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音,非常平稳。
询问她何时开工,又需要何时工,宵夜是否合胃口。时宜一一作答,两个人忽然都静下来,她忍不住笑著,问他:“是不是每天,你都要问我这些问题?”
周生辰也笑,一时词乏。
“听你声音,好像很累?还是生病了?”
“昨晚受了些凉。”
“吃药了?”
“还没有。”
“那不说了,”她有些心疼,“去吃药。”
“现?”
“是啊。”
“手边没有药。”
她有些埋怨:“家里没有常备药吗?”
她是真想说,我大少爷,你该不是连生病要吃药道理,也不知道吧?
忽然,远处有消防车开过,时宜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却发现,电话那端,也有同样声音由强至弱,直到彻底安静。她像是猜到了什么,马上看楼下四处,透过梧桐树枝叶缝隙,看到街角处有辆车,而有个人就站车边。
十层楼,太高。障碍太多,看不清。
“你楼下?”
周生辰嗯了一声,带着些淡淡鼻音。
她一时觉得感动,一时又觉得好笑。
这个人忽然出现,本来可以当作非常浪漫事,却莫名其妙被消防车揭穿。然后?非常冷静地承认了,再没有多余一句话。她不敢再让他多等,只听他这种说话鼻音,就好像感冒成了天大事情,很挂断电话,回到工作室迅速交待工作后,拿起包就往电梯跑。幸好已经录音完,进行后ixing,否则一定败坏了她认真负责名声。
不过,还是让经纪人和录音师吓了一跳。
看她脸发红,急不愿多说一个字模样,不知道,还以为她家着火了。
电梯关上瞬间,美霖终于记起,还没有和她交待入围奖项事。
让美霖哭笑不得是,这姑娘真是半点儿都不上心。
电梯迅速降落,她还因为刚才跑,轻轻喘气。
下降速度太,让心有些稍许不舒服。
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因为失重。
就电梯门打开时,她一步跨出去,险些就撞到了一个人。有双手,稳稳扶住她:“别跑了,我就这里。”太突然出现,时宜有些傻,看近咫尺周生辰。
他解释自己突然出现:“我猜你会跑下来,怕你穿马路太着急,就先走过来接你。”
她还喘着气。
二十一天,整整二十一天没有见了。
期间她试过很多套他送到家里礼服和首饰,到他花,还有父母也定时会到一些礼物,偏就是见不到他人。
也曾试探问过,他回答是,我不想对你说谎,所以近我做事情,不要问。
语气很严肃,她想,他一定有很重要事。
对时宜来说,周生辰这个名字,永远都是值得信任。
“你今晚,还走吗?”她脱口而出。
周生辰嘴角微动,像是笑:“走去哪里?”
“我是说,”她想了想,“你今晚就留上海?”
他颔首。
她掩不住好心情。
“先送你回家。”
她点头:“嗯。”
他松开她,和她并肩走出去。
时宜刚才准备上车,手机就拼命震动起来,是美霖,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刻意压低了声音说:“我看到你了,还有你化学教授。不过十层楼太高了,怎么看,都只能看到他比你高很多——”时宜嗯嗯两声:“晚安。”
很就了线。
周生辰替她打开一侧车门:“这么晚,还有工作?”
她笑笑:“没有,”坐进去,对着前排善意笑著人叫了声,“林叔。”
“你好,时宜小姐。”
见了几次他司机,她终于知道这位穿衣考究,做事一丝不苟中年人也姓周。周生辰简单解释过,家一些老资历管家,都姓周,多少都有些远亲关系。但为了和直系有所区别,总会叫名字后个字。
越是知道多,她越是感叹他家庭传统。
钟鼎世家,却也是书香门第。
这样教养出来孩子,很难想象出,会献身现代科学研究。时宜想到他口中所说,那对双生弟妹,也有些好奇。会是什么样子?
过了二十几天,已要进入五月,城市夜晚也不再寒冷,非常舒服天气。
他替她打开车窗,她摇头,又把窗子都关上了。
或许因为车上有林叔,或许是很久未见,略显生疏同时,她甚至不太好意思,当着第三人面和他闲聊。每日三个电话默契,荡然无存。
甚至他坐身侧,稍微动动手臂动作,都会被无限放大。
直到周生辰把她送到家门外,再没有外人了,时宜才试探问他:“到我家里坐坐?”
“会不会太晚?”
“我想给你泡杯驱寒药,”她低声说着,声音空旷楼梯间里,仍旧听得清晰,“大概二十分钟,多半小时。”
周生辰笑了笑:“我只是掌握不好分寸,因为,从没单独进过女孩子家里。”
很坦然,坦然让人想笑。
时宜轻声嘲笑他:“你不是说,你很喜欢吴歌刺绣?怎么会,这么——”
“这么无趣?”他了然。
“有一点儿,”时宜想到他试验派理论,“我想问个问题。”
“问吧。”
“你说,我们……嗯……是你一个研究方向,”她看着他,“如果,研究方向是错怎么办?”周生辰笑意渐浓:“我记得,你是中文系?纯文学学科?”
她颔首,不解他问题。
“所以,你有了个概念性错误。”
时宜困惑了:“什么概念性错误?”
“研究方向本身,并没有对错分别。”
时宜颔首,示意他继续说。
“只有试验方法会出错。”
“那……如果试验方法错了呢?”
“方法错了,就换其它方法,但是,研究方向不会改变。”
听上去,很有说服力。
可这段话比喻,说却是他们之间事。
他们一起事实,不会改变。如果有任何差错,那就换一种方式相处。
她明白了他意思。
时宜从来都以为,文字力量能蛊惑人心,而此时此刻,却从周生辰含笑眼睛里,看到了动人方式。她轻笑了声:“科学技术不止是第一生产力,也是好……语言。”
她转动钥匙,终于打开门。
因为工作时间关系,她已经搬出父母家,独自住了三四年。家里除了几个好朋友,从来没有外人来过,别说是男人。房间里到处都是女孩子独居痕迹,周生辰坐沙发上,量目不斜视。
他因为感冒疲累感,背靠着沙发,坐略显随意。手臂搭一侧,手指碰到了毛绒绒长型抱枕。嗯,触感……很特别。
时宜给他泡了驱寒中药包,端过来。
他接过,试了试,还很烫。
“老人家有句话,□捂秋冻,”她拉过来一个加毛绒绒矮坐,类似于小凳子模样东西,坐他面前,“春天不要这么急着穿薄衣服,这十天天气反复厉害,很容易感冒。”
她说很认真。
周生辰真穿不多,只有单薄衬衫和长裤。
这么深夜晚,衬衫袖口还挽到了手肘,根本就不像个病人。
他低头,喝了小半口药汤:“只是感冒,按照定律,吃不吃药,七天都会好。”
“这是驱寒草药包,”时宜指点他,“如果是寒症,到明天你就会好转了。”
他扬眉:“这么好?”
“当然。”
时宜看他半信半疑,忍不住笑:“你是不是想,我是找借口让你进来?”
“我话,并不是拒绝,”周生辰声音,因为感冒,有些微微泛哑,倒让人觉得好听起来,“是慎重。对于订婚要求,是我做太唐突,所以想要慢一些相处。”
她没想到,他会回答这么认真。
有些词乏。
没想到他却笑了声:“想不想听句实话。”
时宜被吊起好奇心,点点头。
“其实,我很想进来。”
她讶然,他却已经低头,继续去喝着那烫手、烫嘴药汤。
后他离开时,差不多真是半小时之后。时宜发现自己和他接触越久,就会越来越守时。她穿着拖鞋,把他送到电梯间,周生辰左手插裤子口袋里,另外手,去按电梯。电梯门打开时,他却忽然想起什么,用手背抵住电梯门,看她:“我这次回来,是因为你入围了提名奖项。”
时宜怔了怔,隐约记得,似乎美霖说过这件事。
“所以,你是来看颁奖?”
“差不多,”他抽出左手,替她把披着外衣拢一起,“剩下时间,用来准备订婚仪式。”
忽然亲近动作,却做自然。
她还为近咫尺“订婚”而神游,他手已经松开。
然后轻轻地,拍了拍她手臂:“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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