才想看向萧郁,却发现这家伙又消失了。
她心中再次涌起一种诡异感觉,只觉得什么事要发生巨大的变化。
不过如今实力更上一层楼,苏蓁倒是也不怎么慌张,只和顾家家主说此事暂时搁置,后者松了一大口气,又表示可以想办法帮她混入昆墟。
苏蓁没答应也没拒绝,暂时抹掉了他的记忆,离开顾家的府邸。
她向汨露山飞去,想看看那加固后的结界,谁知才行至山脚,忽然感到一阵陌生的灵压。
来人迅速逼近,气势汹汹,没有半点停缓,直奔她所在之处。
——锵!
高空中传来清越剑吟声。
紧接着,一阵连续不断的悦耳嗡鸣响起,余音在山谷间萦回,同时灵力波动如浪
潮般涌来。
和煦温暖的初夏山峡间,骤然卷起砭骨冰风,伴随着激射而来的剑气,空中寒气肆虐,霜花飞卷。
苏蓁缓慢转身,惊蛰落入掌中,剑刃上流转起青绿光辉,那些光丝在剑刃上回旋翻腾,越来越亮。
她周身也激荡起无形剑气,将扑面而来的寒意悉数挡开。
来者高居半空,只低头看了一眼,二话不说,直接怒吼着挥剑砍来,千万道剑气齐齐迸发,卷起一场癫狂风暴。
下一刻,周围的山崖间,石块扭曲、土壤翻动,猛然横生出千万道枝条,在空中织成密密麻麻的巨网。
那些网罗很快被剑气撕碎,然而下方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那人站在半空中,一时间失去了目标的气息,有些茫然地徘徊四顾。
“……”
苏蓁在远处瞧着他,心中莫名不已。
她发誓自己不认识此人,而且观其灵压剑招,多半只是路过的散修,而且也有金仙境的修为了。
若是要杀他,少说也得奋战几个时辰。
她倒是不介意这么做,但是为什么?
即使是为旁人寻仇的,也少有这种一句话都不说直接来砍的。
那人的状态看着也不太对,倒像是被人控制了一样,在失去目标后也没有发狂,而是继续寻找她。
……被人控制?
如果有谁能这样控制一个金仙境强者,还不如直接亲自来杀她更有效率。
苏蓁百思不得其解。
忽然间,那人似乎又隐隐捕捉到她的灵压,扭头向她所在的位置看来。
苏蓁自知这种幻术掩饰不了多久,因为双方境界差不多,见状干脆转身,掐着法诀传送回妖界了。
那人尚且没本事直接追来,也只能作罢。
苏蓁走在密林间,远近灵压若隐若现,不断能感受到各种熟悉气息,来自树妖花妖们。
她传送的落点与之前杀死沈度的地方相近,才行了一小段路,又感受到灵压逼近。
是这片山林的领主。
这位修为比她差些,甚至还比不上刚刚那个修士——
然而这念头刚刚升起来,苏蓁又感受到另外几道灵压。
他们距离都很远,然而他们的神识都锁定了她,显然都是奔着她来的,一时间杀意横空。
……到底怎么回事?
妖族之间互相倾轧并不奇怪,但这种情况绝非寻常。
心中那种不详的预兆、以及随之而来的危机感,都越发强烈,她甚至隐隐觉得整个世界在排斥自己。
自从她离开虚界之后,这感觉就出现了,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鲜明。
忽然间,苏蓁想起萧郁曾经说过,等自己到了金仙境,还有别的麻烦。
难道就是指的此事?
金仙境。
糟糕的征兆。
附近的人都想要杀她。
苏蓁心中猛地跳出一个答案。
不过眨眼间,或陌生或熟悉的灵压越来越多,不仅来自于修士,也来自于妖族,从四面八方浮现,远远近近逐渐辨不分明。
这些人有强有弱,若是齐心协力,确实是能将她杀死在这里的。
此时此刻,唯有一个方向可以突围而不会被缠住。
苏蓁回头眺望,远山参云,树影绵延,直至滚滚江水的尽头,依稀可见嵯峨群峰,傲岸峻立。
碧瑶山。
妖王沉眠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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