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榴花(“折取丹若花,榴子何能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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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于 22-05-11 23:4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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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嫁娶不须啼

 怀愫

 韩征看阿宝来了,身子往后一缩,把自己藏进椅子里,颇有些瞧好戏的意思。

 阿宝也不知道裴六郎生不生她的气,但嗔拳不打笑面,她带着笑脸来的,又送了樱桃果子,他总不至于还摆脸色罢?

 大男人要是那样心窄,说明她拒亲是对的!

 裴观自然不会摆脸色,他想明白上辈子二人是各有所图,反觉得世间事绕了个圈,他娶她是因为“林”,她嫁给他是因为“裴”。

 前世今生,有趣得很。

 裴观收起扇子,冲阿宝点点头:“林姑娘。”

 唇角眉梢,还颇带些笑意。

 这回跟裴观来林家的,还是松烟。

 松烟这是头回见着林家姑娘,他飞快瞧一眼,便不敢再瞧。心中咋舌:林家姑娘可真胆大,就算韩家院子浅,就这么进书房来了。

 但她眉浓肤白,身形高挑,一头头发结成辫子垂在腰间,缎子似的发亮。还有一管听上去便爽脆的声音,像园中刚熟的黄杏,清甜脆口。

 虽论及美貌,不如宁家姑娘。

 可这份大方疏朗的姿态,叫松烟暗想,原来公子喜欢这样女子,怪不得原来无人入他眼。

 那天夜里,松烟跟青书就在外头守着,二人听见公子的笑声,齐齐对眼。

 不说在孝期了,公子自小到大都行止有度,喜怒不浮于色,从没有如此笑过。

 虽只笑了一声,却叫松烟青书心惊胆颤。

 两人互换个眼色,这事儿是不是得报给夫人知道?

 松烟趁着小满又来送粥菜,还是把此事透给她了,让小满禀报夫人。夫人难得踏足留云山房来看望公子。

 还亲手做了些素包子,殷切从食盒里取出来,哄着公子吃下。

 “你尝尝,这可是娘亲手做的。”裴家灶上的婢女婆子总有二三十人,哪会真让裴三夫人动手,调馅和面,都是灶上娘子做的。

 说是亲手,就为了哄公子多用一些。

 裴观心中一轻,反而胃口大开,果真吃了两个:“味道极好,我还不知母亲也擅厨事。”

 裴三夫人看儿子脸上并无郁色,心中略定,来的时候,她可想了一肚子说辞。大丈夫何患无妻?

 看儿子似乎已经揭过,拿不准是该继续以诚打动林家,还是换一个人。

 老太爷那张单子上,也还有别家女。

 要是换人,她还有点可惜,林家姑娘一片赤子之心,叫人不得不爱。

 可儿子打小就骄傲,遇事从不肯低头,被这样打了脸,说不准还真就搁下了。

 “就要端阳节了,你也要除服,吏部那里也点了缺。”虽不知儿子为何执意要去国子监,吃那份苦头,但也总算是好事一桩。

 “咱们家也能办宴了,端阳节礼……”

 裴观一听就知,母亲是在试探他,他笑了:“原来怎么走礼,就还怎么走礼。”

 不换人?

 裴三夫人明白了,她再细打量儿子的神情,就见他眉目之间蕴含笑意。

 怎么他被拒亲这事儿,有什么好笑?

 裴三夫人离开留云山房时,特意将松烟叫过来:“往后公子有什么事,你尽早报来。”

 松烟点头,连声应是。

 今日来韩府暖房,没成想会遇见林家姑娘,这姑娘就这么大大咧咧走了进来,还一进来就唤公子的名字。

 松烟抬眼一瞅,他家公子的脸上,又露出了似有似无的笑意。

 阿宝看裴六郎笑了,她点点头,正是这样才对,男人怎能小器。

 韩征问:“你来干什么?”这是吊驴呢?一捆萝卜吊在驴面前,叫驴看得着吃不着。亲事都拒了,还来干嘛。

 “我请你们俩到园子里赏花!”

 不能当着表兄的面问,大妞千求万求,她也拍了胸脯,得把这事办好。

 “赏花?大老爷们赏什么花呀?再说,现在园子里头有什么花?”人家赏花那都是赏牡丹赏芍药,再不然就是梅花。

 园子里没牡丹芍药,也不是梅花的季节,还有什么好看?

 “石榴花!”阿宝狠狠瞪表哥一眼。

 韩征明白了,阿宝这是有话非说不可。怪不得他娘一大早跟卫夫人去观音庙,阿宝没去呢,原来是在这儿等着裴六郎。

 裴观不知她要说些什么,有些好奇,立起来振一振衣摆,抬手道:“林姑娘请。”

 石凉亭里已经摆下了茶点。

 这回阿宝也一样用心整治了,比上回还更用心些,毕竟她拒了人家的亲事,还有求于人,得把礼数备足。

 干这种机密事,阿宝特意撇下了燕草结香,只带戥子。

 裴观跟她提亲的事儿,阿宝瞒了大妞,没瞒戥子,一五一十都告诉她了。

 戥子在床上就跌足:“你傻呀你!那么漂亮的人,看一眼都是好的,人家提亲,你还不要?”

 而且裴家一看就很有钱!不知道他们家给丫鬟开多少月钱,能比得过燕草的二两月钱么?

 这会儿戥子立在凉亭里,给姑娘倒茶取糕点,时不时瞥裴观一眼。

 阿宝要是嫁了能得人,她能得着钱。

 如今钱和人都可惜,好肥肉落到别的狗嘴里了。

 阿宝一坐下,就给韩征使眼色,意思让他找个由头,出去会儿。

 韩征屁股一动不动,被阿宝又瞪一眼,这才立起来:“我回去……取个东西,我马上就回来。”

 裴观微笑点头:“韩兄不必急。”

 兄妹二人互使眼色,裴观都看见了,他情知她有话要说,等韩征一离开凉亭,他就一抬手,打开了水墨折扇。

 松烟会意,他找由头比韩征讲究:“公子,我看茶不够了,去添些水。”

 戥子站着不动,裴观便知她是阿宝的心腹丫环。

 扇柄一收,他先问:“林姑娘要说什么,请说罢。”

 “你怎么知道?”阿宝惊奇,这人还真是什么都知道,连她要问他话都猜着了,果然是天下第三聪明人。

 “我是有个要紧的事儿要问你。”

 “姑娘请说。”

 裴观心里还颇好奇,她这么个小姑娘,摆这个阵势,能有什么大事要问?

 “我问你,你那个朋友,就是骑枣红马的那个,陆仲豫!”阿宝描述一番,“他定亲了没有?”

 裴观笑意一收,凝目望向阿宝,她怎么突然问起了陆仲豫。

 难道她拒亲,是因为……

 脑中滚过一遍,心头立时清明:“林姑娘是为另一位红衣姑娘问的?”

 “你怎么”阿宝冲口而出,又立时闭紧了嘴巴,差点就把话说漏了。

 裴观会意,她脸上的表情,跟她刚说“你怎么知道”时一模一样,只怕连要说的话都是一样的。

 “据我所知,陆兄家中尚未给他定亲。”上辈子陆仲豫与哪家姑娘结亲,裴观不记得了,他若连这个也能记得,才算古怪。

 无事去记别□□房作甚。

 阿宝一拍巴掌:“多谢你啦!”她口中称谢,立时站起来给裴观添茶水,还指给他看,“这个乳酥可好吃了,你尝尝。”

 林家人表达谢意的方式,便是给你添菜,安排好吃的。

 裴观接过一块,送到嘴边咬上一口,确实酥香,但比自家府里做的,香味儿还是要差着些,下回让母亲给她送一盒子来。

 一块乳酥吃完,他饮茶漱口,拭过嘴角。

 阿宝还双目炯炯盯住他,看得他动作微顿:“怎么?”

 “他家里几口人?都有些什么人?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最要紧的是,他喜欢哪样的姑娘。

 裴观无言,他略皱起眉头:“这……”岂可议论人的家事。

 反正裴观也知道了,见瞒不过,阿宝干脆说实话,又给他添了块乳酥:“你把你知道的,悄悄告诉我,我绝不传进第三人的耳朵里。”

 松烟远远看着,不知林家姑娘在跟公子说什么,但她给公子递了两次点心。

 裴观接过乳酥,越发觉得有趣。

 上一世替她挡灾,这一世阴差阳错又替她避去祸事,还真是应了那一句,万法皆空,因果不空。

 “陆兄在家排行第二,家中一共兄弟三人。”

 “陆家是名门大族。”裴观淡淡看她一眼,“但陆兄非嫡母所生,他的两个兄弟,倒都是嫡出。”

 裴观自己是因为守孝耽误了定亲,陆仲豫却是因为嫡母不待见他,父亲又在外任为官,管不到他,才到如今还未定亲。

 他说完,就见阿宝眼睛瞪得圆溜溜,盯着他直看,她根本就不明白世家大族中的嫡庶之分。

 大家族中只要儿子出息,并不计较嫡庶。

 但有些事,一两句如何说得完。

 他提点了阿宝两句:“陆兄那位嫡母,曾四处为陆兄求娶高门女子。”门第太高,人家根本不会瞧庶子一眼。

 一拖二拖,亲事没谈成。

 可满京城的人,倒都知道陆家嫡母“疼爱”庶子,非得给他娶个名门闺秀不可。大户人家不愿结亲,普通人家也不敢再去说亲。

 阿宝还是盯着他:“你能不能说明白点儿?别跟上回似的,什么巧啊拙的……”

 裴观微微叹息,他“说人话”:“陆兄的兄长比他只大一岁,却已经成亲有子,陆兄的

 嫡母为陆兄相看三四年,没一家能定下亲事。”

 陆仲豫打小便聪明会读书,比长兄和幼弟都要强得多。嫡母的手伸不到外头,就只能用婚事压他。

 但也压不了多久了,下面还有个儿子,到了该说亲的年纪。

 “她是在故意使坏!”

 裴观不好评价朋友的母亲,但什么事,看结果就能明白。

 他不点头也不摇头,却眼睛一阖,默认了。

 阿宝微张着嘴,人竟能这样坏!

 “可书里不是说一般骨血,莫较庶嫡。偏憎溺爱,悖矣谬极!”

 “姑娘已经学了《女千字》。”裴观一听便知出处,他笑道,“京城中人,谁也不能说陆兄的嫡母不疼爱陆兄。”

 阿宝悚然,明明是恨他,偏偏又作出爱他的模样。

 那……她到底是送给大妞一篮果子,还是一篮花好呢?

 她耷拉着肩膀发愁,最后还是决定实话告诉大妞。得把陆家这些事细细告诉她,到底如何,让大妞自己决定。

 让戥子取个小竹篮来,她去石榴树下摘了一簇簇的石榴花。

 搁在篮中,又让丫鬟送到门房,叫小厮送到卫家去。

 裴观一看花篮,就知是小女孩儿在打暗号,见她眉目中分明为朋友担忧,一时有些好奇:“林姑娘是说了实话,还是说了谎话?”

 “自然是实话,我岂能代她决定。”

 这般行事倒与她父亲如出一辙。怪不得母亲喜爱她,如此人品岂能不爱。

 裴观对林大有为人起了敬意,对阿宝也是如此:“林姑娘依从本心,做了自己该想的事,不必为此忧心。”

 阿宝长长叹口气儿:“哎。”

 她自己半懂不懂,倒为了别人叹息,一抬脸,才想起自己这回欠下裴六郎两个人情了。

 于是她站起来,又到石榴树边,摘下枝上一朵开得正好的石榴花。回到亭中递给裴观:“送给你的,多谢你啦。”

 裴观以袖覆手,接过榴花,看看她,又在心中摇摇头。

 她已经拒了他的亲事,却还要送他一只榴花。

 罢了,她必不知道折取榴花是什么意思。

 裴观轻叹一声:“你…你还是问一问薛先生,赠人榴花是什么意思。”

 阿宝眨眨眼睛,那还能有什么意思?

 “还是问一问。”别见着什么人都赠上一枝。

 裴三夫人知道儿子今日出门是去韩府。

 韩家搬家,裴三夫人人虽未到,礼却到了,陶英红还回了两篓鲜果给她。

 待儿子一回来,她就把松烟叫到正房,问他:“公子今日出门,怎么样?可曾见着什么人?”

 松烟揣着明白装糊涂:“先是跟韩公子说了些外头为官的话,又去林家园子里赏了赏石榴花。”

 “林家园子里?”

 松烟依旧摆张老实面孔:“是,林家姑娘请她兄长和公子一起去赏花。”

 坐在开阔处,园中有来往的下人,凉亭又无遮挡,算不得逾矩。

 “那他们说些什么?你往细了说!别我问一句你说一句。”

 “没有,就是些平常事。”松烟也没听见他们到底说了什么,“公子还用了两块乳酥,吃了些鲜樱桃,是笑着回来的。”

 裴三夫人缓缓吐口气儿,笑了就好,笑了就好。

 松烟又道:“林家姑娘,还送了咱们公子一枝石榴花。”好好的带回来了,还插进了雨过天青色的小花插中。

 “石榴花?”

 难道是那个意思?

 “折取丹若花,榴子何能得”

 过早的摘下了石榴花,自然就得不到石榴果。

 林家姑娘这意思,难道是让儿子不要心急,再等一等?

 裴观不知母亲的念头转到了十万八千里外,他独坐在书斋,满屋都是青书古卷。

 偶一抬头。

 见小窗之下,青瓶之中,火色榴花,照眼欲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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