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屹川当然可以轻松做到。
贺政南从未对这件事有过丝毫质疑,让他以及他的家人在北城待不下去,只要周屹川想。
他随时都能办到。
在很久之前,他们其实算得上朋友,虽然可能是贺政南单方面这么认为。
重点高中太内卷,人人独善其身,所有时间都放在学习上。
做为转校生,他谁也不认识,也没人想和他认识。
贺政南印象最深的是那个叫周屹川的人。
他话不多,但待人礼貌。在那群因为长期伏案读书而驼背近视的学生当中,他显得太过异类。
永远挺拔的仪态,清冷的气质,好似一棵生在冬日里的松柏。
虽然他看上去温和,可似有若无的疏离感还是令人不敢随意靠近。
所以贺政南没想到,这样的人,竟然会是第一个向自己表达善意的人。
他的球鞋太过破旧,这种算得上消耗品的东西,几乎都是一年一换。
对他的家境来说,这是一笔没必要的开销。
能穿就行。
可体育课上,当他将那双鞋从柜子里取出来时,还是有些羞愧地放了回去。
那种无力感自从他来到北城,转到一中之后每天都在体会。
这里的学生都是北城本地人,非富即贵,他们出去吃一顿饭可能就是他家一个月的生活费开销。
在他窘迫之余,面前多出一双全新的球鞋。
贺政南的目光停放在拿着球鞋的那只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
他愣了愣,抬眸。
周屹川把那双鞋放在他面前,说话的语气很淡:“我穿有点小,放着也浪费。”
给予善意的同时还不忘照拂他的自尊心。
没有丝毫居高临下或是施舍的怜悯。
平平无奇的一句话,将他们放在同等位置上,仿佛只是同学间的闲聊。
等贺政南再次看向对方时,他已经关上柜门出去了。
转来之后,有同学特意提醒过他,一班的周屹川最好不要得罪。
他没有说明原因,只是说了一句,学校有一半楼都是他家捐的。
至少在那个时候,贺政南真的很感谢他。
为了求学来到北城,住在脏乱差的棚户区,又遭遇父亲去世,母亲病重。
家里还有弟弟妹妹。
他只能努力学习的同时四处找兼职。
但他当时只是一个高中生,找不到什么有技术含量的工作,唯有靠卖力气赚钱。
时间长了身体扛不住,好几次都差点在教室晕倒。
后来是周屹川,他递给他一张名片。
他说他有个堂妹成绩一般,他伯母在物色补课老师。
“如果你有空的话,可以去试试。”
那份工作每天只用去两个小时,月薪五千,这对于当时来说已经是很大一笔酬劳了。
贺政南很感谢周屹川,他帮了自己一次又一次,如果没有他,自己也不可能这么轻易就被聘用。
但他却摇头:“不必妄自菲薄。”
周屹川身上有种世家公子的清贵,骄而不傲。
高山雪一般。
大家族培养出来的继承人,必定各方面都是优秀的。
不论是成绩,还是品行。
他没有泛滥的同情心,却也不至于冷血。
贺政南将他当成自己的朋友,即使他知道,周屹川会帮自己,仅仅只是因为他的教养好。
一切的转折点发生在他认识姜邈后。
直到现在贺政南都会觉得,和姜邈认识的那些年,仿佛南柯一梦。
他是周生梦蝶,那她呢?
回忆的风逐渐停了,他闻到空气里浮动的那股烟草味。
周屹川发现了他,并走到他跟前。
他单手插兜,另一只手则夹着烟。
还是没变,神情总是淡的。和很多年前一样,清冷淡漠。
他最终也从怀瑾握瑜的高山雪,变成睥睨众生的高山。
贺政南不想和他把关系弄得太僵,笑着同他寒暄:“来这边吃饭?”
周屹川掸了掸烟灰,对他的示好视而不见。
这是他最后一次警告他,也是给他的最后一次机会。
-
姜邈睡醒了,头重脚轻,很难受。
醒的时候她是躺在周屹川的房间的,听说昨天晚上烂醉的她一直抱着周屹川发酒疯。
姜邈看着满地狼藉。
分不清到底是谁的衣服,衬衫叠着裙子,挂在床脚的领带也打上了死结。
甚至连周屹川的外套也满是口红印。
姜邈社死的闭上眼,她酒后到底是有多乱性。
开门声轻微,对方应该顾虑到她还在睡,担心吵醒她。
姜邈猛的缩回被子里,她暂时还没脸去面对周屹川。
每次喝醉,她好像都会对周屹川做点什么。
脚步声停在床边,他动作很轻,将蒙住她脸的被子往下拉了拉。
姜邈睡觉有个很不好的习惯,那就是喜欢将头也埋进被子里。
这样会呼吸不顺,对身体造成很大的负担。
姜邈还闭着眼睛装睡,甚至连呼吸都不自觉的停了。
好在周屹川并没有再管她,而是收拾起房间。
他将地上的衣服一件件捡起来,又去开窗。
等他忙完这一切,姜邈才假模假样的从床上坐起来,假装刚睡醒。
“几点了?”她问他。
“十点半。”他没回头,也没看钟表,但还是准确无误的告知她时间。
姜邈开始心虚,她刚才满是漏洞的演技,怎么可能瞒得过周屹川。
他肯定早就看穿了她在装睡,却什么都没说。
她发自内心的感谢他没有拆穿自己。
想从被子里出来,但看见自己身上什么也没穿,又沉默地缩了回去。
她死活都记不起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周屹川的领带会系在床脚。
难不成......
她还玩了SM?
不是吧,她喝醉后这么变态?
姜邈越想越心虚,并发自内心的对周屹川感到愧疚。
像他这样正经严肃的人,69已经是他做过最大尺度的事情了。
更别提SM。
姜邈顿时有种拉良家男下海的自责。
她真该死啊。
中午吃饭的时候,姜邈一直给周屹川夹菜,自责让她变得格外体贴,包括周屹川前几天提过一嘴的事情。
去参加周缘的婚礼。
原本她还打算先摆摆谱,这会儿也懒得摆了。
直接问他:“什么时候出发?”
那块鳕鱼夹到他碗中,周屹川的筷子顿了顿,见她一脸认真地给鱼去骨。
“随时都可以。”他将那块鳕鱼放进口中。
“那就今天?我看天气预报说后面几天都有雪。”姜邈咬着筷子,自己吃饭不专心,还盯着周屹川吃饭。
这人不管做什么都有种慢条斯理的从容。
姜邈莫名其妙又想到了昨天晚上。
那昨天晚上......他也是这么从容吗?
-
阿姨端着汤出来,难得看见像今天这么和谐的画面。
姜邈整个人都快挂到周屹川身上了。
联想到昨天晚上,她喝醉了被抱回房间,一双眼睛泪眼婆娑,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哭着解开他的领带往床脚挂。
还恶狠狠地打了个死结。
一边流泪一边质问他,为什么不戴自己送的领带。
“明明我送的更好看,”她干脆趴在他身上哭,“川川,你以后只能戴我送给你的领带。”
后者单手抱着她,将阿姨刚煮好端上来的醒酒茶喂她喝完。
“好。”
她哭唧唧,嫌他回答的太冷漠:“你敷衍我。”
两手并用在他脸上揉来揉去。
阿姨在一旁看的胆战心惊,几时有人对他这么无礼过。
生怕闹出什么乱子来,思考着要不要上前去阻止一下。
却见周屹川表情无奈,声音却宠溺。
“我答应你,没有敷衍。”
姜邈这才委屈巴巴地重新缩回他怀里,听话地把那碗醒酒汤全部喝完。
-
阿姨把汤放上桌,想了想,还是关切的询问一句:“头还疼吗?”
姜邈有些受宠若惊,平时阿姨对她一向保持着距离,即使她说过很多次不用这么拘谨。
却都不起作用,今天居然主动关心起她来了。
她放下筷子点头:“好多了。”
阿姨笑了笑:“那就好。”
阿姨走后,姜邈又吃了小半碗米饭。
剩下那半碗她不敢全部吃完,可是这么倒掉又浪费。
她欲言又止的看向周屹川。
后者并没有看她,正拿手机回消息。
应该是很重要的事情,不然他也不会在用餐期间回复。
“放着吧。”他说。
姜邈璀然一笑:“那我去收拾东西。”
周屹川没有说要去那边待多久,但一周时间肯定是要待的。
姜大小姐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大发善心想着帮周屹川也收拾了。
她刚下楼,看见饭厅只剩下阿姨。
刚才吃剩下的小半碗米饭空了。客厅却不见周屹川的身影,她犹豫了一会,问阿姨:“周屹川人呢?”
阿姨也不清楚,只知道刚才接了一通电话就出门了。
“估计是有什么紧要的事情。”
姜邈沉默了会:“他没说什么吗?”
阿姨摇头:“什么也没说。”
姜邈不做声了,走到客厅,拿起遥控开始漫无目的的换台。
周屹川工作忙是常态,他这个人野心大,任何时候工作都排在第一位。
姜邈早就习惯了。
从小到大,曲女士也是工作为先。
陪伴姜邈的是家里那只布偶猫。
它从姜邈的七岁一直陪到十九岁。
陪了她整整十二年,后来它生病去世,姜邈再也没有养猫了。
她靠在沙发上,终于停止了换台,遥控器放回茶几上,电视里放着综艺。
伴随着观众的笑声,姜邈却不觉得有任何好笑的地方。
无聊,又乏味。
等她去拿遥控想要继续换台时,放在一旁的手机响了。
联系人写着周屹川。
姜邈愣了几秒,然后才转了方向去拿手机。
是一张照片。
拍的是路边卖红薯的小摊,很简陋,但是干净。
——去了一趟交管所。看到卖烤红薯的,想吃吗?
他没有丝毫的铺垫和弯弯绕绕,一段话就将要表达的意思全部表达了。
他为什么出门,出门做什么。像是在和她报备。
姜邈抓错了重点,问他:
——去交管所干嘛?
他应该拿着手机专门在等,所以消息回的很快。
——昨天追尾了。
姜邈有点疑惑,周屹川开车很稳,怎么可能会追尾。
可想到烂醉的自己,她突然察觉到什么。
心虚令她急忙转移话题。
——那就买一个吧。
他回了一个言简意骇的“好”
这段简短的对话似乎就这么画上终点。
姜邈觉得自己很奇怪,她的感受很奇怪。
明明一切都平平无奇,包括他发的照片,以及他们的对话。
没有丝毫特别之处。
可这种平淡,却让她觉得有什么被填满。
姜大小姐不愿意欠人情,更加不愿意欠周屹川的人情。
她给他发了一条语音。
“看在你帮我卖烤红薯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帮你把行李收拾了吧。”
这次的回复用时稍久。
姜邈拿着手机一直在等,在她以为周屹川要拒绝自己的时候。
对方也回了一条语音。
“谢谢。”
隔着电磁波,温柔的不太像他。姜邈觉得是自己的错觉,要么是手机听筒失真。
可是......
她还是忍不住,将那条语音再次点开。
谢谢。
他好像在笑,可细听之下,又好像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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