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鸣野一路疯跑到小树林里才停下脚步,双手扶着膝盖大口喘气，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落荒而逃。

片刻后，他直起腰身,四下打量一圈，眸底浮现出迷茫的神色。

这是哪里？他好像……

迷路了？

正是上晚自习的时候,学生们都到了班级,这会儿就没几个人在外面，想找人问路都找不到。

裴鸣野只能凭着模糊的记忆往回走,走了好一会儿才看见巡视的教导主任。

“哎你！站住！”教导主任远远指着他，大声问道,“你是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字？怎么不上晚自习在外面乱逛？”

裴鸣野扬声解释：“老师我今天才转学过来，不大认识路,不是故意不去上晚自习的。”

教导主任这才看清他的脸，语气霎时变得和善起来：“原来是小裴呀！没事没事，我带你走一趟，你认认路啊。”

最后,裴鸣野在教导主任的亲自带领下，回到了班级。

教导主任还跟班主任唠了一句：“你们班这孩子迷路了,我看到就顺便给他送回来了。”

“迷路了！哈哈哈！”班里顿时响起一阵哄笑声。

裴鸣野涨红了脸,低着头匆匆走进去。

路过夏书衍座位旁边时,他发现对方并没有和其他同学一样嘲笑他,而是垂着眼睫在草稿纸上演算数学公式。

裴鸣野心里突然好受了一点,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在班主任的威压中,班级重新恢复安静。

裴鸣野抬起头来,目光看向斜前方的背影。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学跳舞，夏书衍的脊背似乎永远都是挺直的，背上的蝴蝶骨清晰而漂亮,无论是谁进来第一眼准会看到他。

但这张脸和自己梦中人还是有一点点不同，梦中的青年眼角眉梢流转着一股说不出的媚意，而眼前的少年显得更青涩稚气，气质清冷疏离，浑身散发着一股清雅的书卷气。

裴鸣野思绪漫无边际地乱飞，眼神直愣愣地盯着那颗饱满的后脑勺。

夏书衍一回头，就这么撞进了他的眼眸里。

裴鸣野眨了眨眼睛，蓦地惊醒过来，迅速低下头，耳朵又开始隐隐发热。

后桌的女生悄声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夏书衍摇了摇头，目光落回试卷上，“哪一道题不会？”

第一节晚自习下课，男生们呼啦啦全涌到了走廊上，裴鸣野拒绝了前桌的邀请，老老实实地坐在座位上。

“夏书衍！”这时，门口传来一个男生的喊声，“有人找你！”

夏书衍放下手中的书本，起身走到门口。

裴鸣野目光跟着他挪到门口，看见来找他的是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女生。

那女生红着脸，把一封粉红色的信封塞进夏书衍手里，二话不说就跑了。

“最新播放！”旁边的男生吹了个口哨，“夏书衍又收到一封情书！”

“切！这有什么值得播报的？”

“就是就是，哪天夏书衍收不到情书了，再来播报吧！”

……

在一片吵吵嚷嚷声中，夏书衍拿着信封回到座位上，看也不看地将情书塞进了桌肚里。

可以想见，这封情书的下场肯定是垃圾桶。

接下来的几天，裴鸣野一直在暗中观察夏书衍。

虽然夏书衍成绩是班级第一，却一点架子也没有，更没有一些好学生的骄傲，只要有空闲，谁去问他问题他都会耐心解答。

他的生活规律而枯燥，除了学习就是去练功房练舞，身边除了那个卫溪，也没有其他特别亲近的朋友。

观察几天后，裴鸣野决定主动出击。

这天课间，他厚着脸皮拿起习题册，坐到夏书衍身后的座位上，小心翼翼地用笔头戳了戳清瘦的后背。

夏书衍回过头，微微怔了一下。

“那个……”裴鸣野眼巴巴地看着他，“我有道题想问你，你有空吗？”

“有。”夏书衍侧过身体，“哪道题不会？”

裴鸣野随手指了一道题：“这道。”

卫溪凑过来，脱口而出道：“这么简单的题，你也不会？”

裴鸣野有点难为情：“我成绩确实不太好。”

“没事，不会也是正常的。”夏书衍笑了笑，拿起笔在习题册上写出一道公式，“这道题需要用到这道公式，代入后就可以得到……”

这是裴鸣野第一次离他这么近，近到能看见又长又密的眼睫毛，像乌鸦的羽毛般漆黑。

目光不由往下滑，在秀挺的鼻梁上微一停顿，最终落在红红的嘴唇上。

形状姣好的唇瓣开阖间，露出一点洁白的牙齿，排列整齐，小小的看起来很可爱。

“听懂了吗？”夏书衍掀开眼睫，看向对面的男生。

“啊？”裴鸣野茫然地张了张嘴，“什么？”

夏书衍蹙了蹙眉：“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听了！我听了！”裴鸣野磕磕巴巴地解释道，“我、我就是没太听懂……”

“好。”夏书衍用笔尖点了点公式，“那我再给你讲一遍。”

这回，裴鸣野没敢再开小差，认认真真地听讲，并努力转动自己的大脑来理解题目。

夏书衍问道：“这回懂了吗？”

裴鸣野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懂了懂了……”

夏书衍应声：“好。”

“谢谢你啊，夏书衍。”裴鸣野真心实意地道谢，“你人真好。”

夏书衍淡淡回道：“不客气。”

下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他们才高一，正常情况下没有其他学科的老师会占用体育课。

体育老师让同学们绕着操场跑了几圈后，就地解散，让大家自由活动。

男生们抢占篮球场，女生们三三俩俩围在一起说话，还有人手拉手去小卖部买零食吃。

裴鸣野手有点痒，加入了男生打篮球的队伍。

但没过多久，男生们就嚷嚷着不带他玩了，只因篮球只要到了他手上，下一刻就会进篮筐，整个球场几乎成了他的个人秀，引得围观的女生们纷纷尖叫起来。

裴鸣野打得也没劲，将篮球扔给了其他人。

他一边抹汗一边四处寻找那道清瘦的身影，很快就发现夏书衍还在跑步。

裴鸣野脚步一顿，调转方向去小卖部买了两瓶脉动，一口气喝光一瓶后，拎着另一瓶走回操场。

“夏、夏……我不行了……”卫溪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乎半挂在夏书衍身上，“我、我要休息一会儿……”

“才六圈半。”夏书衍调整呼吸节奏，“卫溪，你需要加强体能训练。”

卫溪一脸生无可恋：“下次再说……”

夏书衍无奈地搀扶着他来到树荫下，提醒道：“拉伸一下再坐。”

卫溪一屁股坐倒在地上：“等会儿再拉伸。”

夏书衍简单拉伸过后，坐到了台阶上。

“夏书衍同学。”头顶上方忽然响起一道略显低沉的嗓音。

夏书衍抬起眼眸，顺着脉动瓶子往上看，一张流汗的俊脸映入眼帘。

裴鸣野弯下腰：“我刚才多买了一瓶，给你喝。”

缓过气来的卫溪伸出手：“刚好我渴了，给我喝吧！”

裴鸣野立即将饮料瓶藏到身后：“我就只有这一瓶了。”

卫溪收回手：“其实你是特意给夏夏买的吧？”

“我——”裴鸣野不自然地撇开眼神，“我是想谢谢你给我讲题。”

夏书衍有些意外：“不用了，只是讲一道题而已。”

“用的！”裴鸣野将脉动往地上一放，转身一阵风似的刮跑了。

夏书衍默了几秒，捡起草地上的饮料瓶子。

“夏夏你别说，这新同学还怪客气的。”卫溪感叹了一句，“你给班上那么多同学讲过题，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送你谢礼呢。”

夏书衍弯了弯唇：“是啊，怪客气的。”

一转眼，时间来到了周五。

周五晚上没有晚自习，下课铃声一响，同学们就像出笼的小鸟一样飞向了广阔自由的天地。

裴鸣野慢吞吞地收拾着书本，眼角余光瞥见夏书衍站起身来，立刻加快动作跟上去。

夏书衍没有离开学校，他和卫溪分开后，独自去了练功房。

裴鸣野觉得很意外，悄悄站在练功房外，透过窗子看向里面。

正值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洒进练功房内，笼罩在那具柔软而有力量的身体上，连脸上的细小绒毛都金灿灿的，仿若精灵在舞蹈。

裴鸣野不自觉屏住呼吸，目光一眨不眨地钉在他身上。

直到夏书衍停下动作，侧过脸看向窗户：“看够了吗？”

裴鸣野如梦初醒，下意识往旁边躲去，试图藏住自己。

“别躲了。”夏书衍轻笑一声，“我看见你了。”

好几秒后，裴鸣野推开门走进去，脸颊上飘着两朵可疑的红云。

夏书衍开门见山：“你跟踪我？”

“没没没——”裴鸣野使劲摇头，“我就是……就是有点奇怪，为什么你不回家？”

“练完后我就会回家。”夏书衍歪了歪脑袋，“裴同学，你的好奇心会不会有点重？”

裴鸣野承认道：“是的。”

他心里的疑问可太多了，但是到现在都没有找到任何突破口。

夏书衍没有追究下去，反问道：“那你呢，你为什么不回家？”

裴鸣野如实回道：“我家离附中很远，我就住在学校里。”

夏书衍有点好奇：“那你为什么会转学来附中？”

裴鸣野哪儿敢说实话，大脑飞速转动，企图编出一个合理的借口。

夏书衍看出他的为难：“没事，不方便的话可以不说。”

“因为一个人。”裴鸣野不想欺骗对方，最终给了个模棱两口的回答。

夏书衍抬了下眉：“女朋友？”

裴鸣野耳根迅速变得通红，否认道：“不是！”

“好吧。”夏书衍微一耸肩，“我要继续练舞了，你随意。”

裴鸣野捏了捏耳朵降温，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你刚才跳的舞好像不是芭蕾。”

夏书衍抬起一条腿：“不是。”

裴鸣野茫然道：“难道你不是学芭蕾舞的吗？”

“是，但刚才跳的不是。”夏书衍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刚才跳的是我自己喜欢的舞。”

裴鸣野更茫然了：“既然你不喜欢芭蕾，那你为什么要辛辛苦苦地练习？”

夏书衍偏过视线，透过镜子和他对视，好半晌后才开口回道：“有时候，你所热爱的和你正在做的，不是同一件事。”

裴鸣野心脏一突，瞬间竟有种被看穿的错觉。

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他略显狼狈地低下头，喃喃说了一句：“是啊，不是一回事……”

他明明那么喜欢游泳，可现在的他到底在干什么？

夏书衍垂下眼睫：“不过，如果能做自己喜欢的事，一定会很开心。”

裴鸣野抿了抿唇，忍不住问道：“你现在不开心吗？”

夏书衍没有来得及回答，放在地上的手机兀自震动起来。

他走过去捡起手机，接通电话：“喂，妈妈。”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夏书衍轻声应下，随后挂断电话。

裴鸣野猜测道：“你家里人吗？”

“对。”夏书衍拎起书包，转身朝门口走去，“我要回去了。”

“哎等等——”裴鸣野跟上他的脚步，几乎没经过大脑思考，“能留个联系方式给我吗？”

夏书衍回过头：“你要我的联系方式做什么？”

裴鸣野卡壳了几秒，急中生智道：“马上就周末了，万一我有问题想请教你，我该怎么联系你呢？”

夏书衍有些好笑：“我又不是你的家教。”

裴鸣野举起手，放到耳朵旁：“我保证绝对不会频繁打扰你，顶多就问你一两道题。”

夏书衍重新迈开脚步，语气不咸不淡：“看不出来你这么好学。”

他还以为裴鸣野是因为刚转学过来，人生地不熟也没什么朋友，所以才主动示好，想和他做朋友，没想到对方居然是冲着他的学习成绩来的。

“自从上次你给我讲题后，我发现我就爱上了学习。”裴鸣野追在他身后，言辞恳切道，“真的，我现在一刻不学习我就浑身难受！”

夏书衍想了想，停下脚步：“看在那瓶脉动的份上。”

“原来你也喜欢喝脉动啊？”裴鸣野喜出望外，“那以后我天天给你买。”

“谢谢，但不必了。”夏书衍点进微信，打开二维码让他扫。

裴鸣野扫码添加好友一气呵成，像是生怕对方反悔。

夏书衍点击同意好友申请，将手机放回兜里：“先说好了，一天只能给我发一次消息。”

话说到一半，兜里的手机就震动了一下。

裴鸣野脸上笑容一僵：“嗯？”

夏书衍微微一笑：“今天的机会没了。”

裴鸣野石化了几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撤回了打招呼的表情包：“这次不算，我撤回了！”

夏书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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