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煊在外间里慢慢捻着佛珠, 汪文昌看了一眼沙漏,提醒顾煊要休息了。
顾煊抬眼看着汪文昌,“我睡不着, 就这样等着吧。”
他本来在一个时辰前答应了要休息, 临近子时他依然毫无睡意, 便不准备睡了。
按照太医的说法,夜里是最为凶险的,他一想到因为自己的算计,导致秦芷君现在这样躺在床榻,心中难安, 因为秦檐陪在秦芷君所住的房中,他不好过去, 就这般捻着佛珠就在床榻上等着隔壁的消息。
他少时跟着太后去礼佛,那一年因为出了痘症没去礼佛, 太后病了, 就听一位大师同父皇说,那是因为四皇子是属于佛门的,太后病重正是老天爷对四皇子不礼佛的不喜惩罚。
若不是太后及时醒来,当今圣上打心底也并不想多一个出家的儿子,只怕四皇子就要剃度了。
虽说没有正式出家, 四皇子也与佛结缘, 年年跟着太后去礼佛。四皇子颇得太后的看重,宫中却没什么人嫉妒,便是因为如此原因。
顾煊一下又一下地轻捻着佛珠, 整个房间里静悄悄的, 忽然有门被拉开的吱呀声音, 是汪文昌离开了房间。
汪文昌去了秦芷君所在的屋子, 因为他内侍的身份,接近秦芷君也并无不妥,他绕过了屏风去见秦芷君。
下午的高热已经褪去,这会儿她的脸色白惨惨的,身上盖着冬日里的厚被,里面放了好几个灌了水的汤婆子,就算是这样,她也是轻轻打着摆子,口中有时候会溢出细小呻·吟。
在汪文昌过来之前,秦檐握着女儿的手就坐在床榻边,此时秦檐站了起来。
“汪公公。”秦檐施礼。
宫御医也没回皇宫里,他就在隔壁候着,每个时辰会过来给秦芷君把脉,看看是否需要调整用药。
“你坐下就是。”汪文昌说道,“我家殿下因为关心秦二小姐的伤势,只怕今晚上也不得休息,打发我过来看看。秦大人自便,不用理会我这个阉人。”
汪文昌是掐着时间过来的,等会宫御医也会过来。
沙漏里的细沙往下落,落到最末的时候,房门被宫御医推开,他入内看秦芷君的情况。
宫御医摸着秦芷君的脉搏,收手以后,秦檐忍不住问道:“小女好些了吗?”
上个时辰其实宫御医已经诊断好了不少,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汪文昌才催促自家殿下休息。
这个时辰的诊断,宫御医给了更好的回复,“比上个时辰更好,情况大体已经稳定了。汪公公,四殿下休息了吗?”
宫御医得到了顾煊尚未休息的消息,便跟着汪文昌去了隔壁。
秦檐送两人离开房间之后,他快速走回到了床榻便,重新握住了女儿的手,只希望他的阿芷快一些醒来。
隔壁,宫御医说了秦芷君的脉象,再次劝说顾煊休息。
顾煊拒绝,既然毫无睡意不睡便是:“不要紧,既然脉象好转,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醒来,我想等着她醒来。”
·
自从秦芷君受伤了以后,箭上的毒很快就被浑身的血液运转到全身各处。
秦芷君刚开始身子滚烫,从骨髓里都钻出疼痛来,灼得她发烫、发疼。
她宛若是在烈火之中的栗子,被烧得躲不开、跳不开,干涸了表皮,就连内里都被烤干了。
很快药又发挥了作用。
她像是从火堆里被转移到了冰雪之中。
寒风化作了最为锋利的刀,一下下地把她的肉都剔得干干净净。
每一刀都让她轻轻颤抖,觉得人世间最疼的就莫过于此。
秦芷君甚至在想,自己死了岂不是干脆。免于遭受这种痛苦。
又觉得自己不应当死,她还有家人盼着她活下去。
老天爷都照拂了她,赠与了她一场机缘,她凭什么死?
中箭之前的记忆慢慢复苏。秦芷君觉得自己在黑天雪地里什么都看不到,却有一只手一直握住她的手不曾放开。
秦芷君无法判断这只手是属于谁的,她连让眼皮子撑开的力气都没有。
不过她猜想应该是父亲的手,这只手曾经带着写字,父亲的大手裹住她的小手,写下一个个的永字。
身体的疼痛如同潮水一般慢慢消退,那些坚冰融化,她的耳畔出现了潺潺溪流一样的声音。
她用了一段时间,才辨认出来是父亲的声音。
“阿芷,宫御医说你的脉象稳健了许多,应该很快就可以醒过来了。为父终于可以放松了一些,我刚刚闭上了眼打了瞌睡,我刚刚见到了你娘,你娘说了,还不是你去陪她的时候,她叮嘱我,定要看到你嫁了人有了孩子,再有了孙儿,才可以去地府陪她。”
“我过来明宴公主的别院之前同你祖母说了,你祖母经历过颇多事情,会暂时瞒着你大伯、大伯母、二伯、二伯母还有你的哥哥姐姐弟弟们。你快一些醒过来,好让消息传回去给你的祖母,让她不必担忧你。”
“永安侯府的侯夫人定下章程把你记作他们侯府的义女,侯爷在宫中的梁公公见证下已经把你记在了他家的族谱上。”
秦檐的手心里有些痒意,他低头一看,女儿的眼睛已经睁开了,此时正艰难地冲着他弯了起来。
秦檐喊来了宫御医,宫御医诊断之后对着在场的四皇子和秦檐恭喜,秦二小姐确实熬过了最为艰难的一日,不过因为她身体太虚不适宜挪动,还应该在别院里静养。
明宴公主回了内城,林嬷嬷却留了下来,见着秦二小姐醒了,林嬷嬷上前说道:“秦大人可以差人回去一趟让家里人放心,秦二小姐就养在别院里,等到身子好些了,可以动了再回去。”
同时林嬷嬷送顾煊离开,作为没有开府的皇子,昨个儿是特例留在宫外,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回去了。
在离开之前,顾煊绕过屏风对着秦芷君郑重行礼说道:“连累了秦二小姐,甚感愧疚,我会寻一些好用的祛疤方子送来。多谢秦二小姐的救命之恩。”
在肩膀处留疤秦芷君根本不在意,她觉得自己因祸得福了,她如今是永安侯府的义女,彻底与谢绍没有可能,她和谢绍之间隔着层层礼法。
苍白着脸眼眸却格外明亮,秦芷君笑着说道:“四殿下好端端的就行,民女只是做了当做之事,若是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会如同我那般做的。”
秦芷君觉得自己已经得到了最好的奖励。
顾煊没吭声,深深看了一眼秦芷君,对着她拱手后带着汪文昌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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