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佳希本来不想帮这个男人的。

这天,她才结束KFC的兼职，炸薯条的时候，溅了几滴热油在手背，现在还泛疼。

夏日艳阳太嚣张,她蹲在店门口蹭空调,悠哉地吃着一支冰激凌。

这个男人神色无奈,苦于没人愿意接他派发的广告单。

当他将手里的纸页准备递向一对迎面走来的母女时，那母亲如避人贩子,牵着女儿惶恐绕路。

付佳希忍不住笑出了声音。

对方回过头，紧抿唇角，无奈地看着她。

“喂,打个赌好不好呀。”付佳希眨了眨眼睛，“我半小时内帮你发完广告，你给我一百块钱。”

“行。”

付佳希一口吃掉剩下的冰激凌,凉得她龇牙，嘴角半滴白白的奶油,元气又可爱。

她拍了拍裤子，“给我吧！”

半小时的约定,她提前十分钟完成任务。

男人对她竖起拇指,“厉害。”

付佳希拿出手机,“谢谢老板。”

言下之意，该付钱了。

他放弃给现金的想法,也拿出手机，“同学,加个微信。”

“你扫我付款码就好。”

“你接这类兼职的吗？”他说，“以后有需要，我告诉你。”

“我档期很满的。”付佳希笑眼弯弯,像一朵向阳开的花儿，烘得人暖和和的。

话这么说，她还是给了个人码，互相加了微信。

“对了，怎么称呼？”

“岳靳成。”

掐着点赶上下午的专业课，下课后回到寝室，付佳希才点开他的转账。

意外，多给了一百块。

加息：[咦？给多了。]

Cheng：[预支下一次的工资。]

加息：[你不怕我收了钱就拉黑你？]

Cheng：[你不会错过更多的兼职机会。]

加息：[哈哈。]

加息：[对了，你知道你为什么发不出广告吗？]

Cheng：[本来是雇了人帮我派发的，但他临时有事来不了，我只能自己发了。]

加息：[你是老板吗？]

Cheng：[高级打工仔。]

加息：[好厉害的称号。]

Cheng：[对了，说说看，我为什么发广告没你快？]

加息：[你现在可以照照镜子。]

Cheng：[什么？]

加息：[答案就在镜子里呗。]

岳靳成正在公寓办公，桌子上堆满了资料、A4纸，文件夹。空调来不及保养，送风不那么制冷，室内还开了风扇。

他一只手撑着脑袋，一只手和女孩儿发消息。看到这话，还真就跑去了洗手间。

镜子里，除了他，什么都没有。

岳靳成：[照了镜子，然后呢？]

加息：[没发现吗，你长得过于好看。]

岳靳成笑起来。

她很坦诚，没有刻意为之的遮掩话术。岳靳成想起她的脸，在正午烈日下，世界明亮发光，她吃冰激凌的模样，像一束光源。

“咦呀，希希，你笑得这么开心。”室友小寻打完开水回来，逮捕她的笑容，“跟谁聊天呢？”

另一室友张洋洋惊呼，“不会是答应林遇伽了吧？”

付佳希否认，神色愉悦地说，“是遇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人。”

“男哒？”

“嗯啊。”

“呀，追求者？”

“不是。”付佳希说：“是中介，专门给我介绍兼职工作的，他从中提成10%。”

岳靳成还不知道自己成了中介，哪有多给一百块钱的傻瓜中介。

过了两日，他掐着点，给付佳希发微信：[同学，有档期吗？]

过了半小时，她回复：[今天没有。]

[那你什么有空？]

[下周五吧。]付佳希故意说了个很远的日期。

岳靳成：[巧了，正好，周五我这边有两小时的兼职。]

付佳希忍笑，轻快地打字：[不好意思，我记错啦，我是下下周五才有空。]

岳靳成：[哦，不好意思，我也记错了，也是下下周五，我这边有两小时的兼职。]

付佳希捧着手机，眼睛弯成的月亮，一晚都没消失过。

“这次的兼职还是发广告？”

“嗯。”岳靳成说：“还在上次的街道。”

“行，几点？我坐地铁过去很方便。”

“你是不是在C大上学？”

“你怎么知道？”印象里，付佳希好像没有跟他提过。

“上次我看你背的包，挂件印着你校名。”岳靳成又发来消息：“你收拾好了就出来吧。”

“啊？”

“我在你学校门口，正门。”

付佳希讶异不已，一边震惊，一边下意识地穿外套。

小寻问：“希希你要出去啊？”

“嗯，我，我做兼职呢。”付佳希经过镜子，又倒退回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抬了抬手，“小寻，你觉得我穿这件外套会冷吗？”

张洋洋说：“我刚从外边回来，放心，不冷的。”

付佳希噢了一声，犹豫片刻，“我感觉自己有点感冒，怕冷，我换件外套吧。”

“嗯嗯行，那得多穿点！”

付佳希去换了件淡蓝色的外套，对着镜子比划了几秒，忽然低着头，“还是换回来吧，我觉得不太冷。”

从宿舍去到正门需要七八分钟，付佳希起先，还是正常的速度走着。但走着走着，脚步不听使唤似的，越来越快。

到正门，付佳希环视一周，咦，没见到呀。

她发微信：[你人呢？？]

半分钟没回。

她直接打去语音通话。

岳靳成接了，付佳希：“我到了，没见着你。”

“回头。”

付佳希转过身，看到一脸带笑的岳靳成。

他今天穿了件薄风衣，浅灰中长款，里面一件偏深色的衬衫，偏休闲范儿，身高挺拔，穿什么都跟衣架子似的，清爽英俊。

付佳希目光落定他的手。

“C大这么热闹，我去那边买了奶茶。”岳靳成递给她，“温的，喝吧。”

“给我的？你不喝吗？”

“我不喜欢甜食。”岳靳成说：“雇你兼职，这是福利。”

付佳希笑着说，“这么好啊。”

“一杯奶茶就叫好？”岳靳成笑着挑了挑眉，“那你以后不得认定我是大好人啊。”

“行呀，需要戳个好人章吗？”付佳希大大方方地问。

岳靳成乐呵，“你别戳章，我受之有愧。等我更好一点，再来找你盖章。”

付佳希看到他的车，是一辆黑色的奔驰E级。

她知道这车，落地五十多万。

岳靳成看着年轻，也去街头自己发广告，但仍掩盖不了，他的起跑线就是比普通人要厉害很多。

付佳希迟疑止步。

岳靳成若无其事地解释，“这又不是我的车，走吧，我们坐地铁。”

付佳希愣了愣，慢吞吞地跟在他身后。

她一步三回头，“真的不是你的车？”

岳靳成说：“爱谁开谁开，反正我不开。”

付佳希噗嗤笑出了声儿。

这肯定是他的车。

付佳希不好意思地挠挠鼻尖，“你开车走吧，我自己坐地铁去就行了。”

岳靳成想了想，没再坚持，“好。”

付佳希顿感轻松，“再见。”

她背着一只帆布包，浅色毛衣宽松，显得两条腿更加匀细。岳靳成看着她往地铁方向走，走到入口处，她忽然驻足，转过头。

两人的视线猝不及防地搭线。

付佳希心尖颤了颤，诶，原来直觉是对的啊。

他真的在看她。

地铁摇摇晃晃，付佳希看了好几眼手机，也不知在期待什么。

换乘站又转了一趟，三十分钟后到地方。

随着人流出站，中间还帮几个分不清几号出口的同学指路，“这个地方，从3号口出就可以了。”

“谢谢啊同学！”

付佳希对这一块太熟了，大学四年，大半兼职都是这边的店。

出口前的通道，灌进一阵阵的穿堂风，把付佳希给吹清醒了——

说好的发广告，那广告单呢？？

她哭笑不得，边走边给岳靳成发信息：[不好意思，我好像忘记问你要广告单了。]

乘扶梯到出口，手机没个回信。

付佳希刚要打电话。

“付同学。”

岳靳成就站在几米远的地方，手里还拿着杯奶茶，笑眼望着她。

付佳希震惊，“啊？你，你怎么在这，你没和我坐地铁啊。”

岳靳成说：“我开车追过来的。给，喝奶茶。”

奶茶温度透过杯壁，传递在手心，像风和日丽的天气里，慢悠悠涌上岸边的浪花，温柔轻拍。

付佳希心跳漏了节拍似的，一时不知说什么，“员工福利吗？”她小声。

“嗯？嗯。”岳靳成说：“不是，员工就这福利？那还当什么员工，换老板吧。”

付佳希乐的，“当你员工都什么福利？”

岳靳成看她一眼，“很多。想知道？”

“嗯。”

“下次告诉你。”

“喔。”

付佳希看到这一次广告单上的内容，猜想，他应该是做智能产品领域的。广告上，是一些小型的，偏游戏生活化的VR电子产品宣传，面向的是大众客户群。

岳靳成说：“今天咱俩一块儿发。”

“没事，你都付了我工资了，你去忙吧。”

岳靳成笑了，“我都开车到这了，还能忙什么？”

付佳希听岔了心思，顺着他的话就问，“对啊，忙什么呢？”

她仰着脸，白白净净的，眼神清亮又柔软，嘴唇擦了些润唇，微微启开，像一只发呆的兔子。

岳靳成弯了嘴角，“当然是忙着监工。”

最后也没监工，还是帮着付佳希一块发广告。

结果发了半天，广告纸还有这么多，效率比上一次低太多。

付佳希特意离他远一点，岳靳成又殷勤走过来。

单子没出去多少，倒是有几个年轻男女孩，鼓起勇气问他俩加微信好友。

付佳希看了看时间，忍不了了，对岳靳成说：“哎哎哎，你知道我今天的效率为什么这么低吗？”

“嗯？”岳靳成不解。

付佳希急得跺脚，“我上次不都说了，让你照照镜子嘛！”

岳靳成说：“我照了。”

“照了你还发传单。”付佳希无语，“你穿成这样，往街头一站，谁敢接你的单子。唯恐是什么新型诈骗术。”

岳靳成笑着问，“我穿哪样啊？”

“帅的呗。”付佳希叹着气说。

岳靳成没被人用这种方式夸过。

听得心里甜津津的。

“好啦，你不要再给我添乱了。”付佳希手一指，“你去KFC里面坐一会。”

岳靳成听话照做。

他进店，选了个靠窗的两人位坐下。

隔着玻璃，能看到付佳希洋溢着笑容，勤快，欢悦地游走。当然也会遇到冷漠不耐烦的路人，她心态好，一点点小挫折，不影响她积极向上的精气神。

岳靳成很久，很久很久没有这样安静坐着，心无旁骛地仰望一轮小太阳了。

还真是，半小时不到，广告单全部派发完。

付佳希站在外面，隔着玻璃，和岳靳成对望。

得意洋洋的表情，眉眼鲜活，她的笑容好像会变魔法，将岳靳成的眼睛烘得暖暖的，盛夏狂热的世界，在此刻，变成了温柔流淌的彩虹泉。

她跑进来，“圆满完成任务。”

岳靳成给她点了些小食，打包拎走，“回学校吗？”

付佳希咦了声，“你的车不是停在那边吗？”

“我跟你坐地铁。”

“噢。”付佳希小口嗦着可乐，眼睛飘忽不定，她走得慢，岳靳成回头看她，“怎么了？”

“我坐你车走吧。”付佳希小声说，“不然你还要回来开，怪麻烦的。”

岳靳成笑着说，“不怕我了？”

“必要的警觉。”付佳希一本正经地答，“在此之前，你可是陌生人。”

“那现在呢？”

“不算陌生的人了吧。”付佳希说，“我记住了你的车牌号，知道了你的名字，还有广告单上你公司的地址电话，我查过了，是个正规公司。”

岳靳成乐出了声儿，“可以啊小姑娘，够警惕，挺好的。”

“别叫我小姑娘，你又没比我大多少。”

“大一岁也是大。”

“那肯定不止一岁。”付佳希认真纠正，“你最多大我二十岁。”

岳靳成无语了。

付佳希哈哈大笑。

上车的时候，付佳希拉开的是后座的车门。

岳靳成诶的一声，“怎么坐后面？”

付佳希说：“副驾不能坐。”

“为什么？”

她撇了下嘴角，眼神晃悠去别处，不看他，不回答。

岳靳成不明所以，由着她。

上车后，他系好安全带，“开点空调可以吗？这个温度冷不冷？车门两边都有水。”

付佳希应了声，“嗯！”

特别加重的语气，挺大一声音。岳靳成听笑了，“怎么了，忽然这么郑重。”

付佳希说：“怕你听不见。”

“我又没比你大二十岁，没个耳鸣耳聋的毛病。”岳靳成笑着说。

“你多大？”

“二十五。你呢？”

“二十。”

岳靳成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她，坐得很直，似有些拘谨，偶尔嗦一小口可乐，模样乖巧得很。

变绿灯已几秒，后方车辆鸣笛催促，他才慢慢收回目光。

快到C大，付佳希欲言又止。

但她发现，岳靳成没有再继续往前开，而是将车拐了个弯，靠边停下。

“你一个女孩子，总有不方便，我就不送你去门口了。这里离侧门不远，你就当散散步。”

她还是学生，从一辆这样的车里下来，还是跟个男人一起，别人看到会怎么想？不至于说得太难听，但总归不合适。

岳靳成心思细，话也敞亮。

付佳希没说什么，但神色是感激的。

“拜拜，你开车注意安全，谢谢。”

“诶。”他忽地把她叫住，还纠结刚才的事，“你为什么不坐副驾？”

付佳希嘴唇张了张，不吱声，扭头走了。

岳靳成一笑而过，回公寓忙工作了。

这一忙到晚上，也忘了肚子饿。新招的助理勤快，估摸着他工作的进度，算好时间，提前出去买了晚饭，回来时，老板正好忙完。

桌子腾开一块空档，两人面对面，坐着吃。

岳靳成忽然抬起头，“焦睿，你知道，为什么女生不坐副驾位吗？”

“知道啊。”焦睿咬断面条，“因为副驾，是女朋友坐的。”

岳靳成愣了下，然后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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