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摘下了阿尔乔姆头上的袋子。
阿尔乔姆看了看周围。
就算不看,阿尔乔姆也已经猜了出来他们把他送回了花卉大马路站。一路上阿尔乔姆头上都戴着一个麻袋,这样他就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他们解开了阿尔乔姆的手铐,摘掉了他头上的袋子,对着他的背踢了一脚,把那把左轮手枪扔在了他的身旁。
阿尔乔姆第一时间捡起了抢,里面没有子弹。他转过身,但那些卫兵已经淹没在了人群当中。他隐约瞥到了送他来的那两个卫兵。
他们立刻把阿尔乔姆赶出了地堡,没有浪费一秒钟。阿尔乔姆还穿着那个服务生的衣服。那个好心的女医生往他熨烫整齐的裤子口袋里塞了些药片,然后他们就立刻把他带走了。
阿尔乔姆坐了下来,思考了一会儿。周围的人都在使劲地做爱,因为她们得设法活下去。阿尔乔姆在了解了那么多事情的情况下,也得设法活下去。那些真相拍打着阿尔乔姆脆弱的内心,让他无法接受,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地铁里发生的一切让人难以想象——这个黑暗,绝望,无情的地方是被人一手操纵的。可怕的事不在于人会和泥土被堆在一起,而是这种事是必须的。要是没人送死,地铁世界就会奔溃。阿尔乔姆无法理解这样的一个世界。
他没法原谅这一点。
阿尔乔姆坐在那里,看着某人赤裸的白色后背,就好像看到了贝索洛夫的脸。他对着那个后背,说出了所有来不及对贝索洛夫说的话:
“当然,如果你撒了这么多年的谎……。他们怎么能分辨现实……你一直按着他们的头让他们在食槽里吃猪食……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直不起腰……他们可以站起来朝上看的,至少朝前看一下……当然这是你安排事情的办法。这并不意味着他们无法管理自己,也不是说他们不想管理自己……你说你征询过大家的意见?然后你逼他们讲正确答案……他们请求……”
和后背争辩很简单,那个后背不会反驳。
“人们懂什么……你们才是应该被消灭的……你们的那个地堡……如果你们这个毒瘤不被清除……没有什么会被改变……你们这些肥耗子该被清除……你们该被抓起来示众……你试试在大家面前这么讲话……这么描述他们……好像他们是愚蠢的牲口一样……然后我们再看大家的反应。你说那些地堡里的人都是臭杂种……我会把消息散布出去的……如果他们不相信我,他们会信你的……我会让你告诉大家真相的……要是你不说……我会用这把枪打爆你的脑袋……可不只有我们会被枪指着……他妈的……”
阿尔乔姆抓紧了没有子弹的左轮手枪。
他们没法一个人完成这个任务。单打独斗是不行的。
阿尔乔姆只有一个很小的队伍——但他确实有一个:勒太迦,荷马还有莱约克。阿尔乔姆可以把他们召集起来。他们已经了解了一半的真相,阿尔乔姆可以告诉他们另一半。他们一起可以想出办法找到这个肥老鼠的巢穴,把他们一锅端。
他离开地铁后已经过了多久——一周?还是更久?也学大家都已经散布到地铁各处了。躲在某个角落里,这样米勒就找不到他们,汉莎也找不到他们。至于荷马,帝国那里也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东西了。也许荷马知道大家都在哪儿?阿尔乔姆知道荷马在哪儿。
他站了起来。
阿尔乔姆大步走了起来,推开了拿着钱排队等心上人的男人们,经过了灰头土脸的纳粹分子,路过了各种身材的妓女,路过了第一次来这儿的懵懂少年,经过了被辐射得不轻,只想瞄一眼的潜行者,经过了被生活操了的失败者,他们现在只想干一些女人。经过了这地底下所有刚成熟或是已经凋谢的人。
萨沙的小房间在哪儿?
阿尔乔姆找到了。
阿尔乔姆门都没敲就走了进去,跳过队伍,用左轮手枪的枪把打了一个没穿裤子的,把他从萨沙身上拖了下来,扔进了角落里。之后他打了声招呼,转过身,这样萨沙有时间穿好衣服。
“荷马在哪儿?”
“你不能待在这儿,阿尔乔姆。”萨沙看着他,“你为什么要回来?”
“老头在哪儿?他一直紧跟着你,不是吗?还是说他跑其它地方去了?”
“他们把他带走了。求你了,走吧。”
“他们把他带走了?谁把他带走了?”
“你……他帮你了吗?阿列克谢尔——他帮你了吗?你看上去好多了。”
“他帮了我。你帮了我。真是太谢谢了。”
“你想找到真相,现在你知道了,对吗?还是说你想死?”
“我是想找到真相,抱歉……我不想从他们那边拿什么好处……这只是慈善施舍。我不想要。但现在……多谢了。”
“你为什么要离开他们?那里……那里的生活完全不一样,是吗?”
“你的意思是你从来没去过那儿?他没带你去过那里?”
“他许诺过。他真准备这么做。但我求他先把你带去。”
“你没有错过什么好东西。那里的生活和这儿一模一样。只是吃的要好一点。好吧……医疗设施也不错。你说你原本可以去他们那儿?”
“他都跟你说了什么?”
“他把所有事都告诉了我。所有。关于隐形的观察者,各种势力,红线,法西斯,所有一切。”
“他让你走?”
“是的。”
“你得离开,他们把你的朋友都抓起来了。包括你的那个交易员朋友……也许它们都死了。我不知道。”
“谁?隐形观察者?”
“不,不是他们。是游骑兵抓的他们。”
“游骑兵……听着。你……我想一想。他把所有事都向你解释过,是吗?你都知道,关于地面和整个世界。但是!那就是你的梦想,不是吗?回到地面,和我的梦想一样。我们都可以……回到地面!你自己就对我说过!那你在这儿干什么?为什么还要待在这个鬼地方?你为什么不走?你为什么待在这儿?”
萨沙站在阿尔乔姆面前,双臂抱着自己,精致地像一幅铅笔画一样。她生气地看了阿尔乔姆一眼。
“说真的,快走。”
阿尔乔姆抓住了萨沙树枝一样细的手臂。
“我想让大家起义。你问我为什么不留在那里。因为所有其他人……我们。我们这里所有人,必须得知道真相。你不会再背叛我吧?不会把我出卖给他吧?”
“我不会背叛你。”
萨沙不说话了。阿尔乔姆等着。
“但我不跟你走。”
“为什么?”
“阿尔乔姆,我爱他。”
“谁?”
“阿列克谢尔。”
“他?那个……老肥猪?那个变态?他……他没有灵魂……你该听听他说的话……有关地铁的。你爱他?”
“是的。”
阿尔乔姆松开了紧抓的手。
“你不能这样!”
“我爱他。”萨沙耸了耸披着毯子的肩膀,“他像磁石一样吸引着我。他是一块磁石,而我就是一块铁。就是如此,他是我的主人,而且他一直对我很好,从一开始就是。”
“他在利用你!你!他享受看着你还有这些各种肮脏的东西!”
“是的。”萨沙点点头,“他很享受。我也喜欢这样。”
“你喜欢这样?”
“那又怎么样?不合你的要求?你像荷马一样?那我只能抱歉了。”
“你在等着……等着他把你带过去?加入他们?”
“那里有一个名额空缺。他有许可。但我……”
“好了,我懂了。你自己不去,把我送了过去……我懂了。好吧。”
“你必须得走了。”
“你真的想去那里吗?到他那里去?到那个二十四小时都醉醺醺的地方?去那个地堡?你不想上到地面?只想往下更深?”
“我不在乎可以去哪儿。我想和他在一起。我是他的人,就是这样。”
“好吧,我懂了。”
阿尔乔姆又多站了一会儿。然后他脱下挂在脖子上的十字架,扔回给萨沙。
“再见了。多谢。”
“再见。”
****
阿尔乔姆走了出去:回到了那个似真似假,摇摇欲坠的世界。
他拖着沉重的步子走过了喧嚣的人群。他对萨沙说他明白,但他一点都不懂。她怎么会——贝索洛夫?她怎么会爱上那种人?她怎么会用自己的梦想来交换在地堡的生活?甚至甘愿在这个妓院里待着?贝索洛夫把他的残羹冷炙从地堡里带过来给萨沙,他带来的爱也是剩下的零碎。但萨沙不在意,这两样都足够满足她了。她没那么娇贵。
阿尔乔姆到底懂萨沙吗?
他会恨萨沙吗?
“嗨,服务生!”有人看道阿尔乔姆的衣服叫住了他,“来一升酒!”
“去死吧!”
阿尔乔姆走到了轨道旁边,里面的水位很高,已经到达了边缘的护木上。
阿尔乔姆想要捣毁这一切,把这些都彻底摧毁。
米勒已经把他的同伴都抓走了。荷马,莱约克,勒太迦。阿尔乔姆得把他们救出来,如果他们还活着的话。他一个人什么都干不了。
米勒。
要是他可以把游骑兵争取到自己这边来……有了这样一支队伍,他就可以与隐形观察者对抗。游骑兵曾经守卫过一个堡垒,当然也可以攻下一座堡垒。
但阿尔乔姆要怎么发动大家?告诉他们战友被出卖的真相?但是米勒出卖了他们。米勒自己也已经被收买了,这个老东西。那些小伙子都这样无谓地死去,就因为红线中层军官的一次擅自行动。那个老头真的意识到了他是为什么而失去一条腿的吗?
要是阿尔乔姆把这些都解释给米勒听呢?
斯维托斯拉夫-康斯坦丁诺维奇到底对地铁了解多少?他知道贝索洛夫给他安排的角色吗。也许贝索洛夫没告诉他另一半真相。米勒作为一个战斗英雄,是很难接受坐在轮椅上任人摆布的,何况他并不被信任。
一个塑料瓶筏子正停靠在站台另一端,一个喝醉了的地铁员工在旁边打瞌睡。阿尔乔姆看了看周围,有了主意。坐船穿过被淹了的帝国。也许那儿已经被淹到天花板了,但这样他就可以立刻到达大都会。他会要求与米勒谈话,告诉米勒他所不知道的事情,告诉他剩下的那些真相。就算米勒不站在阿尔乔姆这一边,也要让他把其他人都放了。
阿尔乔姆在走向筏子的路上,从一个房间里捡了一盏油灯。它没有手电筒那么亮,但至少可以在隧道里提供一些照明。阿尔乔姆偷偷摸到筏子旁边,用鞋尖捅了捅那个睡着的人,那人像根木头一样一动不动。
阿尔乔姆解开了缆绳,跳到了筏子上,开启了航程。筏子上没有桨,只有一根木棍,上面绑了一个大汤勺,阿尔乔姆左划一下,右划一下。筏子在水里直打转,前进得很艰难,但最终还是进到了漆黑的隧道里。油灯只能照亮前方一步的距离——阿尔乔姆的木棍甚至能伸到更远。隧道越来越往下,水位也越来越高,天花板离阿尔乔姆越来越近,差点就要撞头了。前面还有足够的空气吗?
阿尔乔姆没法站着划了——天花板太低了——他坐了下来。
一只老鼠游向他,想要找个干的地方落脚。
那只老鼠爬上了阿尔乔姆的筏子,安静地坐在边上。阿尔乔姆没有赶它走,他曾经很怕老鼠,但后来也习惯了。老鼠就是老鼠,猪屎就是猪屎,黑暗就是黑暗,要不是阿尔乔姆知道有另外一种生活,他也会像其他人一样浑浑噩噩。
油灯不仅照向前方,也照到了透明筏子的下方。
水下面有东西。
阿尔乔姆又想起了与萨沙道别那一刻。为什么萨沙不想告诉大家真相?为什么她要自愿留在这里?为什么她要选择贝索洛夫?
阿尔乔姆闻到了腐烂猪肉的味道,那只老鼠兴奋了起来。
筏子底下出现了一具死人的尸体,他空洞的眼睛望着那盏油灯。他已经很久没见过灯光了,正在努力地回忆。他用肥胖的手指在水下抓着筏子,但又放开了。
天花板变得更低了,阿尔乔姆蹲在筏子上伸手就可以碰到天花板。
那只老鼠想了一会儿,跳进了水里,游向花卉大马路站的方向,去寻找自己的同伴。
阿尔乔姆停了下来,朝后看。那里也是一片漆黑。甚至比前方更黑暗,他伸手摸向胸前,意识到已经把十字架还给了萨沙。好吧,他得靠自己了。
继续划。
水位开些变低了。也许他刚经过了一个比较深的地方。天花板不再往下压,而是慢慢抬了起来,让阿尔乔姆有空间呼吸。前方的隧道开始有微弱的灯光,挂在天花板顶上的灯忽亮忽灭,看来发电机还没有被水淹到。
当阿尔乔姆到达达尔文站的时候,水位已经很低了。站台上的水只淹到膝盖,但车站的主人还不急着回来。没来得及逃走的人都漂在水面上,阿尔乔姆闻到了一股恶臭。
水把达尔文站清洗了一遍,这里又恢复成契科夫站了。所有那些旗帜,宣传画和头像都漂浮在水面上。
管不了那么多了。他们会把这几个车站重新修整,重建整个帝国。没了迪特玛,还有迪特里希。叶根尼夫-彼得洛维奇作为集体的一分子,还是会一个人回来。因为一切都已经被安排得很完美。这里就和巴拉希哈一样,是个活人进来就被绞死的地方。地铁里到处都是这种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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