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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特殊任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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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于 21-08-04 21:55: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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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人群在铁丝网前停了下来呢?大家已经在往前挤了,靠近铁丝网,用饥饿的眼神看着路障和红线的士兵。红线的人对人群挥舞着枪托,但两边的机枪还没有开火。

这么一大群人是怎么聚集到共青团站的?难道没人组织他们离开自己的车站吗?那些试着阻止他们的人如何了?阿尔乔姆不清楚,但人群还是不断从隧道里涌出来,踩着别人的肩膀爬上站台。车站上越来越挤,一平方米可能挤了五到七个人。

士兵和人群之间那道脆弱的防线随时都有可能奔溃。离大爆发那一刻已经不远了。

车站里的空气浑浊不堪,热得就像铸造厂一样——这里的空气已经不足以维持那么多人呼吸了。人群急促地呼吸着——车站里充斥了人们呼出的水汽。

阿尔乔姆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些追兵在哪儿?他发现了那些追上来的游骑兵,就好像他们可以感知到阿尔乔姆的位置一样。

二楼有了一些动静。

所有的人,几千人,开始一个个朝上看。

一队武装士兵正在沿着阳台飞奔,领头的就是身壮如牛的格列布。

阿尔乔姆看到这一幕,回想起了当年黑怪入侵展览馆站的时候,他们请来了一个牧师和他的助理举行宗教仪式,那场景现在想想还有些后怕。那些士兵拎着一些东西,每到一个架了步枪的地方,就停一下,格列布也给自己拿了一点。

阿尔乔姆脆弱的心像石头一样沉了下来,他意识到那些士兵在分发什么东西了:就是一个小时前他和勒太迦送过去的子弹。所以说这就是他们解决饥荒的办法。

“你给他们的援助就在那儿!”阿尔乔姆抓住勒太迦的肩膀,往上指了指。“就在那上面!”

格列布巡视了一圈所有的步枪手,给每个人都打了气,然后走向了两层楼之间的沙袋堡垒:他的副官开始给机枪手搬运子弹。格列布对着机枪阵地的指挥官们耳语了几句,拍了拍他们的肩膀。

人群原本是躁动不安的,但等大家意识到上面发生了什么之后,他们反而呆住了:吼叫声也戛然而止。

格列布开始用一种阴沉的语气喊话。

“同志们!”格列布扯高了嗓门,“我以红线领导的名义,要求你们遵守我国有关集会自由的法律。请大家散开。”

“蘑菇!”有人高喊着。

“蘑菇菇菇!”人群附和着。

“让我们过去!”一个女人的尖叫声在怒吼声中脱颖而出,“让我们过去,你这魔鬼!让我们出去!”

格列布点了点头,好像是同意的样子。

“我们无权!允许你们!进入!另一个国家的!领土!我!要求你们!立刻解散!”

“我们快饿死了!我的女儿已经饿死了!救救我们!让我们出去!我已经快站不动了!我的肚子好难受!你却吃得那么胖,你这个肥猪。让我们走!让我们出去!”人群中又有人在呼喊。

“去汉莎!食物!”

他们不会让这群人去汉莎的,阿尔乔姆逐渐想明白了。他们永远都不会让这群人进入汉莎,汉莎对一切都了如指掌:他们知道那些干扰器,知道那些子弹,知道帝国的情况,知道席勒站的工程。他们当然也了解红线的饥荒。他们绝不会让这群人进入汉莎。

“这是暴动行为!那些鼓动的人都是暴乱分子!”格列布缓缓扫视人群,说出了这句话。大家也都盯着格列布看。“我们不会和暴动分子浪费口舌!”

“我们都快死了!所有人!我们都快不行了!有点同情心吧!主啊,给我们点吃的!救救我们吧!别让这一切发生!别让我们白白死掉。一点蘑菇渣渣就可以!一点肉汤就行!不是给我,给孩子!你这个混蛋!让我们过去!”人群又开始了怒吼,“蘑菇菇菇菇菇菇!”

后面的人继续挤向楼梯,挤向格列布站着的地方。前面的人设法给自己争取一点空间。大家的呼吸就足以让这个象征丰收的车站颤抖。人们想走上楼梯,进入神殿,好像那里有面包和美酒等着他们。但其实那里没有吃的,只有一个祭坛和一把刀。

现在什么都有可能发生。所有一切都又湿又燥。

格列布没法说服这群人,他也不想。

必须要救救他们,不能让他们被……他们得走出这个地方。

为什么他们要死在这里?他们还可以活下去的。

阿尔乔姆必须得做点什么。

阿尔乔姆被人群挤来挤去——不断地被推向铁丝网。他感觉很难受,已经几乎无法呼吸了,他用最后的一点气开始说话:先是小声,然后又变大。

“那里没有给你们的食物……别去汉莎!没人想要你们过去!你们听得到我说话吗?大家都别去汉莎!求你们了!别去!”

没有多少人听到了阿尔乔姆的声音,但格列布听到了——他站得并不远。

“看到了没!那里没人在等你们过去!”格列布努力地喊着,支持者阿尔乔姆,“你们就该待在这里!”

“但我们能去哪儿呢?”附近的人激动了起来。

阿尔乔姆想起来了,他们还什么都不知道,不是吗?

他们以为出了地铁和莫斯科以外已经什么都不剩了。他们都被骗了,地球没有被毁灭,他们也不是唯一的幸存者。他们是被关在这隧道里的。没人给他们解释有关敌人的事情,他们就这样被关在黑暗的地下。

“到地面上去!你们应该朝上走!整个世界都还存在!我们不是唯一幸存下来的!你们听到我说的话了吗?我们并不孤单!莫斯科并不孤单!还有其它幸存的城市!我亲耳听到了他们的广播!你们可以离开这里,去任何想去的地方!住在任何你们想住的地方!去哪儿都可以!去星球上任何一个角落都可以!”

人们开始四处环顾,想要找到阿尔乔姆。阿尔乔姆意识到他现在一定要告诉大家真相。这样他们可以自己做出决定。有些人伸出手来扶他,有人用背或者肩膀支撑他到高处,这样更多的人能听见。

“你们都被骗了!那些城市都还存活着!圣彼得堡!叶卡捷琳堡!符拉迪沃斯托克!它们都还在!我们是唯一还生活在地下,活在猪屎里的幸存者!我们喝着粪汤,闻着臭气!阳光就在地面!但我们却嚼维生素片!它们把我们关在这里……关在这黑暗里!他们射杀我们!绞死我们!我们还……互相残杀!这些都为了什么?为了某些人的理念?还是为了这些车站?为了隧道?为了蘑菇?”

“蘑菇菇菇菇菇菇!”人群又骚动起来。

“你他妈的在干嘛?”勒太迦朝他喊,“你把我们都暴露了!现在他们都会追过来的。”

阿尔乔姆用红肿的眼睛看着大家。他要怎么样才能解释清楚呢?他要怎么让每个人都明白呢?

人群中黑色的制服像浮标一样浮了起来,那些米勒的快递员。他们会把阿尔乔姆从别人的肩膀上拖下来。但阿尔乔姆现在不能退缩。他得把之前在无线电站说过话再对大家说一遍。

格列布站在那里一言不发,看半死的阿尔乔姆能不能把大家劝走。士兵们正在等他的命令。

“我们在地铁里正在慢慢死去!我们长出了肿瘤!甲状腺瘤!我们的一切都是偷来的!我们从孩子嘴里偷抢食物,从死人那里偷衣服,我们在隧道里互相把对方打成肉酱!什么红线,棕线……都没有意义!所有的这一切!兄弟们!都没有意义!我们在这黑暗中吞噬自己!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所有人都骗我们!所有人!这都是为了什么?”

“那我们能去哪儿?”有人朝他喊。

“上到地面去!你们可以离开这儿!你们可以逃走!有一条路可以出去!就在你们身后!在隧道里!那里有个通风井!自由就在那里!爬上去!去哪儿都可以!去过你们想过的生活!”

“他不想让我们靠近汉莎!”有人恶毒地喊着。

阿尔乔姆看到人群中有两杆枪抬了起来,瞄准他。但他还没有把所有真相告诉大家,他得抓紧了。

“你们死在这里毫无意义!你们被杀,没有人会知道!上到地面后有一整个世界,但我们却在这里……被一个盖子闷在下面。我们之中每个人都会死在地铁里,没有其他人会知道!所有这些都毫无意义!离开这儿!不要再挤了!往回走!”

“我们到哪儿去找蘑菇?”

“骗子!”有人大喊,“他和那帮人是一伙的!大伙儿别听他的!”

“等一下!”阿尔乔姆挥着手,这时有人从人堆里朝他开了火。

子弹偏离了阿尔乔姆的心脏,击中了他的肩膀——又是左肩。阿尔乔姆晃了一下,失去了平衡,摔进了人堆里。他一不讲话,人们就立刻忘了他说过的话。

“蘑菇!”有人用惊恐地声音嚎叫着。

“蘑菇菇菇菇菇菇!”人群呼喊着。

勒太迦艰难地把阿尔乔姆拖了出来,扶着他,用自己的身体掩护着他——人群立刻又开始向前挪动。

“最后警告一次!”格列布大喊,但后排的人听不到他,也看不见他。

阿尔乔姆用余光看到格列布拍了拍一个机枪手的肩膀,跑上了二楼,离开了车站。他可真是个忙人,得去处理重要的事情。他可不想死在这里。格列布跑了,所有一切都在他不在场的情况下发生了。

“让我们过去!”人群对着那几个机枪手喊。

勒太迦拉着阿尔乔姆,逆着人潮往后挤——远离路障,远离机枪。勒太迦已经拼尽全力了,但人潮还是把他们往路障铁丝网那里拖,机枪子弹已经饥渴难耐了。

“开火!”

一挺机枪发出了怒吼,打了一个扇形的扫射,把最前排的人都击倒了。他们用阿尔乔姆送来的子弹屠掉了一排人。

“发发善心吧!”有人尖叫了起来,“主啊,请大发慈悲吧!”

“发发善心吧,天哪!”又一个女人咆哮着。

“我们会死在这儿的!发发善心吧!”

“上去!快去!到地面上去!你们可以不用死在这里的!上去就自由了!”阿尔乔姆朝他们喊着,但他的声音立刻就被淹没了——大家都在喊“发发善心吧!”

伴随着这悲伤的口号,几千人开始向路障和机枪进发。

“大发慈悲吧,主啊!”

他们没有彩排过,每个人都用自己的调子唱着这几个字。车站变成了一个大教堂,这唱诗声听上去古怪且让人感觉不安。有人的手被铁丝网卡住了,他们努力地想挣脱开,但拉不出来。手被子弹打断了,但他们还是踩着前人的尸体前进,丝毫不吸取教训。

“大发慈悲悲悲吧!”莱约克紧握着自己的十字架,嚎叫着。

最前面的人不断地倒下,第二排也有人中枪,但子弹已经打不到后面的人了。阿尔乔姆,勒太迦,莱约克和萨维利亚都想回去,远离机枪阵地,但人群想往前进,因为后面的人根本看不见前面发生了什么。

二楼的自动步枪也开火了,不断有人被击中,但在这拥挤的人群中他们倒不下去,就算死了也还是站着。这里没人害怕死亡,也许他们期待子弹打中自己,为了给他们这可悲的一生画上一个句号。他们只是吟唱着“大发慈悲吧!”,不停涌向通往二楼的楼梯——他们只知道一个方向——朝着子弹的方向。

机枪终于没子弹了,就在那换子弹的短短几秒钟里,一百双手瞬间把路障拆了。就一小会儿的时间,他们已经戳瞎了机枪手的眼睛,把指挥官大卸八块,弄死了机枪堡垒里所有的红线士兵。然后他们开始朝上爬,死人活人一起上,像爆发的火山一样。他们甚至没时间带上那些死掉士兵的武器。

剩下的士兵很有默契地跑回了楼梯上方。阿尔乔姆在朝隧道的方向前进着,朝通风井走着,带他还是被人潮带向通往汉莎的人行通道。还没被人群淹没的红线士兵开始撤退,他们向人群乞求着原谅。但他们说话声音太小了,立刻就被人群弄死了。萨维利亚摔倒了,再也没起来过。与此同时可能有上百人,甚至上千人再也起不来了。

有人拉了拉阿尔乔姆的袖子。

阿尔乔姆回头,看见一个青灰色皮肤的妇女。

“小伙子!小伙子!我支持不住了!他们会把我儿子挤死的!”她朝阿尔乔姆喊着,“他们会挤死他的!抱住他!把他举高!不然他会被挤死的!我支撑不住了!”

阿尔乔姆朝下看,看到一个大概六岁的小男孩,有浅黄色的头发,鼻子下有一块血迹。他及时把男孩抱了起来。

“好了!我带他去哪儿?你叫什么名字?”

“科利亚。”

“我叫阿尔乔姆。”

一开始科利亚用双手抱着阿尔乔姆的脖子,这样他就不会滑下去。但他还是被人群挤来挤去,于是他想办法爬到了阿尔乔姆的肩膀上。科利亚的妈妈拉了一会儿他的手——然后就放开了。阿尔乔姆焦虑地环顾四周:她去哪儿了?她还站在那里,但倒不下去,但她的头已经中弹了,低垂在那里。

“走那边!那边!”小科利亚在阿尔乔姆的肩膀上喊着,他还没注意到妈妈已经被打死了。

勒太迦走在前面,颇有一股势不可挡的气势。阿尔乔姆和科利亚跟在后面,莱约克殿后,手里捏着十字架,像是失事的船员紧抓着一块木板,他嘴里念叨着只有他知道的三个单词。不知如何,他们几人成功地聚在了一起,顺着人流往前走,离汉莎的边境越来越近。

“妈妈!妈妈!你在哪儿?”小男孩想起了妈妈,叫喊着。但他们分别的那个地方已经没有人了。

所有红线的士兵都被挤到墙边踩死了。人行通道的黑暗里浮现出了几面旗帜——白底上有一个棕色的圆圈。

“往上走,”阿尔乔姆求着大家,“不是这条路,到上面去!”

“妈妈!妈啊啊啊啊!”

那个小男孩想要跳到地面,去把他妈妈拉出来。但阿尔乔姆立刻抓住了他:他会被立刻踩死的。

阿尔乔姆脑中浮现出一个想法,他不能抛弃这个小男孩。阿尔乔姆得把他当成自己的小孩,在有生之年全力保护他。但阿尔乔姆要怎么抚养他呢?突然,他想象出了自己和安娜,还有这个小男孩在一起的场景,他们生活在一起……是在大都会吗?还是在展览馆站?他突然想过一分钟这样的生活。

边界堡垒顶上的探照灯一下子亮了起来,想要让大家看不清,但人群还是知道往哪儿走。

“蘑菇菇菇菇!”

“这里是汉莎的边境,”有人朝人群喊,“这里是环线车站联邦!对于擅闯边境的人杀无赦!”

“发发慈悲吧!”

汉莎开火了:之前在楼梯上幸存下来的人也倒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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