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证那天,他们是骑着自行车去的登记处。

“一二三，茄子！”

舒棠笑得眼睛弯弯，阳光灿烂；

人鱼面无表情,看上去有点凶。

凑在一块，就很像是没头脑和不高兴。

这一幕就被咔嚓一声，定格在了时光里。

变成了两本红色的小本本。

她抱怨人鱼怎么不笑,把她衬托得怪傻兮兮的。

但她还是把结婚证高高兴兴地举了起来——

她说：“小玫瑰，我们回家吧！”

舒棠举着结婚证,站在后座上快乐地唱着：“我们结婚啦！”

我们结婚啦！

路过的每个人都露出了微笑。

前面沉默寡言的高大人鱼,嘴角开始上扬。

一开始是个不明显的弧度,紧接着弧度越来越大。

——我们结婚啦！

他们在风声当中呼啦啦地前进。

小猫自行车上的风车就呼啦啦地快乐地转动着。

后来，这只怪物在日记当中写道：

那时,我并不想停下来。

想要一直往前走,和她走到世界的尽头。

那是我生命当中最愉快的一天。

但是我不太会笑，小猫抱怨我拍照的时候太严肃。

其实那时候,我有些茫然。

因为幸福有些突然。

小猫在说婚礼的事情。

她说：“希望那天是个好天气。”

其实，当时我在想：

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好天气。

……

怪物和小猫的婚礼很盛大。

那一天来了很多的人,有很多电视上才能见到的大人物。海角疗养院的门口停了看不到尽头的车；但是尽管如此，也只有得到了蓝玫瑰的人才能进入禁地参加婚礼。

比方说苏茵、小陈、老吴等等,还有舒棠很熟悉的急诊科的那条大黄狗。

在朋友家人们的见证当中,蓝玫瑰铺满了整座禁地。

在抹香鲸喷出来的彩虹当中,他们走入了婚姻的殿堂。

那是南岛市一个月以来最好一个的天气。

《祝延日记》

10月15日，天气晴。

结婚。

小猫按照天气预报挑的好天气。

她说：珍珍在晴天可以喷出彩虹来。

她想要站在彩虹下面接吻、交换戒指。

很糟糕的主意,像是两只落汤鸡在结婚。

但是她说很浪漫。

不想小猫被淋湿。

于是在接吻的时候撑开了伞。

那把蓝色的伞就成了见证人。

小猫说要把伞裱起来挂在堡垒的屋顶。

很糟糕的主意。

会被雷劈。

……

小猫说婚后她想要装修一下婚房。

没意见。

小猫说她想建个地方养她的乌龟。

——想把婚礼见证伞放在乌龟棚上。

10月20日暴雨，涨水。

断电断水，不过提前看了天气预报,囤了足够的柴和食物。

海水淹没到了一楼。

小猫坐在二楼的窗台上钓鱼。

小猫在二楼窗台划船，划到了隔壁的书房的窗下，询问我要不要一起来玩。

“……”

小猫伸出猫爪挠螃蟹。

被夹。

中午清蒸螃蟹。

小猫吃着螃蟹说这是她见过最大的天灾，很害怕。

——没看出来。

下午一起坐在窗前看一楼海水淹没，一起钓鱼。

开始讨论爱情和生活的真谛。

这是个很深奥的话题。

对此，如今的我已有了一些心得，不再是从前那样一无所知，可以随便被小猫糊弄。

我认为，生活的真谛就是：收拾小猫的残局。

爱情的本质就是：并且以此为乐。

小猫的看法很不一样。

她认为爱情就是两个人一起肩并肩收听着《天气预报》。

还有像是这样，不管刮风下雨、涨水还是龙卷风，都可以互相依靠。

对此，我的看法是：

“小猫，你可以先从我的头顶下来一会儿么？”

虽然有一些分歧。

但是人生漫长。

这个问题的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达成一致。

……

10月25日，雨。

爱情这件事就像是月亮。

有时圆，有时缺。

涨水结束后，小猫忙了起来。

小猫说她要申请研究生，需要更好的实习履历。

她有了新的工作调动，还拥有了新的病人。

——对此，我只想知道新病人的门牌号。

小猫开始在古堡里转来转去，拿着文件还夹着通讯器，像是一只忙碌的小蜜蜂。

她说自己是“职场达人”，“学术界明日之星”。

年轻人需要梦想。

放年轻而充满热情的小猫出去上班了。

……

10月27日，雨。

小猫开始上班后。

祝延变成了一个可怜虫。

每天只能得到小猫的一个早安吻和晚安吻。

她晚上九点才回家。

一天只能抽出两个小时零四分陪伴她的伴侣。

其中一个小时在吃；

一个小时在洗澡；

抽出四分钟给我两个吻。

书上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

书上说的对。

……

舒棠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爱人重拾了写日记的爱好， 还在里面编排她。她忙得脚不沾地， 回来的时候，人鱼说要和她谈谈，并且表示了自己被冷落的不满。

她很愧疚地看着他，甜蜜蜜地献上一个吻，用一连串的甜言蜜语哄好了人鱼。

舒棠说：“只要过了明天就好了。”

人鱼想：小骗子。

果然，小骗子甜蜜蜜地给了一个吻后，又匆匆地去打电话了。

她转过头，告诉人鱼：明天她一定会抽出时间和他吃烛光晚餐的。

结果发现黑暗里高大的怪物正在面无表情地写着东西。

“小玫瑰，你在写什么？”

“菜谱。”

实际上，高大的怪物在日记本上冷冷地写下：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祝延是个可怜虫。

只能得到小猫的明日。

……

10月28日，晴。

明日泡汤了。

小猫说加班，烛光约会取消了。

但晚上小猫惊慌失措地打电话过来，说是电梯坏了被困在了电梯里。

去救猫。

猫哭。

没有受伤。

小猫今天变得很粘人。

冷漠无情的猫不见了，给了三个吻。

她还趴在背上大声唱“玫瑰玫瑰我爱你~”

我想：

祝延是个可怜虫。

小猫只有吃鱼时才会想到他。

——还有遇见危险时。

平日里，她叫他“喂！”

需要时，她叫他“亲爱的”，“小玫瑰”。

我想，也许这就是婚姻的本质。

……

这一年的年底，舒棠作为治疗师被派到了前线做后勤，给导师打下手。因为这个机会可以积累履历，研究生面试的时候可以得到很好的优待，于是舒棠在导师的鼓励下，决定去参加。

舒棠以为小玫瑰会拒绝，因为他们从未分开过这么长的时间，但是人鱼竟然同意了。

舒棠能够感觉到自己最近有点冷落了小玫瑰，她有点愧。

她有点依依不舍地上了车，和苏茵一起坐着皮卡朝着污染区的前线去。

在路上，她给人鱼发了很多条短信。

舒棠想：等到申请到研究生后，她就不会那么忙了，到时候他们两个人就可以一起去看电影、一起去吃烛光晚餐了。

不过，当看着窗外的景色慢慢地变得陌生起来。

舒棠不得不承认，才刚刚离开不久，她就有点想他了。

舒棠的心情有点低落。

然而，等到了污染区的营地后，舒棠发现自己的长官，背影有点眼熟。

舒棠走过去一看，看见了人鱼正在面无表情地擦着木仓。

小猫很高兴地凑过去，“小玫瑰！”

结果高大的人鱼看了她一眼，让她立正站好。

舒棠被唬住了， 真的乖乖站好了。

此时的人鱼很像是那张照片里面意气风发的年轻大首领， 气势十分惊人。

舒棠一边罚站一边很高兴地问，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她又问自己一会儿能不能来蹭他的饭吃。

大首领勉强同意了小猫来蹭饭的要求。

一整个白天，两个人就装作不认识，各自忙各自的事情，偶尔人鱼路过她，还会让她立正站好。

舒棠有点开心，因为她一抬头，就可以看见他的背影了。

就像是在巴士底狱里一样，这让她不再对污染区充满不确定和害怕。

一到了夜里，舒棠就跑到了祝延的车上蹭饭吃。

小猫和他大吐苦水。

怪物就安静地听着，时不时发出一声好听的“嗯”。

但是好一会儿后，舒棠问他不是退役了么，为什么还来？

高大的怪物转过头，评价她：“明知故问。”

她笑嘻嘻地凑过来，非要他承认是他想她了。

人鱼摘下了帽檐，看了她一眼。

他承认了：“是，非常想。”

舒棠发现，今天的祝延看上去很有侵略性，也许是这套看上去很冰冷的装束，增加了一点锐利感。

当他们对视的时候。

狭小的空间里，气氛就变得非常逼仄。

野兽般的呼吸冰冷而沉重。

她下意识地想要往后躲一躲，但是贴上了冰冷的车壁。

他的皮质手套就贴在了她的大腿之间，轻轻用木仓敲了敲她的膝盖，示意她分开。

……

11月3日，大雨。

小猫已经在车上睡着了。

小猫说：她觉得祝延是个很耀眼的人，就像是太阳一样。

小猫认为自己普普通通，她也想要成为一个和他一样闪闪发光的人。

我并不认同。

第一，耀眼的祝延已经退休了，还被小猫冷落在家整整一个月，无人问津；

第二，小猫才是我的太阳。

她说想要变得厉害一点、勇敢一点的时候，表情很生动。

她并没有试图借助于“祝延”的身份，甚至还假装不认识我。

很笨。

但是我的小太阳还很年轻，很有活力。

她可以尝试做任何的事情。

……

11月4日，晴。

这是一次很简单的任务。

污染物很容易解决。

我认为没有任何的风险。

但是在解决完污染物，回营地里的路上，我发现了体温的异常。

体温飞速升高，心率也超过了平均值。

高热到了让鱼尾有种烧灼的感觉。

如果用小猫的话来说就是：发烧到快熟了。

当时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某种毒药。

进化后，我的体温一直维持在固定值，高热也许会成为我的某项弱点。这种级别的体内高热，也许会开始摧毁我体内的细胞。

那时候，我以为这是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其实应该去找小猫，因为最想要见她。

但是她很胆小，不想让她哭。

决定找个没有人的角落悄无声息死去，最好不要让她发现。

死亡是个并不陌生的词语。因为就在十年前，我认为死亡是一种解脱和休息，并且期待可以解脱的那一日，就像是期待一场漫长假期的到来。因为生命像是一场漫长的跋涉，除了疲惫似乎没有什么可以眷恋的东西。

但是隔了十年，再次提起“死亡”，心情似乎不太一样了。

想起来了巴士底狱里绵绵不绝的雨，想起来小猫的眼睛。

等了许久，但是好像死亡并没有降临。

想起来了一些常识。

原来是发/情期。

进化为什么没有进化掉这个？

想小猫。

……

决定等到体温稍微降低一些，再去找小猫。

告诉自己冷静下来。

但是在墙上靠了一会儿后，听见了远处的声音。

是小猫声音。

小猫穿着防护服，脸上、头上全都是灰，她从废墟的洞里钻了进来。

——也许是信息素的缘故，如此隐蔽的藏身点被她发现了。

后来问了小猫为什么会追上来。

小猫说：她午休的时候做了个噩梦，起来的时候很心慌。

于是因为这种心有灵犀，她顺着信息素的味道，顺利找到了这里。

小猫曾经说过，爱情就像是月亮一样有阴晴圆缺。

如果说前段时间是缺，现在就是圆。

她手里扛着一个很大的药箱，还很专业地一直和陈秘书保持通讯，虽然触碰到极高的体温的时候很慌张，但是还是拼命镇定了下来。

她的手在抖。

小猫在哭，她一边亲，一边告诉我：她很害怕我死掉。

……

因为她的眼神。

我开始畏惧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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