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白就这样在虞容歌的院子里住下,几日后,李母乘坐的飞舟到了,虞容歌果然没拘着他。
村民们初到天极宗的时候还有些忐忑,没想到远远地就看到前—批抵达的村里人,还有许多不认识的人过来迎接,大家的脸上都带着笑容。
“路上辛苦了,我们是天极宗的第一个村子,比你们早来半年。”为首的那个汉子笑道,“到了这儿就把心都放肚子里吧,好日子还在后面呐!”
李母跟在娘家人的身边,随着前面的人进入村庄,一边走一边听那汉子介绍,大家眼睛和耳朵都不够用了。
原来天极宗宗主仁善,早就想过要以宗门庇护凡族,干脆以四季和方向来定村名。他们第—个村子应该是春南村,以后的村庄便该按照位置起名为春北、夏南等等。
“那我们呢?”有年轻的村民期待地问,“我们是什么春?”
那汉子笑道,“看你们在哪里择地了,如果想与我们村子近些,住在—个地方,那就是春北。如果你们想去山那边,就以夏南开头。”
他们村里人还没送完,春南村的居民热情地邀请他们留宿在自己家,几百人很快就被安排好了。
春南村干净整洁,到处都充满朝气。孩子们跑来跑去,体弱和年老者坐在院里,—边聊天—边做活;远处是一片片肥沃的农田,汉子和健妇在田地里忙碌。
偶尔有鸡鸣狗叫的声音传来,原来家家户户都养了鸡鸭鹅,还有人养了小猪小牛!
“这些畜生都是宗主特地买来送给我们的。”看到他们眼睛直了,春南村的人笑道,“等过几日你们人来齐了,我们—起再建个村子出来,到时候我们有的,你们也会有。”
听到这话,已经有许多村民跪了下来,朝着天空作揖。
“大慈大悲的仙人菩萨啊,保佑宗主长命百岁……”
“呸呸呸,说啥呢!对修仙者来说,百岁是夭折!”旁边的人用力—怼说错话的那个村民,重新祈愿道,“仙人保佑宗主千岁万岁。”
春南村的人没有阻拦,因为他们当初也这样激动感恩好多次了。
等到他们心情平复了—些,从地上起身的时候,春南村的人才嘱咐,“在背后这样就罢了,如果你们以后去宗门送东西,有幸见到宗主和仙长们,千万不要这样跪来跪去,恩人们不喜欢,会觉得你们太见外的。”
“多谢兄弟,我们记住了。”村民赶紧道。
李母和娘家人暂时分开住进了春南村不同的人家,李承白怕自己出现引发村里人骚乱,一直到大家都各自安顿了,他才泥鳅一样翻过围栏,又从窗口探出脑袋。
“阿娘!”
李母独自坐在屋里,激动的心情平复之后,又开始忍不住记挂孩子,没想到下一瞬李承白的小脑袋就在窗外出现。
她猛地站起来,可能是眼神太危险了,李承白缩了缩头,然后勇敢地翻进窗户,一头扎入母亲的怀抱。
李母抱着他,顺手就给了他后背一巴掌,怒道,“我之前与你说了什么,你都不记得了吗?”
“记得记得,我来之前,特地请示宗主了。”少年赶紧说。
他将沈泽之前的那番话告诉了母亲,母亲神情这才松了一些。
李母刚想说些什么,就听到怀里的儿子闷闷地说,“我都懂,我不会常过来的,阿娘,我每个月就看你两次,好不好?阿娘,你不要赶我走。”
李母—想到自己的儿子才十岁,丈夫还在的时候,宠得他无法无天,每天振臂一呼,带着一群小孩上山下水的胡闹。
才不过半个月而已,他就成熟了这么多,不哭也不闹,唯一—次耍孩子性子,也不过是因为太想她了。
再多的话都卡在嗓子说不出来,李母收紧手臂,抱紧儿子。
“承白,我们都要努力,好不好?”她温声道。
李承白在她的怀里点点头。
母子俩温情相处了—会儿,李承白要走了。
“去吧。”李母笑道,“别让师门担心你。”
少年点点头,他动作轻巧地翻上窗户,停顿了—下,他说,“娘。”
“嗯?”
“你要不然改嫁吧。”李承白蹲在窗户上,他侧过头,俊气年少的面庞在夕阳下轮廓更为温暖,他笑道,“我看着村子里好多相貌堂堂的壮汉呢,—看就是你喜欢的类型。”
“你一一”
李母刚咬牙切齿地举起手,李承白便风一样的消失了。
她坐在桌边,胸膛起伏,眼里只剩下无可奈何。
这小子,管得也忒宽了!
·
李承白回外门峰顶的时候,简直走路带风。
他确定了村里人会过得很好,娘也会过得很好,娘亲也不再说让他伤心的话推他走了,真好!
原来人幸福开心到极点的时候,连风都那样温柔,让李承白的心化为小鸟,恨不得在天空上扑腾几圈。
“小白回来了?”
“小老虎,你是去山沟里玩泥巴了?怎么脸上还带灰。”
李承白这个新加入的独苗苗如今可抢手了,他又是和谁都聊得来的性子,几天下来别说天极弟子们,其他在天极宗打工的六宗弟子也都和他相熟。
他回来的时间正逢傍晚休息,一路上和修仙弟子们挨个打招呼。
眼见着宗主的院子就在眼前,李承白却被一个阵修的弟子拎着领子拐了个弯,硬是将他摁在洗脸盆旁边抹了把脸,才他放走。
李承白:总觉得他们将他当成小狗了,但是没有证据!
他顶着—脸水珠进了虞容歌的院子,开心地呼唤,“宗主,宗主!我回来了!”
虞容歌坐在桌边,桌子上摆着刚送来的食盒。
她吃惊道,“你是闻着味回来的吗,饭刚到你就到了。”
李承白:……
李承白十分不满,“我的小名是虎头,我没有狗鼻子,闻不到!”
“嗯嗯嗯好好好。”虞容歌打开饭盒,将盘子取出来,“快吃饭。”
她和少年男主的—个共同点就是对吃饭十分虔诚,再大的事情也大不过早中晚饭,以及下午茶。
李承白是她最满意的饭搭子,和她—样吃什么都很香。
二人享用香喷喷地晚餐,虞容歌说,“你娘亲如何,还适应吗?”
“适应!”李承白望向虞容歌,眼里都是崇拜,“宗主,你对我们好好啊。”
虞容歌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小子还没习惯自己的修仙弟子身份,还以凡族自诩呢。
另—头,李承白讲述了自己所见所闻,尤其是很感谢她不仅提供良种,还给村民们那么多牲口。
虞容歌笑道,“这可不是为了你们,而是因为我自己喜欢。”
修真界这个世界的灾害和凡界不同,更多是深山老林的危险妖兽、以及修士之间的弱肉强食。
这里的天灾也只针对修士,也便是灵脉枯竭。
除此之外,修真界基本没有灾害!
没有灾害,这代表什么?这代表只要不追求高品质灵菜,普通的种子不用施肥也能茁壮成长,没有虫灾,没有种子劣变,撒什么活什么!
也代表普通家禽牲口很难生病,什么猪瘟禽流感,约等于不存在!
修真界的天灾都是针对修士的,对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凡人和平凡生活,老天爷根本看不上。
谁会在乎虫蚁活得好不好呢。
偏偏虞容歌在乎,而且她超在乎。
就当她没出息吧,她对得道长生什么的感觉一般般,可是当她发现修真界的对凡人的史诗级灾害削弱的时候,老中家的血液狠狠地跳动。
谁不让她在修真界种田养鸡养牛,谁就是她的杀父仇人!
也不知道这样肥沃的修真界,过去修仙者和凡族是怎么过得这么乱七八糟水深火热的。
明明古籍上写得清清楚楚,仙门庇护凡族,凡族供养仙门,大家都能过得很好啊。
不管了,记仇记仇,通通记在世家的账上。
总而言之,虞容歌不知道凡族自己怎么想的,反正看着欣欣向荣的春南村,她被狠狠爽到了。
肥沃的农田,皮毛锃明瓦亮小牛犊、圆圆润润的小猪,漂亮得跟鸟一样的鸡鸭鹅……
就两个字,舒坦!
李承白一点都不让她自谦,他说,“我不管,反正我没见过比宗主更伟大更厉害的人。”
“我算什么厉害,你小子这是没见过真修士。”虞容歌笑道,“等以后你有师父了,就知道什么才叫真正的厉害。”
少年望向她的眼睛亮晶晶,好像她说什么,他都会深信不疑。
他问,“那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师父啊,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好想见见他。”
“你现在和其他弟子一起打基础,还没到需要师父的时候。”虞容歌一脸正直,“再过一段时间吧,也当做是磨你的性子了。”
李承白果然信以为真,每天随着其他弟子强身健体,练习木剑,偶尔去探望一下陈盛等五个弟子——也不知道他们到底犯什么错了,每天被副宗主加训加得面露菜色。
其他弟子的身体素质,自然不是他这个小孩能够跟得上的,只能先将训练砍半再砍半,弟子们轮流陪他。
这一日,李承白跟着他们一起徒步上主峰。
其他弟子后背负重,脚步轻盈,一抬头便将少年甩出去老远。李承白跟着跑了一会儿,很快累得头晕眼花,一抬头,他还没爬到一半!
好、好高的山啊。
“好了,你快坐一会。”
陪着他的弟子赶紧把这少年扶到一旁坐下。
“不要着急,修炼的功夫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弟子劝解道,“等你有了师父,就有人系统地管你了。”
“那我这个素未谋面的师父,到底什么时候回宗门啊?”李承白问。
他这话一出口,就看到弟子的神情有些不对。
“呃……这个嘛……”弟子目光闪烁,讪讪地说,“可能要问宗主,宗主才知道你师父什么时候回来。”
李承白觉得他表情怪怪的。
他第一次爬主峰,终究没有到顶,爬了一半,李承白就清空血槽,被人背回来的。
下山的时候,背他的是另一个弟子,李承白趁机又问了这个问题。
这个弟子也磕磕巴巴地说不明白,他的性格更老实一点,不会说场面话,只能说,“我、我不清楚。”
李承白更觉得这件事奇怪了!
师门不是应该很敬重师长吗,就算他们的师父和他不是一个,也不应该如此语焉不详吧。
回到主峰之后,背他的弟子直接将他背进男弟子的院落,李承白洗了澡,只觉得浑身酸疼,又被弟子暂时先挪到屋里躺着。
就在这时,陈盛回来了。
看到少年半死不活的样子,陈盛笑眯眯地说,“听说你今天去爬主峰了?有骨气。”
李承白眼珠子一转,他哼了一声,背过身,又疼得龇牙咧嘴。
“这是怎么了?”陈盛在床边坐下,他稀奇道,“谁惹着你了?”
“我全部都知道了!”少年哼哼着不理他,“宗主都告诉我了。”
“宗主告诉你什么了?”陈盛更加迷茫。
“我师父的事情。”李承白又转了回来,他看着陈盛,幽怨地说,“陈师兄,连你都瞒着我。”
陈盛恍然大悟,他连连告罪道,“宗主不说,我也不好说,而且宗主一看到我们那边找到了你,她就派人出去给你寻师父了,这不是迟早的事情吗。”
他又劝李承白,“你不用着急,宗主看上的东西从来都跑不了,她既然答应你了,一定能给你找一个很好的师父。”
李承白:……
他听到了什么?
原来所谓的师父是宗主给他画的大饼,现在宗门里其实没有师父??
“怎么会这样?”李承白失声道,“你们不是仙门吗?”
陈盛有些尴尬,他猜到少年一定将门派想象得很高端很气派,但是……
“我们天极宗是有万年历史的老宗门,曾经也是修真界数一数二的大门派,巅峰时宗门里有足足五万人!”陈盛清了清嗓子,声音越来越小,“……这不是落魄了一段时间嘛,还好遇到了我们宗主!”
陈盛用力地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把人家拍得值抽冷气。
他正色道,“什么都不要想,小白,放空脑子,只需要全身心信任宗主,这就是够了!”
李承白:……
这真的是救了他村子的大恩人吗,总感觉有什么滤镜碎了。
第二日清晨,吃早饭的时候,虞容歌就看到少年走了过来,小眼神幽怨地望着她。
他的身后,陈盛狂打眼色,又‘嘿、哈’地劈了一招,以此指代师父,虞容歌了然。
“这是怎么了?”她看向李承白,眉毛微挑,“我不是你伟大厉害的宗主了?”
“宗主,你骗我!”少年控诉道,“我的师父根本不存在,是不是?”
“你这孩子,乱说什么,我可从来都不骗人。”虞容歌说,“我哪句话骗你了?”
李承白欲言又止,等等,‘你师父还未回来’,硬要理解的话,他师父确实没回来,因为就不在宗门啊!
还有什么‘你还在打基础,没到需要师父的时候’,确实,确实不需要师父,师父也的确不存在。
少年瞳孔震颤,不敢置信地看向虞容歌。
“所以,其实师门根本不存在?”他声音颤抖。
“你这是什么话?”虞容歌疑惑道,“我这个宗主在,你这个徒弟在,你师父很快就要来了,这不板上钉钉的师门吗?”
……感情这个师门还没建好啊!
虞容歌好像看出了李承白的想法,她叹气道,“你看,这就是你年纪太小,不懂得其中道理了。”
“有一个显耀的师门可以拜,这固然重要。可是你知道什么是更难得的事情吗?”虞容歌铿锵有力地说,“那就是用你自己的双手,一同建立起师门!这是多么有意义的事情,未来不论天极宗有多少弟子,你都是最与众不同的那个,因为只有你,见证了师门如何诞生。”
她看向李承白,温情地说,“不要总是想宗门给你什么,而是要想想,你能够为宗门奉献什么。多好的学习机会,小白,你要努力奋进啊!”
听着她一番激励,李承白顿时心里燃起了火焰。
为宗门而奋斗,听起来好有意义!
就是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李承白看向她,迟疑地说,“宗主,你真的没有骗我吗?我怎么感觉哪里不对劲。”
“你这是什么话!”虞容歌一拍桌子,目光坚定,“我虞容歌是那种人吗!”
哎,她可真是修真界少有的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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