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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全文完)(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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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于 21-10-05 21:1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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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娟提出去日本旅游,秦苒欣然同意。

也没有那么欣然,她本想抓紧时间与温柏义耳鬓厮磨,但感受到癌症患者对生活的活力,她特别开心。也许是死亡教育的潜移默化吧。

七月底用完药,进行复查与化疗,预计在八月踏上了本州岛之旅。

这次买药很顺利,秦苒按照徐仑之前给的电话,联系小哥,对方好像经常帮人买药,拿到地址也不多话,只发了个ok,搞得她心慌。

当然,很顺利,王娟当晚就输上了药物,小哥抹着汗液跟她强调,自己容易出汗,但运输过程中绝对没有跑步。

她哪敢抱怨,立马转zhang五千给他,说好下次再找他。

徐仑打来电话,问她药用上了吗?

阴凉的医院空调风呼入背脊,秦苒踏过长长的走廊,一直没说话,那头也在气喘吁吁的问候里沉下呼吸,小口的吞唾沫声传来,秦苒想说的很多,最终还是言简意赅,举重若轻地告诉他,“钱按原计划给你,会尽快的。”

情意尽了,但到底意难平。

女性婚恋观的传统思维隐隐折磨,这非一朝夕的“想通”、“走过”即可,只要社会没有普适性接受婚姻的无常,对女性二婚带有色眼镜,那么秦苒的婚姻将永远是别人需要捂着嘴巴传播的“内情”。

某个傍晚,她和秦裕津“交接班”。

秦裕津问徐仑最近怎么没看到,秦苒看着爸爸眼角漫画一样打旋的皱褶,轻扯唇角,着了魔似的,轻描淡写地把离婚的事情先告诉了秦裕津。

医院自动移门口,她一边往后退,一边回答他的追问。又怕又勇。

温柏义说尔惜她爸有揍人的毛病,她对温柏义说,“我爸要是打我一顿就好了。”

秦苒站在原地,眼看着秦裕津震怒得剧烈颤动,一口气没上得来,扶着石柱喘气,没会怒她不争,转身走了。

一眼都不想再看见她的样子。

他没打她,也没有告诉王娟,次日早上徐仑匆忙赶过来,酒气熏天,秦裕津怒从中来,不住地骂他。

徐仑也无话可说,垂头听训,大太阳下,半佝偻着身子周身颓丧,竟不如秦裕津神气。

秦苒去买了两瓶冰水,回来时徐仑已经走了。秦裕津不知哪里掏出来根烟,正在那一嘴一嘴着急地往肺里灌。

“怎么抽烟了?”她拧开瓶盖递给爸爸。

秦裕津重重叹气,眉心拧得打结,“昨晚买的。”

秦裕津已经戒烟十几年了,从她小学肺炎那会就没抽过烟。

“少抽点,妈闻不得。”

“不用你说!”秦裕津眼刀剜她,咬牙切齿恨不能打死她。“你知道还离婚?”

不通知父母把婚离了,应该是秦苒这辈子做的最荒唐的事情了,比被窝里越矩还要冲动。

但结婚要靠热血,离婚也得靠冲动,思前想后,只会止步不前。

“离都离掉啦。”她冲秦裕津露齿一笑,呛得他没反应过来。下一秒秦苒脑袋被拍了一下,力道不重,如清脆瓜响,“疯囡!”

她捂着脑袋,原地傻笑。

打了就好,这一下真舒服,打通任督二脉!哦,一脉......

午后,秦苒于星巴克偷闲,半边屁股搭在高脚凳,猛灌咖啡。抬首瞬间,余光扫见了温柏义与他的同事。

白大褂不可入内,他们都穿着便服。

两人目光短兵相接,又飞快地闪躲。

秦苒咬着咖啡杯的纸弧,目送温柏义拎着两袋咖啡走了。

五分钟后,他发来消息:是药代,请我们喝咖啡。

你失眠就别喝了......

我不喝。

温柏义的睡眠真的很差,共枕几日,他夜里颠身的频率着实夸张,秦苒不免担忧,起来便也神色凝重。

她怕他猝死,帮他下了一个睡眠app,连续三日平均分不过50,最近每天都在百度如何治疗失眠。越百度越心慌。

“你要不要上什么冥想课程?”

“我去次卧睡吧。”

“这就是你解决问题的方法吗?”她问他以前是不是也睡在次卧?

躲闪的眼神不言而喻。

人都有逃避问题的时刻,好在,在对方关心的问题上,他们都会上心一些。

秦苒着急他的睡眠质量,温柏义本来自己都已经放弃了,也没敢说“失眠是不死的癌症”这种话,怕她听见癌症就乱想。见她忧虑便去医院的精神科配了一些药物改善睡眠质量。

医生建议他多运动,睡前不要剧烈运动。

温柏义重新开始夜跑。秦苒提出睡前不行房。

他们在夏日的热风里夜跑,沿着“子宫附件”路线图,晃过一个又一个路灯,身上黏得胶水一样,黏糊糊地拥抱,然后一个回医院陪妈妈,一个回家遛周扒皮,再把精力攒到周末的午后,绞死四肢,使劲缠绵。

去日本那天晚上秦苒问他最近睡眠如何?最近的努力有改善吗?

就一周而已,哪来的改善......不过温柏义说,“不错,睡得蛮香的。”

秦苒当真了,点开他的睡眠app,分数依旧不满六十。

后天的入睡障碍是日积月累的心事重重,改变了大脑的休眠结构,这不是一周的紧锣密鼓能治好的急症。

温柏义讪笑,冲她挤眼,“善意的谎言。”

“哼。”

心心念念的本州岛之旅,也是一个善意的谎言。

本州岛的山荷叶有“骨架花”、“水晶花”之美誉,数次入选世界最神奇十种植物,标题十分夺睛。秦苒好几次微博刷到,心向往之。

日本她来过一次,在东京的酒店下榻,密密麻麻的商业灯牌串起别致又相似的城市景观。暴走秋叶原,求签浅草寺,好像是必须来做的事,这次捎上王娟以及二姨入住横滨民宿,比任何一次都要喜欢。这大概更像日剧传递的日本。

民宿是温柏义帮她订的,他竟然会一点日语。藏优的男人到底能有多少惊喜。

秦苒故意没有看房间的图片,告诉他自己和妈妈二姨一起去,三个女人,都比较懒散,随他怎么订,抵达时她探头探脑,像掩住双眼跟随引领终于抵达的小孩,充满信任与惊奇。

隔着国与国的空间,笑得就像他在身边。

民宿简单的二层结构,角落搁着一摞书,打眼一扫,看清其中一本是世说新语。

她拿着翻译软件,向那位热爱中国话的日本中年男人问这种花,艰难地从不断延展的话题里确认了几所公园景区。

一周的日本旅程以漫步为主,早睡早起,不急不缓,最远不过去东京扫了一天街,其他时候两个女人就躺在屋子里,或者搬张凳子坐在门口,摇头晃脑地谈天说地。

只有秦苒每天进进出出,东奔西走。

她们对植物都不感兴趣。

实际秦苒也不感兴趣,但在见过海上花后,她生了一股执念。

功夫不负有心人,秦苒在距离海洋塔2公里处的坡地上找到山荷叶。这小白花是在不打眼,走过几百米才倒车似的走回去,看了个清楚。淋完一瓶矿泉水,没有变色,思及可能需要一定的雨打风吹才能变色,秦苒开始等一场夏雨。

横滨夏季雨量并不丰富,气象显示后天将有一场雨。

她捧着书,时常在一楼与那民宿老板聊天,再在温柏义下班后与他视频。

二姨要去凑药妆店促销热闹那天,王娟称疲乏,在房间里休息。秦苒戴着耳机看电视剧,咯咯直笑。

“小徐来过电话吗?”王娟忽然问。

秦苒点头,来过的。30万定期到期,她给他汇了过去。徐仑特意打电话来说收到了,气息中有要继续交流的意思,但秦苒不耐烦地挂断了。没什么好说的。

“什么时候?”

“昨晚啊。”她出去接电话时特意指了指屏幕上的“老公”二字给王娟。

“那早上你在跟谁说话?”

秦苒双击屏幕,点了暂停,认真道,“哦......还是徐仑啊......”

王娟厉声:“我希望你知道你在做什么!”

秦苒指尖僵在半空,空气落针可闻。ipad屏幕暗下,映出秦苒平静的表情,她定定地与自己对视,“我知道......”

“他有人了?”

秦苒不说话。

“还是你有人了?”

几日相处,秦苒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难逃亲妈的眼睛。她时常手舞足蹈、咯咯傻笑,洗个脸敷个面膜也能哼歌......

这活力全不是她原本婚姻里的样子,像是换了一个人。

王娟出口只是试探,没想噩梦成真。

秦苒不知道要怎么接戏,木着脸,任“剧终”砸在了脸上。

雨终于落下来了。雷鸣夹着电闪,窗户玻璃迷迷蒙蒙。

二姨迷路了,在一个中国留学生的引导下返程,秦苒双手搭在额前,焦急地徘徊在所宿民宿附近,接到了她,她说:“王之涣着急了。”

二姨拎着两袋子药妆,塑料纸袋早已进水,估摸里头各兜了半袋子雨水,“哈哈哈,他害怕我走丢不成?”

“他凶我了,二姨!”秦苒告状。

“是吗!”二姨挽住她,亲昵地快步回房,“别跟他计较,找不到老婆的人,你指望他嘴巴里能蹦出什么好话。”

房间近前,秦苒敛起调笑,对二姨说,“你等会进去了好好跟我妈说说。”

“怎么了?”

“她在哭。”

“啊?怎么了?”复查好好的,旅行也好好的,怎么哭了?

“我......离婚了。”

雨下一整晚,淅淅沥沥,像女人对婚姻执着止不住的眼泪。

秦苒平静地告诉了二姨和妈妈,她和一个男医生好了,是南澳岛旅行的时候认识的。

王娟消化消息,定定失神盯着墙钟,一走一摆,机械地抽出纸巾擤鼻子。

二姨沉默,到底是别人的家事,不好多掺和,“人好吗?”

王娟动静一止。

“好,我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好的男人。”

二姨笑,“现在小伙子都满想得开的。”王之涣也跟个已婚女人勾搭,秦苒这边也是,世道变化挺快,她有点跟不上。

“他结过婚。”

王娟冷冷抬眼。

“现在我和他都是单身。”说着事实,只是,中气不足。

“这辈子,你才几岁啊!你见过几个人!你要和徐仑结婚的时候你也说,除了他你这辈子也不嫁人了的。”

秦苒说这次不同。

二姨打岔,“本地人吗?多大?哪个医院?”

王娟说:“小徐知道吗?”

“徐仑不需要知道,他有过好几个女人,也快做爸爸了。”她不管王娟多么震惊,一鼓作气说完,“我的事情和他无关,你们给我买的房子我暑假会过户到自己名下,其他钱我都算的很清楚了,这场婚如果按照钱......”

她颤抖着嘴唇,努力克制呼吸出了口气,“按照钱,我这场婚结的不亏。如果你们觉得女孩子一定要找个好男人,那我也找到了。”

她捂住自己的脸,不想让妈妈多难过,但离婚势必会伤害到爱面子的父母。她想自私一点,但眼泪像这场没有终点的雨水一样,停不下来。

王娟抬起头,一巴掌打在了秦苒头上,隔得远,触到时力道已经缓了大半,也像一记拍瓜,清脆响亮,又不那么疼。

通了,任督二脉都通了......

二姨拦住她,问她这是干嘛,离都离了......

“让你不要结非要结!离也不告诉我们,你下次结婚也别告诉我们啊!”

“不行!下次我一定要告诉你们!”

清早雨没停,秦苒趿拉双拖鞋,跟着烂导航在雨里走了半个多小时。

终于看到那几簇山荷叶时,肩头像霜打的茄子。

它们的花瓣没有变透明,有两朵傲立风雨,其他全部蔫巴在泥土里。

没有理由地,秦苒蹲在雨里嚎啕大哭,牙齿一记一记咬进膝盖,把自己的复杂人生哭进雨水里,刻进齿痕里。

接通电话,温柏义听到了那头凄厉的哭声夹杂着风雨,心下叹息,“没有变透明,就哭了?”

“我来日本就想看花......”

“是风雨太大吗?”

“有两朵还开着,但花瓣是白色的,没有变透明。”她呜呜咽咽,说出口像个幼稚的小孩,可她真的很难过。

“找的对吗?”

“对的。”她特意问过当地人,还用某花草app拍照识别。

“那下次再看一次。”

“我不要看了。”她失望了。

“那你不适合做科研,从假设到证明有无数次失败。下次我陪你看。”

“万一也没有呢!”

“那至少我在你旁边帮你擦眼泪。”

“你在我就不哭了。”好好的朝夕相对,这么好看温柔的人,她没有空哭。

温柏义故作恍然:“原来是我的问题,不是花......”

“嗯,怪你。”她顿了顿,欲要告诉他昨晚自己一夜没睡,但话到嘴边,又止住了。回去再告诉他吧。“你会觉得我很烦吗?”总有奇奇怪怪的敏感。

“为什么?”

“为鸡毛蒜皮说半天废话。”她嫌自己啰嗦。

“生活就是鸡毛蒜皮啊。”

“啊?”

“人不是在宏大的命题里找到真爱的。”

“是在鸡毛蒜皮里?”

“对啊,”温柏义说,“有人会对你无聊的鸡毛蒜皮惊喜,和你一起讨论,没有不耐烦,这样比较像......适合结婚的爱吧。”

没有人日日在聊哲学人生,三餐才是要紧事情。

风雨花草猫狗是他这样的俗人所向往的具体的爱、具体的生活。

世界有太多有趣的事情,你却愿意花精力和我一起无聊。哦,确实美好。

雨还在下。

秦苒回到房间,整理好心情,温妈和二姨正在和民宿老板咿咿呀呀地比划。

雨动势真大,书架上的书都倒了,就那本多一眼注目的世说新语还坚立着。

秦苒木着脸,被二姨打了一记手臂,“哎哟!这么大雨去哪里了!我们又没电话卡!网又断了!”她掩嘴凑到秦苒耳边,低声说,“你妈急死了,说你性子犟,别出事了,”和事佬一样劝她,“她后悔打你了。”

秦苒委屈地咬唇,上前一步。

王娟一点儿没后悔,抬手又是一记抽,啪嗒打在她手臂上,冰凉的手臂尤带雨水,渗入她干燥的手心。

她在前台连抽好几张纸,啐道:“有多好啊,什么没见过这么好的男人!让我看看!你见过几个男人,一天天没见过没见过的!”

秦苒一笑,两行眼泪顺着脸颊滚了下来。“好啊!他真的很好。”

“死丫头!”

次日,雨过天青,横滨美如诗歌。

次年,徐仑的孩子降生,酒后产物,体弱多病,一出生就住进了新生儿icu。

艺术家的生活从精彩堕入枯朽。

他几乎住在了icu门口,老婆坐月子出不来,孩子的生息全靠呼吸机与暖箱。

秦苒在医院撞见他,闻到并不舒适的味道,问他怎么了。

徐仑叹气,刚一触手,秦苒恶心地甩开,飞快按下电梯键。

她看清他手上的婴儿用品了。真是晦气。

徐仑看着红色数字光标,喉头被锋刀捅过一般。他想起了三个月前,应酬酒桌上的传闻一个已婚女老师和一个已婚男医生,好了,快结婚了。

女的漂亮,男的帅气,都挺正派的。看不出来啊,婚内就搞上了......

你要结婚了吗?两分钟后,你婚内是不是搞过男人?

秦苒在解释的犹豫后,选择了拉黑。

第一节多米诺骨牌倒下的瞬间,就已经回头无岸了。

能做的,就是看过去的辛苦搭建,全数倾覆。

次年七月,温柏义从新疆出发,与秦苒在日本汇合。他们依旧没有看到透明的伞骨花1,也一度怀疑是营销号的过度渲染,像歌颂爱情一样赚眼球。反正很多人要不是在书上见过爱,有多少人真的见过爱呢。

好在,虽然没有见到花,但他们在日本度过了一个极其愉快的假期。

没有负担的,阳光明媚的无雨、合法的假期。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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