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胖子开着车行驶在乡间小路，虽然已经近十年没有回来过了，但是乡村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这里依然是泥土路，路上满是车辙，异常颠簸，在夏季里还时常留有积水。

周胖子开的是轿车，底盘很低，在这样的路上行驶起来十分费力，时不时会听到路面刮底盘的声音，周胖子心疼得脸都要抽筋了，但又不敢说什么。看着他那个样子，我心里忍不住咒骂，周胖子这厮太是非了。一个破车心疼成这样，换成我眼都不带眨的。等我买了车，就用不到你这个破玩意了。不过，有了周胖子的教训，我决定还是买辆越野车。

短短两三公里的路，周胖子开了近半个小时，我暗道，周胖子平时总和我吹嘘车技如何如何好，如今看来也不怎么样。这样的路才考验真实水平，要是在城里，那路面用得着你开吗，方向盘上放两根骨头，狗都能开到百儿八十迈的。

我在村口下了车，这是一条南北通向的路。路两侧每隔几里路就会有一个村庄，但此处是个例外。路的东侧是村庄，西侧则是一处坟场。这个坟场不知道有多久了，在我小的时候，这里就已经密密麻麻的有上千块坟了。

据村里的老人说，这个坟场在解放前就存在了。小时候，和村里的小伙伴们还去那里玩过，后来被爷爷狠狠地揍了一次再也没敢去过。

记得那时候，这个坟场经常会有闹鬼的传说。和我一起玩的小伙伴们，有人去那里玩过之后，回来就高烧、说胡话。每次发生这事，大人们就去找刘玉清。刘玉清这个人有个特点，做这些事他基本不收钱，每次就要人家一只大公鸡。多年下来，附近几个村几乎每家的大公鸡他都吃过。有时候我真的怀疑，这厮是不是黄鼠狼变的，要不然为啥那么爱吃鸡呢！

不过，我一直不解的是，爷爷明明修为很高，但是从我记事起，爷爷似乎就没有插手过乡间之事。有什么事情都是刘玉清出面，至于刘玉清和我到底是什么关系我不得而知。爷爷确实教过刘玉清一些东西，但二人看起来又不像师徒。当初刘玉清有时候赚到大公鸡了，常常拿到爷爷这里来炖，然后两个人一起喝酒。

爷爷的坟就在坟场的一个角落，这是刘玉清亲手为他选的。据说刘玉清在爷爷临死前一个多月，就开始到处寻找风水宝地。爷爷既然能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托付给刘玉清，显然对他十分信任。

或许这就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吧，在利益社会，几乎所有人对此只是一个概念了。但是，当真正放下名和利的时候，才会领略到其中的真谛。

想想刘玉清亲手葬友，不知道当时是怎样的一种心境。至少可以肯定的是，他应该没有吃到大公鸡，因为爷爷根本没养过那东西。

想到此，我斜了一眼周胖子，这厮虽然不怎么样，但至少对我没的说，有一天我会不会亲手葬他？猛然间又想起在网上看到的一个帖子，说今生你娶的人就是上辈子你葬的人。看着周胖子的样子，我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在上千块坟墓之中，爷爷的坟显得孤零零的，这或许是太久无人祭拜的缘故吧。十年来，我虽然每逢年节会给爷爷烧点纸，但从没回来真正地祭拜过。而除了我，爷爷在这个世上也没有亲人。我们两个一样的孤单，不同的是，爷爷的后半生有我的陪伴，我的前半生有爷爷，但后半生又有谁呢？想到此，内心之中再次涌上一股伤感之情。

除了除坟头的荒草，又填了一些土之后，我把祭品摆上了。盐焗鸡、锅包肉、醋溜里脊、尖椒肥肠，这些都是爷爷最爱吃的，也是在回来的路上顺道在饭店点的。当时周胖子以为我是要买着和谁喝酒的，没想到我用它来当祭品。这厮目瞪口呆，估计在他的印象中祭品无非是一些水果堆在一起，奢侈点的弄个猪头什么的。我心道，这厮真是少见多怪。祭祀故人，当然挑人家爱吃的东西了！

烧了纸，点了香，洒了酒，又点了一些烟。酒是爷爷最喜欢的剑南春，烟是中华。我心道，老家伙以前就抽烟斗了，也没抽过中华，慢慢享受吧。想是想，但看着一堆黄土，一堆纸灰，心里还是无尽的伤感。

我没有流泪，但是泪水一直在眼圈晃动。周胖子拍了拍我，没有说什么。周胖子虽然玩世不恭，但他是最懂我的。也许真的应了那句话，此时无声胜有声。我心领神会，拍了拍他肩膀后，我们便转身离开了坟场。

从进村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心潮澎湃。十年了，这是我第一次回来。自从爷爷走后，这里只是不断地在我梦中出现。我不止一次地想回来看看，但是每当有这个念头的时候，内心深处都是一阵刺痛。曾经这里是我的全部，但是当爷爷走后，我的生活瞬间被抽空了。直到那一刻开始，我才知道，原来我是如此的孤单。当唯一的亲人离去，这里只是我的镜花水月，只能在梦中想想而已。

尽管内心五味陈杂，但我还是仔细打量这个早已陌生的地方。村庄依旧，与梦中或者记忆中没有任何的差别。低矮的平房，阡陌小路，鸡犬相闻，这不是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而是我记忆深处那个实实在在的村庄。

阔别已久，这里依然保持着原貌。或许只有在这里，才会感觉到时间是如此的缓慢。

车在一处平房前停了下来，我缓缓地打开了车门。此时已然夕阳西下，云霞满天，残阳如血。一点点阳光，透过血红的云朵，洒落在小院之中。小院的大门紧闭着，泥土墙也已经坍塌。院子里杂草丛生，只是因为季节的原因，还没达到超过常人身高的程度。

望着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地方，我不禁长叹了一口气。点了一支烟，犹豫再三之后，颤抖的手还是推开了院门。院子荒废已久，望着。这个眼前荒乱的情形，一种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当初爷爷在的时候，院子就是如此。

想到此，我真的有一种身在梦中的错觉。我真想让周胖子掐我一把，让我从梦中醒来，这样我睁开眼看到的还是爷爷。但我还是很快放弃了这个想法，周胖子肯定会借机报仇，到时候指不定下多狠的手呢。

院子不太大，沉思间我已经走到了房门口。多年的荒废，房子已经破烂不堪。玻璃破碎，门窗的油漆已经剥落，墙上的泥土也脱落下来。在雨水的冲刷下，房前已经出现一道道水槽，想必屋内也已经四处漏雨。我本想再到屋内看看，但伸出来的手仿佛触电了一般缩了回去。周胖子知道我此刻的心情，一直跟在身后沉默不语。

我犹豫再三，还是扭头走了出去。该看的也都看了，有些东西就埋在心底吧。打定了这个主意，我便打算离开了，这一走或许不再回来。更或许若干年之后，回到这里陪着爷爷，但那应该是很多年之后的事情了。

一出门，只见一个黑大个正往院子里看。我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对面这个人身高在一米八左右，灰色的短袖，藏蓝色的裤子，短袖掖在了裤腰里，腰上别着一个手机。脚上穿着一双黑色的皮鞋，鞋上满是灰土。一张国字脸，也就是传说中的四方大脸。头发有些花白，眼睛很小，几乎眯成一条缝。黝黑的皮肤几乎和碳一个颜色，整张脸活像一个被烟熏黑的土坯上扔俩羊粪蛋。因为天气有些热，额头上还有汗珠，汗珠的颜色给人的感觉也是黑的，乍一看还以为是哪个黑煤窑里跑出来的。我在大脑里仔细搜索，终于想起来了，这个人就是村长张大江。张大江岁数并不大，只不过农村人明显老得早。因为爷爷死的时候，张大江代表村里出了不少力，所以我对他的印象还是不错的。

“张村长！”我热情地打着招呼。

“哎呀，陈弘一啊！我还以为谁呢！”张大江也很热情地打招呼，转身看了看周胖子还有眼前的车：“不错嘛，都混上车了！”

“也没啥，这是我的司机！”我指了指周胖子，周胖子明显在瞪我，但也无可奈何地和张大江打招呼。

“陈弘一有出息啊，走出去就好，总比窝在这强，以后在外面要给家乡争光啊，以后常回来看看！”张大江热情地说，看样子还真以为我当了什么官呢！

“一定！一定！”我颇为得意地说。

寒暄了几句，张大江走了，我也准备和周胖子回去了。

“快来人帮忙啊！”正当我要上车的时候，传来了一声女人的哭叫！声音离着很近，我循声望去，在隔壁的院子里，一个女子披头散发地到处乱撞，在她的身后几个人正在狠命地拉着。

隔壁家姓刘，夫妻俩都是特别老实本分的人。当初两人一门心思想要个男孩，结果生了五个丫头，害得媳妇在婆家都抬不起头来，婆婆更是一天到晚不给她好脸色。因为超生的原因，他们家当时交了不少罚款，导致日子过得那是穷的叮当响。

在我小的时候，爷爷经常会外出一段时间，每当那个时候，爷爷就会把我托付给他们夫妻俩。可能是没有儿子的缘故吧，他们俩对我特别好。当初刘婶还说要给我和他们家小丫头定娃娃亲，好在爷爷没有同意。他们家小丫头特别爱哭，脸麻土豆似的不说，鼻涕经常流到嘴边。倒是他家三姐长得很好看，小时候我特别爱和她一起玩。

刘大婶？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我首先认出了女子身后的那个中年妇女。心想，难道她家出事了？毕竟是曾经的故人，我急忙向他家跑去。周胖子见我跑了过去，也紧紧地跟在后面。

一进院子，我就感觉气氛不对，额头上的胎记也跳了起来。我默念口诀，开了天眼。借着天眼我看到那个女子被一团黑雾包裹着，周身散发着一股煞气。鬼上身？我有些奇怪，此时虽然已经到了傍晚，但是还不是阴气最盛的时候，现在就出来闹腾，看来绝非等闲之辈。我急忙摆了摆手，示意周胖子不要过来，周胖子也很识趣地停住了脚步。

女子正在挣扎，嘴里还在不停滴嚎叫，声音十分凄厉，让人毛骨悚然。女子身后有四五个人，三男两女，但是根本拦不住她。见她目光呆滞，嘴角还在流着口水，我百分之百地断定，她被附身了。

这时，从屋里又出来一名男子，手里拿着一根绳子。几个人七手八脚将女子捆了起来，但就在这时，女子一声嚎叫挣断了绳索，将几人甩在了一边就往外跑。见女子迎面跑来，我急忙暗含真气，脚下踏起了罡步，运转周身罡气，同时右手结成剑指。女子跑到面前的时候，我一声断喝，罡气外放，与此同时，剑指结结实实地插在了女子的眉心处。女子应声而倒，昏厥过去。

见女子倒地，刚刚被甩倒的几名男女急忙赶了上来。也就在这个时候，刘玉清也来了，见我在这也没觉得意外。

从刘玉清口中得知，女子是刘家的老大刘巧梅，一周前突然得了精神病，被婆家送了回来。我听后一阵唏嘘，心里也清楚，又遇到了棘手的事。不过，转念一想，刘玉清好歹还有一只大公鸡可吃，而我恐怕又要出白忙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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