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无恕不出意外地看到了眼前少女逐渐崩溃的表情。
[我怎么还有未婚夫呢!]
精魄连忙解释:
[您的凡胎虽是离渊上神所造,但凡胎一经诞生,何时生何时死,一生中与何人有纠葛,无论是我还是离渊上神都无法随心所欲的操控,全看仙子自己的造化。]
……离渊上神?
他们口中所说的离渊,莫非是灵山宫观内供奉的那位离渊上神?
姬无恕不动声色地听着两人自以为隐秘的对话,慢慢咀嚼她们只言片语中透露出的信息。
他已多次确认,她身上没有传音入密的术法痕迹,也没有法器随身。
那个声音,很可能与相月莳萝共用一体。
若它所言凡胎一事为真,那么眼前的相月莳萝,应该也并非原本的那个相月氏四小姐。
她们似乎是出于某种目的,在上神离渊的帮助下,借这个身躯来到人间界。
至于什么“功德点数”“十恶不赦的天生恶种”……
听上去,他的存在对于眼前这个小仙子,有着相当重要的价值。
所谓的救赎,不过是她获取利益的手段而已。
少年的红眸有一瞬如野兽般竖起。
天下人与人之间,皆逃不开利益交换,他可以被她利用,但这位从仙界而来的仙子,又能为他带来什么利益呢?
少女犹犹豫豫的声音又再度响起:
[我知道你们无法插手,可是,这不就成了传说中的那个……那个叔嫂文学了吗?]
姬无恕:?
看似娇怯含蓄的少女,在识海中说出了不得了的话。
精魄不懂就问:[叔嫂文学,是什么东西?]
[嗯……是一种,在仙界颇受欢迎的话本题材,我们娲皇宫的女仙人手一本!只不过,话本是话本,放在现实里,还是有点挑战世俗了。]
瞥了眼面前的少年,莳萝在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她刚才也没有做出太不可挽回的事,现在转移救赎路线,还来得及。
可是……
莳萝有点茫然。
她看过的救赎话本里,除了谈恋爱也没教别的救赎办法啊。
莳萝还在思索时,远处传来了呼唤声。
是相月岐带着卫兵找了过来。
“般般!”
听到父亲的声音,莳萝顿时忧愁尽扫,兴高采烈地朝着相月岐挥手示意。
身披寒甲的男人匆匆赶来,前后左右将莳萝好生打量一番,确认她没事后,脸色才稍稍和缓几分。
今夜的妖鬼虽棘手,但真正令他心悬的却是在得知莳萝失踪的那一刻。
“妖鬼作乱岂是儿戏!下次可不许再这样不听话,知道吗?”
只要见到阿父平安,即便是挨训莳萝也高兴。
“我没事的,倒是阿父,旧伤可有牵扯?”
不提还好,这一提,相月岐感觉背脊上那道深可见骨的旧伤似又在隐隐刺痛。
若是再战下去,或许真会有撕裂的可能。
但在莳萝面前,他自然不会提起分毫,只沉着脸敲了敲她额头。
“阿父还需要你一个小姑娘担心?邺国的上将军又不是易碎的瓷碗。”
余光处,那三只妖鬼的尸首躺在溪涧边上,莳萝用来捆住他们的树藤早已收回地底,只剩下一只贯穿了三颗头颅的箭矢斜斜没入土中。
相月岐看向莳萝身旁的少年,他打量着对方的轮椅,开口询问:
“你是……?”
“邺都一别,已有三载。”
端坐于轮椅上的少年迎上他的视线,眸光寂静。
“今日我受王兄所托出城相迎将军与四小姐,途遇妖鬼,多亏上将军骁勇,无恕拜谢。”
莳萝在一旁默默瞧了他一眼。
虽然说着“拜谢”的谦辞,但他那纡尊降贵的模样,似乎这倒是对方的荣幸一样。
相月岐听到“无恕”二字后,恍然大悟,立刻拱手见礼。
“原来是二公子,臣眼拙,望公子恕罪。”
相月岐恭敬道:
“世子远在王畿还记挂臣下,乃相月氏之幸,然月晦之夕将至,公子万金之躯,不可在外涉险,还请务必由臣护送公子回城。”
大雍朝礼制,诸侯国国君之子被称为公子,储君称世子。
莳萝慢半拍地反应过来。
他们相月氏可真有出息,竟是和邺国储君结的亲。
姬无恕微微颔首,算是默许了相月岐的邀请。
既然是身份如此尊贵的国君之子,自然得将唯一的车架让出来。
莳萝并不在意坐马车还是骑马,她只是好奇地看着那边朝马车而去的少年。
一旁的卫兵似乎准备背他上车,然而刚一伸手,就见那双原本寡淡冷然的红眸骤然锐利起来。
“你觉得,我连自己上马车的能力都没有?”
嗓音冷如冰碴。
少年从初遇时便一直戴着的优雅面具,在这一瞬裂开了一条缝隙。
芙蕖精魄警醒道:
[看!这才是天生恶种的真面目,多可怕!]
莳萝也有些意外。
在她看过的话本里,坐轮椅的角色通常都是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才对。
可细想想,一个不良于行的人精神能有多稳定呢?时不时发疯才更合理。
莳萝:[凶人的样子确实有点可怕……可是他单手扶着车壁翻身上车的动作真的很好看诶!]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莳萝在识海中说完这句话的同时,原本稳稳落在马车的上的少年忽然身形一晃,差点没能坐稳。
半卷的竹帘后,一双心绪复杂的红眸朝莳萝望了过来。
明明他应该什么也听不见,但莳萝被那双窥探感极强的眼神一看,还是不自觉有点脸热。
就好像她心中所想,在他面前都无所遁形。
真奇怪。
莳萝以一种落荒而逃的姿态爬上了马背。
重整队伍后,一行人继续朝邺都行进。
相月氏的车队在天光乍破时终于抵达邺国王宫。
身为邺国上将军的相月岐入王宫,需先去前朝面见君上,相月岐将佩剑交给殿外寺人,转身欲请姬无恕先行,又听寺人道:
“君上吩咐,与上将军有国事相谈,请二公子陪相月小姐先行去见君后,务必要好生安置相月小姐。”
空气在那一瞬仿佛冰冻。
身为一国公子,本该为政事殚精竭虑,却被打发去照顾一位将军之女。
相月岐面露尴尬,周遭传话的寺人们低垂头颅,恭敬沉默的姿态却像是一种无声的压迫。
站在姬无恕身后的莳萝看不到他的表情。
唯有搭在轮椅扶手上那只青筋迸起的手,泄露了他的情绪。
良久,少年身体里呼之欲出的暴怒丝丝抽离,他紧握扶手的指节松开,又恢复了往日矜贵得体的礼仪。
“无恕领命。”
前往后宫的一路上,少年从始至终都冷着一张脸。
宫内的寺人知晓他的脾气,无一不是战战兢兢地垂首,不敢发一语,甚至推着他的轮椅时被宫道上的石子颠了一下,也吓得脸色煞白。
而旁边的少女就不同了。
她或许自以为掩藏得很好,但时不时投来的好奇视线简直连瞎子都难以忽视。
还有她在识海中与人叽叽喳喳的议论声:
[是因为他的残疾,所以连议政也不让他参与了吗?]
[可是,就算身体残缺,若有真本事也不会被两条腿局限啊,人又不是靠腿思考的。]
[刚才路过的几个小公子为何不和兄长见礼?他们在笑什么?是在笑话他吗?]
[……看他们的表情就知道,议论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虽然没有明言,但姬无恕从少女的语气中听出了怜悯之意。
好可怜啊。
不被人重视,不被人尊重。
好可怜啊。
明明是尊贵的邺国公子,却偏偏双腿残疾,一生都要困于方寸之间。
姬无恕从她的脸上看出了这种与旁人无异的廉价同情。
行进的轮椅停驻在殿外,姬无恕回眸,看向他身后的少女。
晚春五月,晴日袅袅,身着鹅黄衣裙的少女站在阳光下,明晃晃的,比御园里的春花还要生机勃勃,扎眼得让人无法忽视。
“相月小姐可是在同情我?”
他突然这么直接的问,倒让莳萝吓了一跳。
“我……”
少年掀起眼帘,妖异红瞳里闪烁着几分冷淡讥笑,似乎已经预见了什么有趣的场面。
“待会儿就要觐见君后,与其怜悯旁人,相月小姐还是自行珍重为好。”
莳萝原本还疑惑,可当入殿面见了邺国的这位国夫人后,才知姬无恕为何会露出那样意味深长的神色。
原因很简单。
这位国夫人,同时也是莳萝未来婆婆的女子——
十分的,不待见这位未来儿媳。
殿内燃着不知名的甜腻熏香,上座的贵夫人端庄跪坐,乌发间穿插的步摇纹丝不动,仪态优雅得无可挑剔。
但她打量莳萝的眼神就格外挑剔了。
“传闻相月氏的女儿年岁虽小,容貌却美,我瞧着倒也没传闻中说的那么夸张。”
雍容华贵的女人居高临下,只扫了莳萝一眼,便厌腻的挪开。
“云姑,你觉得她与阙儿般配吗?”
名唤云姑的女史将腰弯得低低:
“上将军的女儿,君上觉得与世子般配,那自然是般配。”
听了这话,蘅夫人的眉头显而易见地拧了起来。
乖顺跪坐在殿下的少女,像一根刺扎在她的心上。
相月氏算什么东西?
蛮夷之地靠军功打出点爵位的假贵族罢了,与真正的宗室血脉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她的嫡子,未来的邺国国君,何等尊贵的身份,哪怕是娶雍天子的王姬都使得,怎能娶这么一个血脉不纯的女子?
若不是因为那个人——
“是吗?”
蘅夫人美目流转,眼风扫过一旁的姬无恕。
“二公子觉得呢?”
那道视线恶意满满,比姬无恕预料的还要憎恶几分。
他恍若未觉,答:
“兄长若对这桩婚事不满,想必也不会遣我相迎,兄长既满意,自然般配。”
蘅夫人听了这话,冷冷一笑,语调刺耳地拔高:
“听说幼时有卜师替相月小姐占卜,言其天生残魂,同样是美玉有瑕,我觉得,相月小姐恐怕还是与如今的二公子更般配罢。”
女史云姑当即变了脸色,殿内奴侍们也纷纷面露不安。
蘅夫人与二公子之怨非一朝一夕,但如此直言讽刺,还是头一次。
莳萝虽不知前因后果,但也能感受到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氛围,又想起刚才入殿前姬无恕对自己的提醒——
[原来他刚才是在担心我!]
莳萝恍然大悟,对芙蕖精魄道:
[为了给我解围,现在他还把矛头引到了自己身上,我们都误会他了,他人还怪好的呢!]
芙芙将信将疑:[是……这样吗?]
[肯定是!]
姬无恕闭了闭眼,忍耐着脑海中传来的愚蠢对话。
“夫人慎言,”姬无恕冷冷启唇,“弟夺兄妻,犯人伦大忌,无恕不敢有此念。”
蘅夫人并没有被这句话安抚,怒意反而更甚。
端庄的国夫人霍然起身,指着他怒骂:
“从小到大你夺走你兄长的东西还少吗!若非你断了这条腿,只怕邺国世子的位置,我阙儿都要给你双手奉上!”
周围女使见蘅夫人失态,皆围上来劝阻,殿内乱成一团。
“夫人莫要动怒,若君上见夫人如此失态,又要责怪夫人无国夫人之仪了。”
“二公子如今于世子殿下绝无半分威胁,夫人何须动怒。”
“是啊是啊,世子殿下现在已熬出了头,夫人何必再为不值当的人惹恼君上呢……”
莳萝听了这些劝谏之语,下意识回头看向姬无恕的方向。
少年安静地坐在轮椅里,眺望着远处的闹剧时,唇边弯着一点似笑非笑的弧度,红眸也略带愉悦地眯了起来。
然而眼底是冷的,铺满了冬日不化的落雪。
“回宫。”
一旁寺人上前,准备推着他回宫。
蘅夫人见他转头欲走,刚熄灭的火气又燃了起来。
“嫡母尚未发话,你身为人子竟敢说走就走,简直目无尊长!”
“来人,给我拦住他!不,不必拦,全都给我退下,我看谁敢推他回去!”
那握住轮椅把手的寺人闻言,仿佛被烫伤似地缩回了手。
姬无恕眼底瞬间生出极危险的情绪。
尽管相识不过几个时辰,但莳萝不难发现——
他的腿是不可言说的禁忌,任何与他双腿有关的折辱,都会触怒他。
这是个好机会,她必须做点什么。
“蘅夫人息怒,请听我一言——”
莳萝恭恭敬敬地行了个标准的叩首礼,做足了乖顺谦卑的姿态。
在仙界被那些上神刁难的时候,都免不了一跪,她从善如流。
殿内因她这一拜而屏息以待,等着她下一步说出什么惊人之语。
但是——
并没有下一步。
俯跪在地的莳萝,只想到要做些什么,却没有想到要怎么做。
姬无恕冷眼看着地上那团鹅黄色的影子。
看着她从一开始的义无反顾,到忘记台词,再到最后如芒在背,羞耻得想把自己缩进地缝里去。
“相月小姐想说什么?”蘅夫人不耐地问。
莳萝憋了半天,声若蚊蚋道:
“……忘了。”
蘅夫人:?
“想起来了,”莳萝怯生生道,“蘅夫人还未告诉臣女……以后要住哪处宫室。”
蘅夫人深吸了一口气。
果真是蛮夷之地的女子,蠢笨怯懦,登不上大雅之堂,绝不能让她真的嫁给阙儿。
“此等小事,云姑会看着办的。”
莳萝忽而绽开一个甜笑:
“那会离世子殿下很近吗?”
蘅夫人原本要转回到姬无恕身上的注意力,又被莳萝这句话拉了回来。
“你二人只有婚约,尚未定亲,自然要住得远远的,你们相月氏是如何教女孩的,都如此不拘礼节吗?”
莳萝故作懵懂茫然,蘅夫人越看越觉得如临大敌。
这少女虽愚昧无知,却实在生得漂亮天真,若再不守礼一些,待姬阙回邺宫后,真勾得他心动可怎么办?
不行。
蘅夫人开始与女史云姑低声商议,邺宫哪处宫殿离姬阙最远,又不至于怠慢相月氏的小姐,引得君上不悦。
姬无恕看见俯跪在地的少女偏头朝他眨眨眼。
娇憨可爱的脸上多了几分计谋得逞的小狡黠,更显灵动可爱。
姬无恕只与她默然对视片刻,她似乎在期待什么,但姬无恕并没有回应。
他收回视线,自顾自推着轮椅,离开了大殿。
“二公子——”
莳萝气喘吁吁地追上了上来。
姬无恕扫了她一眼,眼神里带着尽兴后的冷淡恹恹。
“相月小姐还有何事?”
少女跑得很快,覆在额前的齐眉碎发被风吹得凌乱,愈发显得瓷白小脸上那双眼睛明亮而大。
“你还没告诉我今后我要住哪所宫殿呢。”
“蘅夫人会替你安排。”
他没心情搭理她。
“可是她们还在吵,没有人理我。”
姬无恕面无表情地对上少女怯弱可怜的视线。
她有一双圆而钝的杏眼,笑起来时会如弦月弯弯,委屈时又会眼尾微垂,像垂下长耳的无害兔子。
是他最厌的柔弱之相。
但愈是厌烦,少年脸上那张仪态优雅的面具却反而更加牢靠,他不紧不慢地答:
“相月小姐是邺宫贵客,不会无人理会,请回去罢。”
仿佛有无形的屏障隔在两人中间。
莳萝有点丧气,看向姬无恕的视线也带着些许怨念。
“你,很讨厌我吗?”
对方温文尔雅答:
“相月小姐昨夜救过我,在下感念恩情,怎会讨厌你。”
“那你不帮帮我吗?国夫人看上去不喜欢我。”
“在下人微言轻,相月小姐方才也见到了。”
他的态度挑不出错,但谁都能看出他的疏离冷淡。
姬无恕对少女失望的神色视若无睹。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莳萝败下阵来,目送少年的身影离去。
她泄气地对芙蕖精魄道:
[算了吧,我好像……没有当救赎话本女主角的天赋。]
芙蕖精魄很开心:
[仙子别泄气,是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离渊上神给您的任务正等着您去发光发热呢!]
[……我谢谢你。]
莳萝内心一片凄楚。
[可惜了,原本我还在想,如果能与他交好,说不定我可以试试治一治他的腿……]
木灵之力擅疗愈。
双腿残疾对人族而言或许是无法修复的毕生缺憾,但对于神仙来说,却根本不算什么绝症。
就算她不能随意动用仙术,但她擅长育种,只要培育出仙界的仙草灵植,就有治好他的希望。
但现在嘛……
莳萝刚要迈着沉重的步子拾级而上,回去面对那位凶巴巴的蘅夫人,却忽听身后一阵轮椅碾过地面的声响。
“二公子?”
莳萝回头,又惊又奇地看向突然出现的少年,不知他为何又折返。
一想到他方才的态度,莳萝担心是自己自作多情,试探着问:
“二公子,是还有什么话要同国夫人说?”
板着一张脸的姬无恕定定看了她一会儿。
“不是。”
莳萝眨了眨眼。
不知为何,少年凝望着她的那双红眸忽然前所未有的郑重起来,那样的重视程度,让莳萝恍惚间有种他有求于人的错觉。
但姬无恕从不求人。
几息后,那生来便习惯于发号施令的少年抿了抿唇,玉石相击般的嗓音响起:
“我所居的珪璋殿旁还有一处空置宫殿,环境清幽,不过位置极偏僻——相月小姐若是嫌弃,就当在下没说过。”
少女那双明丽的眼眸瞬间亮若晨星。
[我就说!只要我对他关怀备至,体贴入微,一定有打动他的希望!]
笑靥如花的少女激动得拽住他的衣袖,生怕他反悔似的连声道:
“不嫌弃!我绝不嫌弃!”
姬无恕神色复杂地看着被她紧紧攥住的那截衣袖。
自他双腿残废之后,那些他曾经从未放在眼里、一生都将庸碌无为的普通人,也敢用令人作呕的怜悯目光暗自打量他。
有多久了?
他有多久,未曾见到有人,将他视为救命稻草般紧紧抓住。
摁下那些多余的念头,少年秾艳的红眸很快又归于一片平静。
他虽不知她口中的救赎话本是何物,但妄图以小恩小惠打动男人,是天真女子才会有的不切实际的期望。
男子并不是知恩图报的物种。
如果没人教过她——
他会让她明白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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