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淅淅沥沥,把西安弄得如同烟雨江南。

明明是三秦大地,却已不见长安古城。

米家泡馍，非常小店面,人挨人，环境嘈杂，却生意格外好。

有人男人坐角落里,眉宇间书卷气极浓，面容普通,说不上难看，却是过目即忘。他穿着实验室内通用白大褂，却没有系上钮扣,只是这么敞开着，露出里边素色格子衬衫和长裤。

非常整洁,没有任何不妥，就是和周围环境极不搭调。

他不紧不慢地回手，坐下来，把手腕搭桌子边沿，说：“好巧。”

话音未落，就对老板轻轻招了招手。

“世人大多眼孔浅显，只见皮相，未见骨相，”待老板应了声，他这才又去看时宜，“这话不错。”

泡馍端来，男人拿了副一次性筷子，掰开，把两个筷子相互摩擦着，去掉上边碎木毛刺，安静地吃着午饭。

身边有年轻人讨论着，长江三角洲地区，忽然有大区华侨注资。

年轻人讨论，无非就是那些企业背景，还有诱惑人心工作机会。

周生辰吃饭习惯很好，从开始落筷就不再说话。

他随便听着，这些都是梅行擅长，交给他来运作，完全不需要他来费心。

“周生老师。”

有人从门口跑进来，了伞就往这里走，是何善：“我每天负责给您手机充电，好不好？只求您为我二十四小时常开，”他估计一路是走得急，牛仔裤角都湿透了，“我都跑了好几个地方了，要不是看见研究所车，还不知道要找多久。”

何善话没说完，周生辰口袋里手机就响起来。

何善忙停住话，他知道这是周生辰私人手机，只有师娘有事情时候，才会响。

周生辰听着电话那边说话，忽然就站起来。

他向外大步走，竟然无视了站自己桌旁何善。

直到他上了研究所车，何善才转过身子，看着扬长而去车，哑口无言。

窗外，有风雨。

他坐她床边。一如两个月以来模样，她始终是这样睡着，活自己梦境里。倘若不是午后电话，他甚至不敢相信她曾经醒过来几秒。或许是因为没有看到他，她又睡着了，他不急，他等着她醒过来。

周生辰眸色清澈如水。

静静地看着她。

过了很久，时宜睫毛微微动了动，像是感觉他，手指也略微动了动。

“时宜？”他握住她手，俯□子。

她听到他声音，努力想要睁眼，可是眼皮太重，竟然一时难以睁开。

“不急，慢慢来。”

她从漫长黑暗中，终于看到了一线光。

他怕她醒来不适，将整个房间光线调很弱，弱到她起初只能看清他轮廓，渐渐地适应了，才看清他眉眼。她想告诉他，自己从梦境中醒来，是因为想见他，这次梦像是前世轮回，很美好，可是她……想见他。

她怕他等，等到不耐。

时宜想说话，但太久昏迷，让她一时难以开口，只是轻轻动了动嘴唇。

“这里是西安，”他声音略低，平稳温柔，“我们以后就住这里。”

西安？长安……

她眼睛里，有难掩情绪波动。

他微微笑起来：“想城里骑马很难，不过，我还是可以带你走遍这里。”

她愣了愣，视线瞬间就模糊了。

他握住她手，引着她手，去摸自己脸。

她手指从他眉眼，鼻梁滑下来。

每一寸，都很慢。

这样细微曲折，鼻梁和眉骨，没有丝毫改变。

……

“上林赋，我写完了，一字不落。”他轻声说。

她笑，眼泪流下来。

“美人骨，有骨者，而未有皮，有皮者，而未有骨。然，世人大多眼孔浅显，只见皮相，未见骨相，”他声音，清澈如水，重复着她写书扉页话，“时宜，叫我名字。”

她眼睛模糊着，早就看不清他。

却被他声音蛊惑着，开口叫他：“周生辰……”

他应了一声，低声说：“我想，我应该是用一身美人骨，换你倾国倾城，换你能记得我，换你能开口，叫我名字。”

她笑，如此煽情，太不像他。

他也笑：“似乎，不算太亏。”

“那……，”她佯装蹙眉：“下辈子呢……”

他忍俊不禁：“你继续倾国倾城，这个……我不太需要。”

时宜轻轻笑着，看着他。

她听到他说：

“我不记得，但我都相信。时宜，你所有写下来，我都相信。”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千载荒凉，白骨成沙，独有时宜，为我所求。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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