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网上的风起云涌停歇,生活依然继续。

程西逐渐一点点发现陈慕也暴露的本性，和她曾经，高中时记忆的样子竟然重叠起来。

他那会,身边总是围绕着一群人，课间休息，程西偶尔送作业路过他们楼层,有时会看到他懒倦倚在栏杆上吹风，旁边围着四五个同学,在谈天说笑。

有一次，她经过，听到有男生在调笑。

“哎,慕也，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啊？”

另一个人很快搭话：“瞧他,开学这么久都没见和哪个女生多说几句话,不会是那个——”

笑声起哄，话里意味深长,人群中，陈慕也呵笑一声,嗓音轻漫：“哪个啊？”

他视线扫过面前一圈人,意有所指：“这么想看我和女生说话，那明儿我就去找那个桃桃还是青青？聊聊天。不然莉莉也行,你们整天挂在嘴边的还有个什么来着……？”

“别，哥我错了。”

“你就别去散发你的魅力了，就这样挺好的,真的。”

“就是,我就喜欢哥这一副清心寡欲的样子。”

“对对,你这样已经魅力无限了,再骚一下，那些女生眼中就彻底容不下我们了。”

……

程西抱着作业本，步履匆匆，经过这群人身边时，低下头，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耳边依然晃过乱七八糟的打趣话语，犹记得，最后是陈慕也溢出来的轻笑声，低低的，飘散在空气中。

她才发现，他也有如此恶劣的一面。

程西的生活没有受到太多打扰，除了偶尔登上微博时，看到塞满列表的私信，她有空会一一打开查看，大部分是催促他们分享日常的，还有祝福。

程西粉丝量累积在十万左右。

她觉得很神奇，很多年前，她喜欢陈慕也的时候，只有她知道，还有那本厚厚的日记知道。

现在，有这么多人期待着她和他的恋爱日常。

但是性格使然，她并不习惯在网上分享太多自己的生活，或许是从小养成的习惯，最珍贵的东西永远锁在吃完饼干的铁盒子里，塞在床底下，是属于她独自的珍藏。

入秋，沪市经过漫长的夏天，终于降下第一场大雨。

这让程西想到了节目刚播出那段时间，正逢雨季，阴雨连绵。

现在回想起来，那段时期过得实在低沉压抑，当时不觉得，抽离出来一看，她那时的拼命沉浸工作，不过是为了让自己脑子忙碌起来，分不出一丝心神去想其他。

程西有时会不经意想，如果陈慕也没出现，她需要经过多久才彻底轻松起来，半年、或许是一年，她可以确定的是，无论花多长时间走出来，她可能都不会拥有现在的快乐。

是的，和他在一起的每分每秒，都很快乐。

如果这就是爱情的话，她愿意接受自由意志的沉沦。

雨天不适合出门，周末，程西窝在家里，视频那头，陈慕也在加班。

最近他们公司接了一个很重要的项目，新开发的滨江区图书馆设计，方案需要多方面考量便民美观之外，还是他们承接的第一个政府项目。

记得当初为了拿下这个合作，陈慕也加班了好几个晚上，难得还出去应酬吃饭。

“收益倒是其次，那边未来是周边市民最大的活动区域，我想最大程度把空间利用起来，容纳更多人。”

“而且作为代表性建筑，外观肯定要有特色。”

视频里，他坐在电脑后面，语气平常地同她阐述这些。

程西刚吃完早餐，还穿着家居服，在厨房整理昨晚买回来的各种杂粮，五颜六色的粗米豆子被倒进玻璃罐子，封存好。

“那你大概要忙到什么时候？”她一边忙，随口问。

陈慕也在那头抬手看了眼腕表：“不确定，可能要晚上。”

程西思索了下：“小陈他们昨晚在群里约剧本杀，我待会没事的话，可能会和公司同事一起出去聚一下。”

她觉得自己应该是在报备行程，并且态度很好。

两人自从在一起后，双方都自觉养成了这个习惯，陈慕也更早一点，可以追溯到他们还在约饭时期，不过现在更加详细，有什么事情都会发消息打电话，周六日的话，偶尔早上还会发视频，简单聊天，像现在这样。

很奇怪，他们明明都是第一次，相处却莫名的融洽默契。

剧本杀这件事，小陈组过好几次局，先前程西都没怎么参与，但是群里那几个一起进来的实习生，经过这段时间都熟悉起来，尤其是几个女孩子，经常叫她，程西觉得自己不应该太孤僻，应该适当参与同事活动。

于是趁着今天有空，答应下来。

她提起的时候也很随意，以为陈慕也也会不怎么在意，谁知道，他神色突然微微一顿。

“小陈？”他口吻奇怪，掀起眼皮看她，“就是上次约你一起去爬山那个？”

“啊？”程西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个事情，并且连对方名字都知道。

程西反应了会，依稀记得自己聊起公司事情时，随口提到过两次。

“是他。”她脸色古怪，盯着他多看了几眼，道，“还有好几个女同事一起。”

“哦。”他点点头，表情恢复如常，“那你们玩的开心。”

……

直到视频结束。

程西收拾东西出门，路上还在回想陈慕也刚才的表现。

如果她没有感觉错的话，他是在……吃醋？

因为一个提起过两次的男同事。

而在今天之前，他没有表露过一丝。哦，似乎有，他问她要名分那次。正好在公司门口撞到他们出来，小陈约她放假一起出去玩。

程西先前没把这两件事情完全联系在一起过，他看起来，并不会关注不相干的人。

这一下午，手机都很安静。

剧本杀原本就需要保持注意力，情绪沉浸，小陈找的这家颇为专业，除了场景布置到位，每个人还换了一套人物服装，代入感强烈。

整场下来两个多小时， 程西基本都没怎么碰手机，游戏结束，最后真相公布，男主角死得深情又凄惨，几个女生哭得伤心不已，纸巾堆满桌角。

唯有程西感触并没有太强烈，第一件事情是拿起手机，看到没有新消息后，短暂失落两秒。

“待会你们怎么回去？外面在下雨。”房间闹哄哄中，小陈率先出声问，几个女生说打车，他提出送她们回去，唯一的问题就是，车子坐不下。

程西刚想说话，掌心手机微微震动，那个小月亮头像出现在最上方。

陈慕也：【你们剧本杀是不是在中心区街这边】

程西微微困惑，刚准备回复，他消息又很快发来。

陈慕也：【我刚好路过这边，你把定位发给我】

………

房间大家整理收拾得差不多，准备一起下楼，程西刚才说了自己有人来接，顿时引起八卦声一片，都在追问是不是男朋友。

程西回是，神情无奈。

果不其然，又是一阵打趣。电梯下楼，外面雨势果然浩大，一群人走出去，很快在台阶前看到一道撑伞身影。

不外乎其他，陈慕也站在那里太显眼，黑衬衫长裤，挺拔清隽，眉眼秀致得仿佛刚从画里走出来。

程西听到身旁两个女生说话声瞬间停住，须臾，轻轻吸了口气。

“程西……这是你男朋友啊……？”

“西西？”

与此同时，前方响起一声不轻不重的叫声，陈慕也看到了程西，径直朝他们走来。

“介绍一下，这是我男朋友陈慕也，他们是我同事……”程西互相做着介绍，一一报出名字，到小陈时，她忍不住看了陈慕也一眼，他神情如常，同他们含笑打招呼。

众人在楼下告别，陈慕也护着她上车，收起伞，打开驾驶座车门。

雨幕笼罩，车子在路上缓慢行驶，前玻璃镜上雨刷来回刮动。

程西不禁往旁边看了眼，又看了眼。

“看我做什么？”陈慕也没转头，望着前方路况随口问。

程西想了想，还是问：“陈慕也，你今天是不是故意过来的？”

“嗯？”恰逢红绿灯，车子停了下来，他转过脸。

“为什么这么问？”

他面上没有任何波动，同方才一样，平稳如常，漆黑的眼里甚至都没起波澜。

仿佛真的是她多想了。

程西偏头认真看他，忽然忍不住笑了下。

“陈慕也。”她指了指他车上导航，说，“你刚刚从公司过来的。”

陈慕也眼里闪过一丝懊恼，伪装破功，扶着方向盘的手指不由在上面轻敲，须臾，面色无奈。

“行吧，我就是特意来接你的。”

“噢。”程西应声，却没了下文。红灯跳动，陈慕也不得不启动车辆出去，又忍不住侧眸看她。

“你没什么话要说了？”

“没了。”程西干脆。

车里突然安静，雨声阵阵，窗户紧闭，出风口有新鲜空气吹出来，仍然略显沉闷。

陈慕也声音又乍地响起。

“你不问问我为什么？”

“下这么大的雨， 你不来接我才有问题吧。”程西指了指外面，声音狡黠，藏不住笑意。

“陈慕也，作为一名合格的男朋友，这是你应有的义务和责任。”

他终于忍俊不禁，扬唇，无奈看着她摇头笑。

“程西，多谢你给我台阶下。”

“什么？”她明知故问。

“没错，我就是来宣誓主权的。”他终于坦然承认自己的幼稚心思。

程西在座椅上笑得前俯后仰。

方才车里的沉闷一扫而空。

直到下车，程西还在回味先前的事情，嘴角控制不住上扬。

陈慕也忍了一路，忍无可忍。

“不准笑了。”

“我没笑啊。”她立刻收起唇畔笑意，做严阵以待状。

陈慕也定定盯看她几眼，终于放过。

两人上楼，程西住在五楼，楼道狭窄没有电梯。

老式居民楼，位置地段极好，就是破旧了些，但好在房子内部维护不错，在这附近性价比极高。

程西当初也是看了很多套房子，才定下的这边。

他们一前一后，程西没有忍住几秒，又再度破功，她明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前面的人就好像背后长了眼睛。

“程西，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笑。”

“…………”

程西信誓旦旦，胡言乱语，“我对天发誓，真的没有笑。”

回应她的是前头一声冷哼。

“真的，你别走这么快嘛。”她去牵他的手，前面原本大步流星的人脚步顿时缓住，手里拉住她，两人一步步慢慢上台阶。

到了门口，程西从包里拿出钥匙，他耐心等候在一旁，趁着她开门的间隙，又来捞她的手，手指扣着把玩。

随着轻微咔嚓响，门被打开，程西一边推门进去，一边问他：“你晚上想吃什么？”

陈慕也还没回答，她就听到了滴答声，脚下潮湿蔓延来，一滴水从天花板上掉落，划过她眼前，砸在地上浅浅积水里。

程西打开灯，才看到整个房子几乎被水淹没，整片地板泡在了水里，家具潮湿，台面湿漉漉的，养在沙发旁的那盆花都蔫了。

天花板更是惨不忍睹。

程西脑子一乱，短暂空白之后，才想起房东，深呼吸去拿手机，拨通她的号码。

……

“不知道什么情况，进来就是这样了。”

“对，今天出去了一天。”

“我们现在上楼检查。”

程西住的是顶楼，上面就是阳台，陈慕也先到前面查看，蹲在地上仔细分辨过水泥裂缝后，回头和她说：“应该是楼顶老化了，要重新维修做防水。”

程西在电话里同样告知房东，对方也很着急，一说完，承诺马上带人来维修。

两人重新下楼，房子一片狼藉，头上的水还在滴答滴答往下滴，程西去检查了一遍房间，里面也湿的差不多，放在柜子里的东西勉强幸免，好在他们回来的还算早，除了地板，其他的只是被水浸潮，还能拯救。

程西环顾四周，满心绝望，唯一庆幸的是，明天不用上班。

“你打算怎么办……？”陈慕也在身侧问她，程西头痛，无奈回，“先找个地方把东西晾干吧，我这几天可以住酒店，希望房东能尽快把漏水修好。”

“可能没这么快。”陈慕也思索过后，谨慎道。

“一般不都是几天吗？我们家之前漏水就是很快修好了。”程西不解反问，陈慕也没说话，须臾，只是模糊答。

“等师傅过来问问。”

房东和维修师傅来的很快，骑着电动车几分钟抵达，两边仔细查看之后，得出的结论和陈慕也差不多，要翻新维修。

“现在还做不了，这几天都在下雨，要等雨停地面干了之后才能重新做防水。”师傅说。

“还有这个房子……”房东打量一圈，面色为难，“地板和天花板恐怕也要重新翻修。”

“那大概需要多久？”程西忍不住问。

“最少半个月吧。”师傅严谨报出一个数字。

程西面露绝望，下意识质问：“那我这段时间住哪里？”

房东脸色愧疚，皱眉迟疑：“我手边目前也没有空的房子，这样吧姑娘，你先去朋友家借住半个月，我这个月房租就给你免了，可以吗？”

程西陡然沉默，在沪市，她仅有两个留下来的舍友，对方都是租的房子，并不宽敞。

她无可奈何，只能答应：“那我问问吧。”

“真是不好意思，房子年数太久了，现在这样我也不想的，上次下雨还没问题，谁知道突然就开裂了……”房东还在不停说着话，程西翻找着手机里的联系人，刚看到对方名字准备拨过去时，手腕突然被轻轻抓住。

陈慕也低头看她，在一旁轻声说：“要不然……你先搬到我那里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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